眼轻挑似柳叶,面若桃花唇似点,举步轻盈身如燕,回头一笑百媚生!
这话说的正是他。
“漓漠,说正事!”
赫惊鸿一回头,带着几分无奈,心里却清楚,与这厮谈什么礼仪廉耻,那跟本就是废话。
于是干脆懒得理他,手一提,已然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噗……的一声,便准确无误的抛向了书房的位置。
打开、合上,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根本不带一丝让人思考的空间。
待孙漓漠反应过来之际,屁股已经遭了殃,一张脸上龇牙咧嘴的好不精彩,正想嗔怪赫惊鸿毫不怜香惜玉,嘴唇一张,却见他正把玩着手中的金丝软鞭,似乎随时都要将他大快朵姬,因此,慌忙收了玩乐之心,从袖口掏出一块被包裹得十分宝贝的布料来。
放在案几上一层一层的打开,直到位于最中心的那一块十分古怪的皮质东西显露了出来。
“主子,另一块被一个神秘人给夺走了,属下无能,至今未查到那人的下落,只知道他已以进了商州!”孙漓漠此时的神色亦恢复了严肃,指着桌子上那块明显被撕扯过的小块皮块,慎重道。
赫惊鸿点了点头,却并不意外,伸手从墙壁上开启了一个暗阁的机关,再从里头取出一个精巧的盒子。
打开来,那盒子里装的竟是和桌子上的皮块相似的东西,足足有七块,再加上孙漓漠刚找回来的这一块,总共八块。
将这些古怪的皮块合起来,慢慢的拼凑……竟是一张十分诡异的地形图。
整张图纸从远处看,便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龙,再从近处看,便形同鬼画胡,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是这块人皮地图最关健的地方,若是找不出第九块,这八块便等同于废皮。
“漓漠,吩咐下去,加紧查探,那一处地方,也必派人严防把守,过几日我还得亲自去一趟!”赫惊鸿剑眉一拧,一抹杀戮之气便涌上眉梢。
后头神色一愣,却是抱拳单膝跪下:“主子,万万不可,那地方你已试探多回,且等地图回归再探也不迟!”那地方凶险万分,赫惊鸿试探多次,都是重伤而归,这让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寝食难安。
抬手,打断了孙漓漠接下来的劝解,眼眸一挑,手上的长鞭呼的一声,便卷向潢梁处。
“哎哟……”又是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有一人重重的摔下地。
孙漓漠看着来人,嘴角微微抽cu,却懂得不便再留,身形一转,便已人去楼空。
“有事要报?”
单手撑着下颚,半眯着双眼看着此时狼狈不堪的赵城,心里却盘算着他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定让他到邀月楼的月坊阁里去做几日歌妓去。
“有,有……爷别怒!”一看好爷的双眼都眯了起来,赵城便知道自己今儿个是真的打断了他的要事了,便也不敢再造次,双膝跪地求饶了起来。
“说!”修长的手指开始在案几上敲击,一声一声有节奏的重复继续着,眉眼微挑间,却是魅惑人心的妖娆妩媚。
都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便是他这一类人中之人吧。
“冷家主母今日上告冷昌修忤逆生母,欲将其抛之不管!”赵城火急火燎的打断赫惊鸿的正事,便是听了这么一出奇闻。
冷家三房的为人他们都是清楚的很,怎的会闹出个‘不孝’的罪名?
“哦?竟有此事?”赫惊鸿讶异的挑了挑眉,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浅笑,人已经起身,未待赵城接话,已经负手而去。
……
今儿个县衙门前是人山人海,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风,沈氏告儿子不孝的事是传得沸沸扬扬,整个商州县似乎都卷起了这么一股风。
不少人还准备好了臭鸡蛋和烂白菜叶,准备将这个人神共愤的不孝子碎尸万断。
“这世上竟有这般不要脸的人,真该千刀万剐了”
“是啊,亲娘将他拉扯这么大,到最后竟忘恩负义,真是猪狗不如啊!”
“听说还是个秀才,我看那让他考秀才的考官都是瞎了眼的!”
几名上了年纪的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这事就发生在他们身上一般,若不是被衙役拦着,准有些人此时冲了进去,将那不孝之人打个半死。
这便是天熹朝的孝道。
比杀人、放火、抢劫……都要严重的多,一旦传了出去,人的这一世便也完了。
冷昌修坐在马车上,心里如何也安定不下来,这一路上虽没有遇到什么大事情,但指指点点的人不断,连带着妻儿也一并受了连累去。
但事情已然走到了这一步,再想退回去,是万万不行的。
再说了,他若是再一味的退让,冷家只会将他剥皮挖骨,将女儿苦心经营起来的果园瓜分干净。
与其那样,他还不如挺直腰杆子,与沈氏理论一番。
“爹,别怕,有理走遍天下,咱们并没有亏待奶,我相信官府不会乱来的!”冷怀瑾一手握着冷昌修的手,一手握着肖梅姑的手,一家四口紧紧的挨在一起,好似一窝互相取暖的小鸟。
是啊,只要家人活得自在,他们还怕什么呢?
进了商州县城,夹道两旁的人流更是多如蚂蚁,烂菜和臭鸡蛋丢满地,指责声,声声震耳,比起斩杀疑犯,这场面似乎更要热闹一些。
是啊,天熹朝自颁布孝道一罪之后,几乎没出过父母状告儿子的事,这可是百年来的头一遭啊。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要去面对,冷昌修也不再害怕什么,身子挡在了妻儿的前头,第一个跳下马车,一片发黄的烂叶便‘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面颊上。
紧接着,人群好似了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涌了出来,甚至有人提出,若那状告成立,要求当场将冷昌修杀头的要求。
冷怀瑾冷冷一笑,看着这些被扇动的人群,伸手扶了肖梅姑进到公堂。
而此时,在县衙门斜对面的一家酒楼里,临窗而坐两名男子,正兴致勃勃的互饮互啄。
“这倒是头一出,稀奇稀奇啊……”酒杯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逸上男子的唇角,乌黑深遂的眼眸却是一眨不眨的望向公堂的方向,似乎是准备全程观看这场好戏。
“你说那县令如何处罪那男子?我可听说还是个秀才”对面的男子一身锦蓝色直裰长袍,腰间以祥鹿贺喜之图点缀的八宝腰带格外的显眼,一看便是不凡之物,说话间眉风逸转,一抹不可抹灭的傲然之气便涌上眉头。
他面目似凿,眉风似剑,鼻挺如山,唇却薄如蝉翼,按理说,这样的生相,看起来定是一介莽夫,但放在他的身上却不然……竟生生的勾勒出一抹冷与傲,温润与严谨、春秋接替的复杂画面。
“可不是,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啊!”对面的男子举杯,含笑的先抿了一口,而后再将目光投到了那公堂之上。
以他们所做的这个位置,却正好可以将公堂上的一举一动尽揽无疑。
“也不然,指不定那男人也是有苦衷的”锦衣男子笑了起来,却也放下了茶盏,专心的观看那一场好戏。
而与此同时,赫惊鸿和越城坐在隔壁的雅间,也是侃侃而谈,似乎完全不担心事情的走向。
“爷,您是说这消息是冷小姐放出去的?”赵城嘴里的茶水差点全喷在了赫惊鸿的身上。
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下巴看起来就要掉地上了,那小簇山羊胡这么挂着,倒显出几分滑稽来。
这话他可不怕,哪里会有人自掘坟墓的?
消息放出去,等同于公开审查,那知县要做什么手脚,却也是不可能了。
以冷怀瑾的能力,完全可以买通那知县,将这事件给掩埋了下去,她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呢?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以退为进!”赫惊鸿勾唇一笑,捏起茶盏,淡淡的嘴角抿了一口,接下来便是看好戏的时候了。
但事情总归有万一,若是真出了那个‘万一’,他也好及时英雄救美。
这四周已经布下了他的人,一旦有变,他不惜屠杀百姓,也要保她平安无事。
“开审了,开审了……”却在众人都好整以暇之际,那送茶水上来的店小二激动的喊了起来,只怕今儿个他们茶楼的生意会如此之好,可全凭了那场百年一遇的官司啊。
如此想来,那茶楼的掌柜的,可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恨不得天天开一场这种官司。
……
今儿个冷家的人全数到齐,就连被关了一年之久的老大冷昌盛和冷昌达今儿个也特赦出来作证观庭。
沈氏是一路哭着来的,一张老脸憔悴不堪,身上的衣裳是补了又补的破旧之物,乍一看上去,就好似那街道上行乞的叫花子。
而冷家的其余人,今儿个也是多加‘打扮’了一番,个个粗布麻衣,一脸灰败。
说起来,冷家的其余人倒是真的好些日子不曾吃过一餐饱饭了,所以,瞧着也无异样。
原告人一出,身后的百姓立即唏嘘一片,看着那狼狈的一家子,再瞧瞧冷昌修一家锦衣华服的来,便更加的痛恨这‘不孝’之人,场面一度失控。
“安静,安静……”关知县手中的惊堂木震得案台翁翁作响,可外头的人就好似开了锅似的,怎么也按压不住。
冷家一家慢慢的在公堂中央跪下,看起来畏首畏尾,给人一种弱者的错觉。
冷昌修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今日好似做梦一般。
活了近三十年,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会和自己的亲生母亲、亲生兄嫂举目成仇。
“爹,不要怕,有理走遍天下,既然大家要看,我今儿就是要让大家瞧瞧什么是公正,什么是真理!”冷怀瑾看父亲的神色沮丧,不禁上前握起了父亲的手,一家人挺直了背脊,丝毫没有被外头的言论所打倒。
肖梅姑也是自信点头,同样昂首挺胸的立在一旁。
因着冷昌修秀才的头衔,因此,他反而不用上跪,这一高一低的架势,越加的衬得冷家人软弱可怜,是赠足了百姓的同情之心啊。
堂上关知县已经喊得喉咙冒火,堂下观审的百姓却毫无消停的打算。
正在这时,冷怀瑾一声响棒劈下,震天动地的巨响顷刻之间盖过了人言,硬生生的将外头的喧哗给截断了。
趁着这安静的档口,她步出公堂外,不卑不坑,却又礼节得当的扬声道:“众位乡亲,今日既是公审,我相信大家都想看到一个真实的答案,你们若是再吵闹下去,这场官司只怕要押后再审了,你们难道希望那些含冤的人再饱受几天的苦痛折磨么?”
她说完这话,故意往沈氏一家的方向望了过去。
好似在暗示什么。
与此同时,在一片吵闹声中,聂氏心里有些得意,却又有些惶恐的问跪天身旁的李氏:“二弟妹,你只说将消息散布出去,怎的整个商州都惊动了?”
是啊,这场面可真是吓死人了,她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仗势。
一方面,又希望三房受指责,毕竟冷逸林的婚事,她将罪全定在了三房的头上;另一方面,她又怕出变故。二层茅盾在心里绕着弯来来去去。
“这……大概是一传十、十传百的缘因吧?”李氏也不太确定,但想到这‘不孝’之罪,在天熹国是重罪,大家听了消息都来凑这一份热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便不再起疑,而是专心的扮演着她可怜的村妇模样。
外头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都安静下来,你们再吵就是便宜了恶人了!”
冷怀瑾悄悄的挑了挑眼眸,在人群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那喊话的人便是壮子,而另一边,也有人应着壮子的话,都是冷怀瑾属下的人。
为了控制局面,她安插了不少人混在这混乱的百姓群里,与他们打成一片……
嘴角一抿,娇小的身子这才缓缓转了回去,示意那知县关大人:“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