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会把姑娘的话如实传达给好爷!”赵城勾唇一笑,似乎这才领悟了话中涵意,有些戏谑的摇了摇头,心里却为赫惊鸿暗叫不值。
爷这看上的是什么鬼机灵啊。
‘供不起这尊大佛’,这是指槡骂槐啊,压根就是要与赫惊鸿撇清关系。
赵城作为赫惊鸿的心腹,有许多话赫惊鸿都会暗中与他商量,却也知道这冷怀瑾竟有通天的本事,第一回见到赫惊鸿,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并加以威逼利诱,将他制得服服帖帖的。
说实话,赵城还从未见过爷这般憋屈的模样。
心里觉得又丢脸又好气。
“那便谢谢赵爷了!”冷怀瑾点了点头,冲他微微一福,便伸手将他请到了刘家两兄弟一桌。
两人言谈间,却不见冷怀瑾对赵城有多么的尊敬,反倒是赵城,与其说话时总显得有几分小心,旁人看不出来,可刘家两位少爷,以及肖子松两兄弟是看出来了。
原本以为,今儿个了这几尊大佛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却不想,赵城人刚坐下,仪仗队又呼呼喝喝的敲打了起来,车轮辗过地面的声音,以及马儿嗒嗒作响的声音中。
冷家三房齐齐迎向院门口,发现商州知县关大人正从由随从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他体圆身胖,走起路来都显得吃力,这几年更是显少走动,一见到门口的冷昌修,关大人的一对鼠目立即弯成了两条弧线,客气的抱拳上前。
“冷秀才,可喜可贺啊!”说罢,身后的人已经将贺礼交到了冷逸琛的手里。
“同喜同喜!”冷昌修客套的还礼,并礼数得当的将关大人邀向赵城和刘家两兄弟一桌。
这一桌子早在刘家两兄弟坐下后,其余人都纷纷撤走了,因此,此时只坐了四个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肖睿在屋里听到喧哗声,听闻了是几位有头有脸的人前来道贺,却也显得惊讶,但毕竟大家都是官道上混的,总得出来打个照面,因此,也携了两位儿子往那桌坐下。
一行人说着客套话,倒也是其乐融融。
肖梅姑和肖睿的妻子刘氏在屋子里准备招待的饭菜。
沈氏这个人真是不靠谱的,县衙门早早就派了人前来通知,她却只顾着算计贺礼,连个茶水也没为冷昌修准备,更别说是饭菜了。
好在肖睿两夫妇算到了这一点,一早便差人在城里打包了饭菜,此时只需放到厨房里热上一热,便可以上桌了。
酒是冷怀瑾今年酿出来的新酒,还未曾对外销售过,倒是先便宜了乡亲了。
冷怀瑾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去小厨房支会了一声,便示意冷昌修可以开席了。
“非常感谢大家来吃我这顿酒,我冷昌修能有今天,还得谢谢各位乡亲的支持,在此,我先干为净,敬大家一杯!”说罢,冷昌修已经抬高了手中的酒杯,一口气将那呛人的苞米酒咽了下去。
他原本就不胜酒力,苞米酒又是个高度数的,因此,这一杯下肚,他已有些头晕眼花,站立不稳了,但毕竟高兴嘛。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喝了酒的缘固,一张脸是红通通的。
众人亦纷纷举杯,将杯中的酒水喝下。
“哟……这酒可是上等品啊!”关知县平日里外出应酬,喝过的酒、吃过的菜可谓是数不胜数,但喝下这酒,他却是眼中精光一现,圆滚滚的身子也好似来了精神一般,啧了啧嘴,震惊的看着酒杯。
直后悔自己怎的就一口咽了下去,应该细细品味才是。
看着每桌只放了一个酒壶,便知这酒水名贵得很呢。
“确实是好酒!”刘坤也不禁赞赏的点了点头。
能让天熹第一酒庄的两位大少爷点头,看来这酒真的是上品了,肖睿原本不信自己的侄女会酿酒的事,当下便喝了一口,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常年混迹军中,不见得有好菜,但好酒却是少不了的,因此,这一口之下,他已然品出了酒的等次。
赵城早已喝过这品种,也就不足为奇了,故微微一笑,捏起那与酒水等次成反比的粗糙酒杯,轻道:“可惜配错了杯子!”
刚端了菜上来的冷怀瑾听了这话,差点连口水都喷了出去。
这人从一进门开始,就不停的与她打哑迷,方才她摆了他一道,暗中将他背后的爷给骂了一通,眼下,赵城又借着酒和杯的事,把冷怀瑾给数落了一番。
不正是指他家的爷是那好酒,而冷怀瑾正是那劣杯么?
“赵爷,您这话就不对了,既然是好酒,配上什么样的杯子,它仍旧是好酒,怕就怕这酒水上不了您的口啊!”
一道如黄莺般轻唱的悦耳嗓音传来,众人抬头一瞧,只见冷怀瑾眉眼含笑,低着头,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菜往桌子上一摆,再抬头,望向众人一扫,面似桃花,眉似笔描,朱唇一点,娇艳欲滴,稚气犹在,却又叫人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
她便有这本事,总拿捏住人的软助。
赵城嘴角一抽,再不敢多言,生怕说错了话,传到主子的耳朵里。
待大家吃饱喝足了,乡亲邻里们,都识趣的纷纷告辞,毕竟这院子里坐着几尊大佛,哪一尊都不是他们这些平明百姓能得罪得起的。
冷昌修和肖梅姑热情的起身相送,毕竟是来道贺的,礼数可不能待慢了。
关知县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一转,这酒桌上该拉的关系都拉了,该客套的都客套了,便也起身告辞。
今儿个他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却听闻赵爷和刘家人都来了,便也上赶子来凑热闹了。
待送走了关知县,冷家的院子也总算清静了。
“冷秀才,坐下喝杯酒吧,你也忙了一天了!”刘坤起身,温文有礼的将冷昌修邀到了他们那一桌,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吃起东西来,就是比村民们斯文多了,每一道菜都只是像征性的动了几口,酒水也还剩了一些。
既使再贪杯,但一桌子的人,你顾忌我,我顾忌你的,也就点道而止了。
冷昌修刚坐下,刘景便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我倒是好奇了,冷秀才和赵爷是旧识?”
他这话一出,哪里还有人敢接话,刘坤更是假装喝茶掩饰自己眼中的好奇,方才他是刻意引导刘景,却不想,这家伙的脑子到现在还是一条筋,说话做事还是不懂得看场合。
倒也是遂了他的意,也省得他拐弯莫角去打听了。
赵城轻咳了一声,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若说这是好爷的吩咐,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
正在气氛陷入一片尴尬之色时,肖睿竟也插了句:“昌修,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啊,只怕明天以后,这周边的人都会知道,他冷昌修竟和商州的好爷交好。
“这……”冷昌修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在座各位,话说好了,那是抬举,说不好了,那便是得罪了。
他也不是完全的冥顽不灵之人,心里也掂量了一番。
刘坤已经抬起头来看他,赵城也颇有几分好奇,冷昌修会如何解释这层关系……
这个问题只怕在日后还会被人问及,总得有个合适的说法才行。
“爹爹,和好爷做生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便告诉大家,是好爷要买咱们的酒,给个面子罢了,没什么不妥当的!”正收拾桌椅碗筷的冷怀瑾见自家的爹爹被人问得哑口无言,却也毫不客气,上前便笑眯眯的扫了众人一眼。
乍一看上去,亲切可人,可细细品味,却发现她眼中却是冷凉一片,话锋虽不锐利,却是暗中提醒在座各位,凡事适可而止呢。
说罢,她也不看众人的反应,一扭身,手脚麻利的帮着母亲和舅母一块收拾东西去了。
“做生意?怀瑾,你将果酒也卖给好爷了?”刘景突然想到了什么,‘腾’的一声便立了起来,大步便上前一把扣住冷怀瑾的手腕,那模样是活见鬼似的。
是啊,那果酒他们刘家庄可是上供给了皇家,若追查起来,岂不是要治他们刘家一个欺君犯上之罪?
再说了,他可是和冷怀瑾签下协议的,那梨子酒只能出售给刘家。
冷怀瑾捂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道刘景啊刘景,你的脑袋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窃呢?枉乌氏一世聪明,竟教出了这么一个做事不用脑子的蠢材。
“刘少爷,我实在不懂你说的什么果酒,怀瑾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言辞冷漠的喝斥他,此时的冷怀瑾真恨不得在他的脑袋上敲出两个洞来。
果酒的事,事关皇家,乌氏揽功自然是声称自家酿制,但刘景却在这种公众场合暗指那酒是冷怀瑾酿的,这要是传出去,不止整个刘家犯了欺君大罪,她冷怀瑾亦会被牵扯其中,刘景到底有没有想过其中的后果?
被冷怀瑾这么一斥,刘景幡然醒悟,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怔愣之下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
冷怀瑾抿唇,再次瞪了他一眼,已然不想与他多作交流。
若不是看在银月楼中他替她挡了那么一下,她或许当场就会与他翻脸,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刘景,根本不是难事,此时冷家的院子里便有一双虎视眈眈的双眼在时刻注意着冷家的举动,探究他们的心思。
冷怀瑾只需稍加暗示,想必刘坤定会乐意与她合作。
这刘景是上了刘坤的套了,莫名其妙间便得罪了整个冷家。
冷昌修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那酒水上供的事,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因此,也立即意识到了刘景说这话的后果,再看这个白面公子,好感已是一度下降。
便在众人都专注在两人的言语冲突之中时,刘坤的嘴角微不可见的轻抿了一下,小酒倒起,举杯向肖睿敬道:“肖将军,现来一杯如何?”
说罢,已是先干为净。
却在这时,冷逸琛突然小声的凑到怀瑾的耳边轻道:“妹妹,大表哥怎的不见人了?”方才吃酒的时候,他们可是一桌的,这会肖子俊还在帮忙,可肖子松却是怎么也找不见人了。
这院子里还有几尊大佛在,他自然不敢胡乱声张,只得私下找妹妹一同找找看。
肖子俊也是喝了好几杯那酒,他原以为是喝多了,进屋子里休息去了,却不想,屋子屋外都找遍了,也不见他的人。
冷怀瑾浑身一僵,嘴里道了声‘糟糕’,整个人已经直起了身子,如临大敌般的看着冷逸琛,压低声音道:“哥,方才我看见奶和怀玲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该不会是要算计大表哥吧?”
冷怀玲一直都对肖子松图谋不轨,这事在整个冷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冷逸琛也到了懂事的年纪,自然知道妹妹嘴里说的是什么,他眉心一蹙,心中也没了底的‘咚’的一声。
肖子松的婚事可是征北大将军亲口提的,若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问题,势必会影响肖睿的前程,进而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冷怀瑾的手心,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慌,便悄然的离开了院子,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这一去,才发现,正屋今儿个是黑灯瞎火的,从屋子外竟是听不到一丝的声响。
以沈氏平日里的习惯,是万万不会在这般早的时辰便歇下,单凭直觉,便觉得屋子里有古怪。
他想了想,放在门上的手还是缩了回来,一咬牙,跑出了冷家院子,从后头的一个窗户里爬了进去。
里头细小的声音立即就传进了他的耳中。
“肖大哥,我看你往哪里跑……”是冷怀玲的声音,还带着一串下作的浅笑,很显然,肖子俊就在这屋子里。
冷逸琛捂住嘴鼻,生怕惊动了她,心里却暗暗往她脸上碎了一大口,这世上怎的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连脸面都不要了。
她定是想公诛于世,造成和肖子松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假像,进而硬逼着肖子松娶了她,合着这院子里的人还没走全,却又不对啊,那沈氏去了哪里?
方才他只顾着找肖子松,却没注意沈氏的去向……
脑袋一转,沈氏该不会是去请里正和乡绅了吧?
正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肖子松含糊不清的声音中,似乎有些不对劲。
方才他们也只是每人饮了一小杯,以肖子松的酒量,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冷逸琛也不傻,知道此时揭穿只会打草惊蛇,忙又从方才的窗子口小心翼翼的爬了出去。
人刚出去,就刚冷怀瑾扶着一名烂醉如泥的男子走了过来。
借着月光定晴一瞧,竟是同村的王媒婆的儿子,因脸上长满了麻子,故也被人称为王麻子,这人生性贪婪,和王媒婆那是一个德性,定是方才贪杯,喝多了,竟倒在冷家院子的外头,冷怀瑾正想着办法,脑海中灵机一动,便将人给扶了起来。
“哥,还不快些来帮忙,这人沉着呢!”冷怀瑾低喝一声,方才将这王麻子扶到这里,可是使出了她吃奶的力气,再要助他爬进这窗口,只怕两个冷怀瑾加起来也办不成事。
若说一个清醒的人爬进去,自然是神不知鬼不觉,但王麻子此时已经醉得不醒人世,若是弄进去,定会惊扰这屋子里的人。
该如何是好呢?
两人正左思右想之际,耳边隐隐传来沈氏的声音,隔着一道墙的冷家院子里脚步嘈杂,想来,她搬的救兵已经到了。
“娘,您这是……”冷昌修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沈氏请了一大帮子进来,里正一家都给请了过来,连带着因着上次说亲不成,而恼了三房好一段时日未出现的冷香兰,此时也拉着她那六岁的小儿子喜滋滋的跟着来了。
“哥,你高中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妹妹这是来晚了,准备了些薄礼,你别嫌弃!”冷香兰笑得一脸的歉意,将手中的东西却是交给了沈氏,拉着儿子便有目的准备往主屋里去坐,沿途瞧见竟还有一桌子锦衣玉服的男子在把酒言欢,不禁多瞧了两眼。
脚步一怔,转了个头回去,用肩膀蹭了蹭自个儿那木纳的丈夫,示意他前去攀攀关系,敬个酒水什么的。
里正莫名其妙的又被沈氏给请了回来,却又不敢与那一桌子的大人物一起坐下,只得左右不适的杵在院子里。
“不好,已经来不及了!”冷怀瑾低呼一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肖子松不能被冷怀玲给毁了。
她灵机一动,先爬进了屋子,随手打翻了摆放在屋子正中的一个茶壶。刺耳的声音立即惊得冷怀玲从黑暗处跳了出来,惊恐道:“谁?谁在那里?”
回答她的只有满屋子的静谧,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后脑勺却被人狠狠的一击,双眼一翻,身子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冷怀瑾也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慌忙丢下棍子,将地上的人给扶了起来,想想那一棒子,若是冷怀玲没有昏过后,后果将不堪设想!
好在肖子松还能行走,因此,将他搬出屋子并不吃力。
窗外,冷逸琛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这个时候,门口传来由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