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郎给出他的结论。
大多数人都不想这样,人都是自私的。在享受了家族的庇护与好处之后,轮到自己献祭,要献祭的也许是自身,也许是妻儿,也许是兄妹的时候,就开始痛恨家族的索取。然而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大多数人都认了,忍了,特别是,在不需要献祭的时候,或者当献祭并不涉及自身,而是妻儿、姊妹的时候。
大多数人无非浑浑噩噩,力争上游,想着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错,没有家族作为依靠,大多数人连活都活不下来,活得好不好,已经不重要,对大多数人来说。
“所以?”嘉敏扬一扬眉。
李十一郎道:“我知道我的想法离经叛道,但是据我所知,公主也并非循规蹈矩之人。”
嘉敏:……
好有道理,她完全无法反驳。
“也许公主会觉得,我仰仗家族养大,仰仗家族出仕,以后仰仗家族的地方还多,既然受了家族的恩情,为家族出力也是理所应当,”李十一郎淡淡地说,“的确是这样,但是到我也就够了。”
嘉敏怔住:“李郎君的意思是?”
“如果我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譬如在五姓七家中,并没有什么问题,妻子的家世,或与我相当,或稍不如我,没有强大的背景,如果再出现八娘这样的意外,我并没有能力庇护于她,至少眼下还没有。”
“所以李兄想要攀娶高门?”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也并非全然不可行。
只是……赵郡李氏已经是顶尖的门第,再往上,可不就须得往元家瞅了。她父亲的军功,继母所受的信,兄长蒸蒸日上的势头,算是全方位地满足他的条件,至于她本身……她本身并不是太重要的事。
李十一郎终究也还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虽然这些话之前都想过千百遍,当然也想过兰陵公主拂袖而去,想过如何收拾首尾,她能这样一路安安静静听下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便不能达成目的,也不是最坏的结果。
但是待听到嘉敏这样问,还是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是,我想求娶公主。”最低限度,她不需要他的庇护。
他的家族,尚不敢开罪于她。
嘉敏:……
“公主当然可以拒绝,我把这些话说给公主听,并不是强求公主答应,只是告诉公主我求娶公主的原因。”李十一郎道,“也许公主会觉得荒谬。但是……”他飞快地往嘉敏方向看了一眼,深茶色的帷幕遮住了她的脸,他倒不担心她长得难看,元家人都长得好,就是性情,他也打听过了。
一个经历过这许多波折,还能理智地拒绝宋王的女子,他相信她的理智。
“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对公主好。”李十一郎说。
嘉敏有些懵,好在有风,风的凉意,让脑子能够清醒一点。如果她没有死过,大约会觉得李十一郎疯了。
如果李十一郎没有亲眼看到八娘死去,就是疯了也不会和她说这些话。
她是不太守规矩,但是和这位兄台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嘉敏默默地想。
然而、然而这不正是她活过来时候想过的吗?她从死亡中挣扎过来,回到正光三年的初夏的那个下午。
淡绿色的樱花在窗外开得正盛。
不要与萧南再有纠葛,无论父亲与兄长给她安排怎样一段姻缘,哪怕起初并不像她当初对萧南,热烈如飞蛾扑火,但是细水长流,到末日来临之前,他们总多少能生出一些感情,便不够深不够真,不能够保证不离不弃。
平平常常就够了,平平常常,便是最终被放弃,也不会太伤心。
如今竟然真的到眼前来,那莫非是上天听到了她当时的许愿?嘉敏自嘲地笑一笑。对从头来过的人生,她最大的愿望无非不要重蹈覆辙,无非是父兄不至于惨死,至于感情与姻缘,她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
一个人总不能奢求太多。
她从前就是奢求了萧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