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
嘉敏坐在妆台前,散了发髻,首饰一件一件摘下来,竹苓捧了收回妆盒里,嘉敏看着镜中的人,有瞬间的恍惚,是这张脸,不是那张,那张冷漠的、疏离的、空茫的……脸。这张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痕迹。
明年就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在家里守岁的可能性会一年比一年少,一年比一年难,大约普天下女子都这样伤神过,除非矢志孤老,否则总有这样一日。谁会想离开自己的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之后,你的荣辱生死,就全系于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嘉敏伸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刀痕,从额角直划到下颌,她没有看到父亲的死,但是她记得哥哥是怎么死的。她会一直记着,永远都不让它再发生。
镜子里人影闪了一下,嘉敏一怔:“半夏?”
“姑娘!”半夏走过来,只是不说话。
嘉敏道:“竹苓,你去外头守着。”
竹苓略略有些意外,多看了半夏一眼: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妮子,是几时得了姑娘的欢心?想是在瑶光寺的时候?
竹苓也退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嘉敏和半夏,半夏低着头,低声道:“姑娘,小周郎君……小周郎君叫我带个口信给姑娘……”声音越来越轻,如果不是嘉敏竖起耳朵来听,这么近,都可能听不清楚。
“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半夏满脸的纠结,私相授受这种罪名,她家姑娘可是真真担不起。
就更别提她了。
“什么时候的事?”嘉敏却问。
“还是中秋过后不久。”
想是她上山之后:“他说什么了?”
半夏又犹豫了一会儿,嘉敏叹了口气,说道:“从前我被于氏胁迫,逃到中州时候,他救过我一命,我知他是君子,半夏你不必担心。”
君子……半夏暗搓搓想道,那个家伙,聪明倒是没话说,要说君子……君子不该都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么,他?呵呵。眼睛转得也太快了,一看就知道不够稳重。
“他说,说事情他已经办了,姑娘保重。”半夏有想过,姑娘托小周郎君办的是什么事,有什么事,不能托了世子,却托给一个外人。她不敢细想。
中秋前后,事情已经办了,嘉敏一怔,那就是贺兰初袖的事了,她仍想不通,周城是个稳妥的人,他说办了,不会有假,贺兰初袖到底是如何死里逃生,又如何撞到咸阳王跟前……那也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其中的纠葛,恩怨,也许是前世遗留,也许是今生新生,谁知道呢。
“我知道了,”嘉敏说道:“你下去吧。”
更声响起,旧的一天过去,旧的一年过去,无论如何,明天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