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淡的香。
是药香,她想。
“宋王眼下如何了?”谢云然问。
嘉敏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自然不会计较她失礼,也就低声答道:“王太医说,就这几天了。”
就这几天了,如果醒不来,就永远都不会醒来。那就像是、那就像是一直紧绷在心上的弦,铮然一声……断了。
最能理解这种心情的,恐怕还不是嘉言、昭栩、谢云然这些亲友——他们只知道她难——而是贺兰初袖,她知道她崩溃。
是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可能会死,比如白蔻,比如于樱雪,比如陆静华,再比如之后凤仪宫里那许多宫人婢子,前世,她们都活得比这一世来得久,一因一果,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
但是、但是他是萧南啊……
他不是别人,他不是任何人,他也不是每个人。他的生死,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更为密切——如果他死在这里,吴国的君主会是谁,贺兰初袖会去攀附谁,燕朝分崩离析之后,最后再席卷天下的,又会是谁……
然而这都不是嘉敏眼下关心的,生与死面前,整个世界都无足轻重。
最初……这些天里,嘉敏不断想起最初,去年的五月,她初初醒来,重新面对她前世失败过的世界,心怀疑虑的继母,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的妹妹,出征未归的父亲和兄长,以及居心叵测的皇帝与表姐。
他夹杂在这其间,却是她最恐惧的人。当时只愿离他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有多远走多远,他是扶摇直上九千里,还是摔下万丈深渊,只要与她没有关系,她就愿意含笑目送……越远越好。
然而一步一步,竟然就走到如今。
即便到如今,她当然还是可以说一句,他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但是他说了不,他在画舫上发誓给她听,绝不,绝不利用她的婚姻;她也可以说,不过是巧合,他确然有救她的想法,但是绝没有想过会搭上他自己的命。
这样想,也不算错,如果一早知道结果,这世间明明白白,肯为另外一个人搭上自己的人能有多少?
无非是阴差阳错。
无非事到临头,事已至此……有时候路就不是人自己选的。
但是这次是,上次也是吗?上次在中州,楼阁临窗,同样是于谨,于谨的刀……其实没什么可否认的,没有人逼她承认,一个人可以对全世界说谎,当整个世界都遁去,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她其实可以坦诚。
承认……是他救了她,承认也许他说的是真话,他心许她。
承认……他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真爱了。
他当初可以大大方方与她说:“娘子错爱,是我承受不起。”所有的话都说在明处,是她自己不肯放手,所以活该她遭受后来的艰难。她如今也可以说这句话,是宋王错爱,她消受不起——如果她有机会的话。
如果她有机会把这句话说给他听的话。
可是如今……如今就是有这句话,也没有人听。当时的兵荒马乱,她也不知道自己镇定下来,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得及抽刀来得及挥刀砍断他背上的箭,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差点出不来的不仅仅是他。
就更无法解释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我就原谅你”。笑话!他何须她原谅?他并没有做任何对不住她的事,这一世。所以这句话,她或者是,说给她自己听,她原谅他,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她原谅他,她原谅所有他没有做过的事,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他机会重犯。她从前只是不恨,如今,如今也许是更复杂一点,复杂到像一池被吹皱的水,她看不到底,她摸不到底。
人的感情这样复杂,莫说别人,就是自己,大多数时候也是不明白的。
嘉敏想要叹气,但是并没有。她足够理智的话,也许应该听父兄的话下山去。哪怕只是下山先露一面呢。
但是她想在这里,就在这里,在这里看着他沉睡,想些有的没的事,漫无边际地想,从前,眼下,以后。谁知道从前是什么样子,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眼下,他还活着,这么巧,她也还活着。
“三娘为什么不让贺兰娘子进来呢?”经过宜秋院,瞟见一角秋香色长裙的时候,谢云然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