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被那两个青衣仆人背后推了一把,好歹稳住,踉跄向前,出了门。
出门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阳光刺进眼睛了,不由自主眯了起来。好半晌才适应眼前情形,是一条回廊。两个人被推搡着,踉踉跄跄走了有近千步,转个弯,被推进一个偏厅。
谢家的偏厅,布置得颇为雅致,有极淡极淡水仙的香——然而这时节,却哪里来的水仙?
堂上正中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眉目清俊儒雅,颌下一把美髯,打理得整整齐齐。束发,没有戴冠,随意插一根旧银簪子。灰蓝色袍子,袖口和领口,隐隐泛着光——想是纹绣里掺了银线。
“这位大约就是谢祭酒了,果然好气度。”元家兄弟虽未能语,却不约而同作如是想。
昭诩更是手心里沁出汗来。
谢祭酒漫不经心瞧了他们俩一眼:“醒了?”
元家兄弟在他的注视下,不约而同低头去,齐齐应道:“醒了。”
“怎么老夫觉得,两位还没醒透呢?”谢祭酒道。
“啊?”元家兄弟不知道谢礼什么关子,又齐齐抬头来,迎面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又sh透了。
昭诩:……
元明炬:……
两人昨日劳神,夜里醉了酒,被绑了整晚,正腹中空空,冷不防再一盆浇灌下来,双双打了个寒颤,脸色里都透出青白来。
谢礼从昨晚淤在心里的一口气,到这会儿才稍稍散发出来:这两个兔崽子,敢爬他家的墙败坏他女儿的名声,还真不给点厉害瞧瞧,是不知道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口气却温和得紧,谆谆如教导学堂学子:“方才是谁说的,我女儿约了他来?”
“我!”
“我!”
问声落,却是两个人抢着应了声。
谢礼被气笑了:还抢着认——合着以为是有什么好处么!
昭诩看了元明炬一眼,元明炬却不看他。昭诩道:“九哥不必为我顶罪,我说的话,自会负责。”
元明炬想的却是:瞧着这谢祭酒棘手。十四郎之前为了脱身,拿这话激他,怕是想差了。他是孤儿,全无家底,婚姻之事,原本就艰难,坏了名声,不过是更艰难一点罢了。当然如果仕途上有所作为,那又两说了。
毕竟他是男子,最多是罪过,无伤大雅。倒是十四郎,这要捅出去,南平王能饶了他?就不说南平王妃并非他生母了——他是以己度人,因自个儿嫡母手段狠辣,便道全天下的嫡母都是如此。
他愿顶这罪,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永安宫里昭诩的义气,另一方面也未尝不是忧心,一旦昭诩出事,失爱于南平王,他接下来想要收服羽林卫的一番心思,可又成空了。
原来这两个小子是兄弟,也对,瞧着眉目里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仿佛。谢礼饶有兴致地想,要不是牵扯到他女儿,他这会儿恐怕还有心情赞一声手足情深。
谢家如今就只有谢云然一个及笄的小娘子,谢礼对这个长女极有信心,自然不会信什么她约他们当中哪个夜来相会的鬼话——虽然这两个小子确实长得一表人才——他也和元明炬一样,料想这不过是他们为了脱身,情急编出的鬼话——糟践他女儿的名声来脱身,可恶、可恨!
果然,当中那个年长的开口便道:“是小子鬼迷了心窍胡说八道——”
“我来……是为了见谢娘子不假!”昭诩却打断他,大声说道。
元明炬:……
谢礼:……
“我家姑娘哪里得罪世子了,世子要这样血口喷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谢礼背后的屏风后传来,饱含了忧愤,也许还有更多的伤心,调子高得近乎尖叫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是四月。
只出了这一声,戛然而止——显然屏风后还有其他人。
谢礼目光犀利地直劈过来,片刻,却笑道:“看来,是还没醒啊。”微抬手,昭诩和元明炬还没反应过来,又一盆冷水从天而降。这盆水质地似与先前不同,昭诩耸了耸鼻子,失声叫道:“酒?”
自然是酒,还是好酒,酒香芬芳,扑鼻而来。
谢礼冷哼一声,手上火光一闪——元家兄弟到这会儿才看清楚,原来他一直握在手里把玩的,竟然是一只火折子。“咔!”火光又闪了一下,昭诩和元明炬额上都淌下汗来:这要有个失手——
谢礼温和地道:“我再问一次,是谁说的,昨儿晚上,我女儿约了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