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说道:“八阿哥在别院养病,其正在皇上返回畅春园的途中,皇上便命他移回府中。而且他患伤寒,十分危险,也正因为如此,你认为皇上薄情。”胤祯忧郁地说道:“十三哥得了鹤膝风,八哥又这样了,二哥千不好万不好,也在咸安宫里幽禁了。他们都是失宠如皇阿玛,如果有一天我也失宠了,会怎么样?”我故作轻松地说道:“大不了也被关在府里,像大阿哥一样呗!虽然圈禁了,俸禄又不少拿,而且你也不用再累死累活了,我也不用再想你了,整天在家陪我好了!我会做很多菜,也有无限的新鲜事讲给你听。有什么烦恼的!”胤祯勉强笑道:“萱儿真会安慰爷!”我强行扳起胤祯的脸,说道:“杞人忧天!还未出征就先发哀音,谁说哀兵必胜?如果你失宠了,争什么大位啊!”胤祯笑了,说道:“爷不争大位,就守着萱儿和弘暐过日,像五哥一样,可好?”
我笑道:“好啊!可是我们十四爷真愿意吗?”胤祯抱紧我,说道:“爷不愿意!爷不能容忍北齐的惨事发生!”我的心咚咚狂跳起来。我联想起高洋的皇后李祖娥与高澄!可我更心惊的是弘暐满月之时胤禩曾向我提起过兰陵王,难道胤祯听说了什么?胤祯感觉到了我的僵硬,说道:“也许爷不该说这种话!你跟她们不一样。对她们,爷就是从头到尾讲一遍《北齐史》,她们也不见得能明白!有时候爷觉得你太聪明,太博学,真不是一件好事!”我笑道:“你担心我早夭,还是担心我被人觊觎?”胤祯一撩嘴角,说道:“爷会牢牢地把你圈在身边。就是死你也得死在爷后面!”我捧着苦瓜脸,说道:“那当你成了六七十岁的老头儿,我该变成核桃了。”胤祯笑得捶胸顿足的,就是不曾把我丢出去。笑过之后,胤祯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说道:“萱儿,爷一定实现与你白首携老!”我靠在他的肩上。
随驾出巡回来,不等于胤祯就轻闲下来。他会与十阿哥胤礻我、十二阿哥胤祹巡视旗务,还会到丰台大营巡视军务。直忙到年关,才觉得轻松了些。我不想在新年到来之际,为他添加烦恼,可思前想后,又觉得不说不行了。
这日,胤祯与胤禟、胤礻我会饮后,刚入府就被玲玲请过去,说是弘春作的文章很好,得到师傅的表扬了。可这未来的已革多罗泰郡王,却牵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我赶着往玲玲的屋子来,倒不全是为了胤祯到她那儿去,纯粹是一种本能,或者一种第六感。
进门就听见一声巨响,胤祯拍案站起来,把文章丢到弘春的脸上,喝道:“这种狗屁不通的文章,竟然得到师傅的优等评语,拿来哄三岁孩子!”弘春跪下,脸上却不服气!胤祯指着弘春说道:“爷自开笔以来,都不曾破题、立论、文章三不着边!就是你二十叔,也不至于如此!爷去问问,师傅如何侍讲的?”甩手就要走,玲玲陪笑拦道:“爷,文章好歹奴婢不懂,只是师傅如此称赞大阿哥,也是件好事……”胤祯喝道:“好事?文章做得不通都成了好事?将来他怎么经世济民呢?”弘春低声道:“不入八分的辅国公,我都得不上一个!散秩大臣一名,闲散宗室哪里来的机会?”
胤祯本来就生气,这回火起来,扬手就要打,我忙过去,接住他的手,说道:“小孩子有错,慢慢讲道理。动粗未必能起到效果!”胤祯沉着脸放下手,弘春冷笑道:“额娘这个是做给阿玛看呢?还是做给我娘看呢?让我娘跪着谢你,你就贤良了?”玲玲忙跪下向胤祯请罪,又推弘春道:“嫡福晋难得来一趟,说什么呢?”胤祯瞅了一眼弘春,说道:“素日你娘教的吧?就学些阴微卑鄙的小见识,还不入八分的辅国公?要做官先学做人!走正途行正道,方是正理。言尽于此,你也不是孩子了!好自为之吧!”说罢携起我的手,就出来了。我还想做点礼貌上的,胤祯低声喝命道:“不许回头。跟爷回房去。”
我乖乖地跟胤祯回来。胤祯接过弘暐逗弄了一番,又交给兰姑姑带到稍间,方说道:“找爷什么事儿?”我笑道:“就不能想你了?”胤祯笑说:“不许说谎。”说着自己褪了靴子,躺到床上,说道:“累死爷了!喝顿酒还不让爷安生。”我坐到胤祯边上,问道:“九阿哥又说什么了?”胤祯合上眼睛说道:“还能说什么?左不过就那些话,劝爷牢牢掌住丰台大营,不愁建功立业!可掌丰台大营又如何?没有皇阿玛的金鈚大令和手谕,别说调兵,就是出个营门都要过几道坎呢!”胤祯又睁开眼睛,抬手抚着我的面颊,说道:“九哥还说,有鄂大人在,事半功倍!还羡慕爷娶着你!”我按下胤祯的手,正色问道:“你的力量够了吗?”
胤祯盘膝坐起,说道:“差得远呢!爷排行十四,不过经营了四五年的功夫,又赶上二废太子。朝臣原就拥戴八哥,更闻风而动,虽未形成四十八年保奏太子的声势,却令皇阿玛深感威胁!去年那两只海东青,不知皇阿玛盼了多久?”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不说朝上的事儿了!听得你也烦闷,何苦来的呢?”我摇头道:“不烦。我就是有些心慌,想问问你有没有全局的计划?”胤祯又倒下了,苦笑道:“计划不如变化。所谓圣意难测啊!皇阿玛很喜欢与三哥讲经论史,又多次驾幸三哥的别院,恩宠之至。三哥也有更上一层的想法。可是皇阿玛那回对着皇祖母说,太后之孙,皆已鬚髮将白而牙齿将落矣,何况祖母享如此高年。一句话就把三哥的嘴唇说白了。你解劝说爷有年龄优势!可是年龄、才干、拥趸,都及不上一个圣意啊!”
我琢磨了一下,便笑道:“好吧!没有得到圣意,十四先躺着小憩如何?”胤祯笑着说道:“爷这会儿又不累了。看着你,看着弘暐,爷的心就亮堂堂的!”我的心轰一下。胤祯自嘲地笑笑,说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战时立功,平时立贤。爷只能占上战时立功这四字了!嫡长子囚禁,去年矾书案处置,可见再无复起;长子有罪被囚;八哥占贤字;爷的哥哥太多了!唯有立下赫赫战功,才不会为人诟病!”我忍着心头狂跳说道:“唯今只有西北未平。你不是说,皇上说过策旺阿拉布坦本属小丑,不足为虐。彼既可以到藏,我兵即可以到彼,兵亦不用多,二百余人,便可破之矣。”胤祯严肃地说道:“这话我只可对你说,对策妄阿布拉坦,非得起倾国之兵方能平定。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甚至可与噶尔丹相提并论。他很懂得时机!先前噶尔丹强盛时,他带着本部族远遁避其锋芒,后来他又趁噶尔丹出兵乌兰木通,从后方抢占准噶尔部旧地,逼得噶尔丹腹背受敌。若非他,平定准噶尔一役,未必能一战成功。他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对手。”
第九十九章 日悠悠(下)
不论是关于政治,还是关于军事,胤祯都有清醒的认识。我放下心来。他唯一需要我提醒的就是掌握隆科多。我试探着说道:“策妄阿布拉坦是后话了。在京城里你还计划掌握哪些人?”胤祯不假思索说道:“隆科多。”我掩住惊呼,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掌握他呢?”胤祯刮着我的鼻子,笑道:“笨丫头!”我在心里咕哝明明我比他大的!貌似他在蔑视我小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正要奋起反击,胤祯把我揽在怀里,说道:“隆科多是步军统领兼领九门提督。如果丰台大营的兵马不能调动,那么掌握了步军巡捕五营,就掌握了京城乃至皇城。可惜……”胤祯搂紧我,略带沉吟,说道:“他不是施加恩遇,就可以笼络的人。”
我对胤祯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的崇拜也更上一层楼。他迎上我的眼睛,笑道:“怎么?爷的脸上有花儿?”我笑道:“我的胤祯英俊、潇洒、睿智、勇武,鲜花灿烂不足以形容……”他反身把我压在床上,说道:“这么夸奖爷,爷也得奖励奖励你不是?”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我红着脸推他道:“说正经事儿呢!一说这些,你就……”他低头堵住我的嘴,舌头在我的唇齿间灵巧地活动着,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看爷的眼神儿,让爷怎么把持得住?”
我好容易挣脱出来,喘息着理了理乱发,说道:“就算隆科多是皇上的人,他也该为皇上万岁之后打算退路啊!你不是没有机会的!”胤祯枕着手臂,说道:“道理虽是如此,但经过两废太子之后,廷臣都悟出一个道理——奴才只能有一个主子,就是皇阿玛!除非分出胜负,隆科多不会表明立场。说白了,他永远站在胜利者一边。再也不会出现鄂伦岱、阿灵阿这样旗帜鲜明支持皇子的臣工了!”
我讶然地望着胤祯。他今年虚岁不过二十九岁,在现代他还是个大男孩儿呢!他却对时局,对朝臣分析得如此透彻!既然如此,他为何与大位失之交臂?难道真是因为他处江湖之远,鞭长莫及吗?我伏在他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他抚着我的头发,说道:“想笼络隆科多的阿哥多如过江之鲫……”我抢着说道:“哪有那么多啊!不过就是三、四、八加你罢了!而且三阿哥早就出局了!八阿哥又……”想起那个恍若谪仙的身影,我有些走神了。
胤祯弹了我的额头一下,说道:“想什么呢?怎么不说了?”我飞快地爬起来,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胤祯跟着起来,捏起我的下颔,说道:“甭照了。你就变成丑八怪,爷也要你!”我撅着嘴,说道:“那我就不活了!”胤祯握住我的嘴,说道:“大正月里的!不许说这忌讳的话!”然后捧起我的面颊,说道:“别多想了!看你!竟然比生弘暐前还瘦!说过多少回了,交给奶娘和兰姑姑带,不用事必躬亲!就是不听!朝上的事儿,爷会料理清楚的!争不到大位,至少爷有你和弘暐!爷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我忙把泪忍回去!
可是胤祯又提起了正月!这是我来到康熙盛世最忧闷的一年。因为康熙五十六年的到来,意味着仁宪皇太后即将薨逝!她是在这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之一。她对我一无所求,却一味地宠着我,纵着我。不是她,我不会在八龙夺嫡之中,过了一段消遥自在的日子;不是她,我也不会与胤祯永结秦晋之好!预知结果,使我整整一年都活在痛苦之中。
我几乎每隔一天,都要进宁寿宫请一次安。太后虽然高兴,却也奇怪,说往日也没见我来得如此之勤!她又要了库存清册,命人挑贵重的念了一回,又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多什么希罕物啊!”五福晋柔云在旁笑个不住。我“质问”太后,就像我只盯着她库里的好东西似的!太后却笑着反问过来,我不是盯着她的好东西,又是来做什么呢?我老着脸皮,拉着太后的手撒娇。可这其乐融融背后的辛酸,只有我自己才知其中滋味。
春花谢了,秋草黄了。在漫天飞雪中,那个日子走来了!我的皇祖母,我最亲最爱的太后要走了!我的泪滴在弘暐胖嘟嘟的小脸颊上。弘暐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对我说道:“额娘不哭。额娘不伤心!”弘暐一岁八个月才会说话,但是短句言简意赅,表达他的思路正确而清晰!我曾为此大大得意一番,也让来拜访的锦馨羡慕不已。锦馨的头两个阿哥都夭折了,仅存的阿哥是今年正月里生的,比弘暐整整小了一岁十四天,还在学走路阶段。她一直很紧张这个小阿哥,所幸女儿健康成长。可是这位未来的和硕端柔公主,也以和亲了此一生。我不禁又慨叹起世事无常!
这时,淡月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进来,说道:“宁寿宫急召福晋入宫。”到底还是来了!我的眼泪滚落了下来。锦馨扯下帕子,替我拭泪,说道:“不一定是坏消息!”康熙五十六年孝惠章皇后薨,日子虽记不住,但是年底总错不了!我流泪摇头不语。淡月赶着找出素净的衣饰,锦馨也帮着我迅速打理整齐。想了想,我又抱上弘暐,一同进了宫。
在宁寿宫,人基本到齐了。康熙自己也病得头肿目胀,李德全在身后扶持着。唉!英雄迟暮!老骥伏枥只是个传说。我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恺撒大帝!后世学者在研究恺撒之死时,找到了证明恺撒曾几次收到元老院刺杀他的阴谋证据,直到他最后前往元老院的路上,还收到了最后的警告信。他完全有机会成功避免这次行刺,却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之门。因为他不想品尝英雄暮年的悲凉,也不想倒在那个时代“被神所诅咒”的病魔之下。现在,我眼前的康熙,就是一位日薄夕山的英雄!除鳌拜、平三藩、收台湾、三战准噶尔,还有我所鄙视的尼布楚条约,都是他一生辉煌的功业!可是凤凰也要涅槃,天龙也只能活五百年!老去的悲哀,更在我心底平添一分悲凉,泪水又止不住了!
康熙亲自扶着太后坐起来。阿哥们依序跪下,福晋们已经有人在抽咽。太后笑道:“不要哭!我十三岁由大清门抬入坤宁宫,侍奉了世祖皇帝,又侍奉了当今皇上,如今我要去了,总算把这一肩重担卸下来,与世祖皇帝相见于九泉之下!这是喜事!”又转向康熙,说道:“我对皇上要说的话,这些天已经说了,该写的也由五阿哥记下来了。那就算作我的遗诰吧!”康熙答应着!太后握住康熙的手,说道:“我与皇上六十四年母子之情,惟此生之幸事!皇上纯孝,我所愿再无忧心,可有几件事,我还是放心不下,请皇上万万要答应!”康熙说道:“皇额娘请讲,朕必当尽心竭力达成,绝无丝毫拖沓犹豫!”太后说道:“五阿哥与和硕温宪公主俱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可温宪竟然早早地走到了我的前头,唯有五阿哥与我朝夕相处了这些年。他性情平和,与世无争,我只怕我走后,没个人照应他。皇上多看觑着些吧!就是皇上万岁之后,也要保五阿哥免在风口浪尖上苦苦挣扎!”康熙勉强笑道:“皇额娘言重了!胤祺心性甚善,为人敦厚,当不致皇额娘所虑!”太后不说话,只望着康熙。康熙只得正色说道:“朕答应!”
太后缓了口气,又指着我,命我到近前来,向康熙跪下,说道:“这些孙媳里,我最得意的就是萱儿!这丫头聪明伶俐,与温宪不相上下,又极投我的缘!只是这丫头惯会惹祸,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儿都敢干!虽然现在有十四压着,我担心哪天她再惹出点乱子来,皇上不饶她!”这回康熙笑了,说道:“只有这丫头给朕找麻烦,断乎没有朕为难她的时候。”太后笑道:“如此甚好!皇上就看在我的面上,多照看她,多体谅十四吧!”待康熙应允后,太后又接着说道:“皇上答应,萱儿生下的孩子封贝勒爵位。趁我还在的时候,就下旨吧。让弘暐给我磕个头,我去了也好安下心来!”康熙吸了口气,皱着眉头瞅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十四也才是固山贝子,弘暐现在就封是不是小了点?”太后笑道:“不小了。我替弘暐将来找口饭吃,皇上都不答应吗?”康熙无奈地吩咐道:“胤祉,拟旨,册封弘暐为多罗贝勒,配官署属官。钦此。”我早已哭得哽咽难抬,不是胤祯扶着,早已伏倒在地,哪里能谢得了恩。倒是弘暐骨碌着大眼睛,向太后磕了个响头谢恩。
太后又说道:“前年花峪沟之事,我已深知。八阿哥不是安心如此,他又为着险死还生!皇上若是还有气,不如责打他一番,就过去了吧?”康熙点点头,说道:“累皇额娘操心了,是朕不孝!”太后喘息着说道:“八阿哥,向皇上请罪吧!”胤禩站起来,走到康熙面前,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礼,口称“儿臣有罪”。康熙默然地无语。
太后合上眼睛,康熙忙轻唤道:“皇额娘!皇额娘!朕在此!”太后勉强看着康熙,说道:“皇上保重!”含笑而殁。
锥心刺骨的疼痛席卷了我的全身。我都没来地及叫出来,就重重地晕倒在胤祯的怀里!
第一百章 将军王(上)
太后的离去对我的打击甚重,又连日来的举哀,风寒侵体,我也病了。只是感冒,却不知为何一日重一日。而康熙也容颜消瘦卧病于乾清宫,行动不便。胤祯忧心冲冲来往于宫中府中。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