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添了个小阿哥很是高兴,今儿晚膳多进了一碗燕窝粥呢。”
胤禛满面喜意,此时也不计较魏珠语气里巴结讨好的意思,从袖子里摸出个红封来:“给谙达喝茶。”
魏珠连声不敢,隐隐把胤禛当着原来的太子那样待,他近身侍候着康熙,对他的身体状态再清楚不过,外头虽看着大好了,却跟从前再不能比。旧年这时候还仗着身子壮在屋里穿着秋衣呢,这会儿连在室内烧着炭还得裹一件里面烧的毛衣裳。
若是之前魏珠还真要在胤禛面前拿拿乔,如今哪里敢,他是御前久混的人,平日里当着人端着,直面胤禛的时候立马又换一付颜色。
胤禛再不喜也要留体面给康熙身边的老人,客客气气送了回去才又回屋去看小儿子,正碰上大格格身边的大丫头冰心过来送小衣裳,口里还恭恭敬敬的问:“咱们主子想过来瞧瞧福晋同小阿哥呢。”
胤禛神色一顿才要回绝,大妞已经大大方方叫粉晶把衣裳接了过来:“多谢大姐姐记挂着,额娘才刚睡下,叫她不必挂心,她自个儿身子也不好,这样冷的天,很不必叫她走一趟的,免得着了寒气的。”
二妞别过脸去,只管去看寿桃儿。她们原先对大格格倒有几分亲近的意思在,经了几桩事儿只区别待了,冰心抬眼儿往弘时那边张望,他却跟大妞更亲,见冰心不动还皱了眉:“这是为着大姐姐好,你怎么不去回。”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胤禛最后开口漏了一句:“礼部已经在拟封号了,叫你们主子好好养着身子,别再做针线伤了眼睛。”这意思就叫大格格好好待嫁了,这一回胤禛还是给大格格定了个“恪”字,只望她嫁了出去能懂事些。
冰心垂了脑袋低头出去,心中叹息,主子原是想着福晋起不来身,她又办过两位小格格的洗三满月礼,接手过去说不准能再得青眼。婚事上头是没指望了,封号好听些也能在夫家站稳脚跟,谁晓得二格格三格格这样厉害,才这个年纪可不知比主子强了多少。
洗三礼整个由大妞二妞接了手,她们经过弘昍的洗三礼,再由翡翠从旁指点着,很快上手了,按远近亲疏把座位排开,又是碗碟又是酒菜,屋子里回事的人就没空过。
周婷还跟胤禛叹上一回:“女儿大了,倒能派用处了。”
“额娘今儿还跟我说,该再养个丫头才是,儿子够了。”他面上一本正经,手却去捏周婷丰膄的胸:“我算着,咱们怎么也该再生一个儿子,才能轮得生个丫头。”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胤禩府里的二阿哥病了几个月还不见大安,老是反反复复,苦药汁就没断过,一张小脸儿喝得跟药汁一个色儿了,身子就是不见壮起来,宜薇连寿桃儿的洗三也是匆匆来了又忙忙走了,见着小娃儿那用蹬的腿心里直发酸,回去就抱着儿子流泪。
弘旺远远看着不敢过去,揪了袖子缩回去读书,胤禩搂了妻子安慰一回:“等长大些,身子自然就壮了。”他也不是不羡慕胤禛一个儿子接一个儿子出生,却知道这事儿怨不得妻子,苗儿不好还能长出好秧来?就是弘旺,这个天也不敢叫他穿少了,又怕热又怕冷,摔不得打不得,教他读书时候长了小脸儿就要泛白,四岁了还只念念《三字经》。
口里发苦心里发狠,良妃病了许久,汗阿玛初时还去瞧,次后便不再去,每回胤禩去看她,她都抓了胤禩的手叫他安分守己,话虽没说全和,无非就是叫他认了命的意思。这些话他幼时也常听,越听越不顺耳,如今说来却激起了血性。
胤禩骨子里头就不肯认自己比别的兄弟低一头,听了良妃的话,心跟被热油浇了又叫扔进冰窟窿里似的,当着病了的额娘不能拒绝,步子却比过去更急更紧,再不能像上回似的,快却不能显眼,他就不信等有那一日,谁还敢再拿他的身世说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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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自能下床起就重掌政权,右手浮肿不有写字就换了左手继续批折子,胤禛几回进言劝他好生将养,他都是当面儿应了,折子送上来照旧批到深夜,康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太子。
上一回距今还没过三年,他却再不能忍,不能直言太子有逼宫之心,只说他狂疾未除,不可将祖宗基业托付于他,才下了诏书,没隔几日就告了太庙。
至于托合齐同齐世武这样的主犯,康熙更是没留半分情面,齐世武被判用铁钉钉五体于墙面而死,下旨当日既行刑,一应家眷遣发伯都纳。而定嫔的亲哥哥,十二阿哥的亲舅舅托合齐也没能因为十二阿哥替他求情就网开一面,死法虽没齐世武这样残忍却也被判绞行,家眷妻女发披甲人为奴。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十二阿哥左托关系右走门道,也还是没能捞出一个来,康熙正在火头上,谁都不愿在这个当口去逆天子意,干这拔龙须的蠢事儿。
前一刻还是皇家国戚,后一刻就成了官奴,十二阿哥往乾清宫求了两回,康熙都不肯见他,最后还是托到了胤禛这儿。
富察氏来看了周婷两回,她自己没有亲生子,见周婷儿女绕床的模样十分羡慕,逗弄着婴孩好一会子才把来意吐露出来:“原不该这时候来求四嫂,只我们那位爷持不住了,差着我来探一探四嫂的口风,那一位定是捞不出来,倒有个侄女,不知道能不能通融。”
周婷正在床上坐月子,这一胎怀得比前几个都要艰难,所幸将生产的几个月保住了身子,就是这样身条也不如生白糖糕那样丰腴,生个孩子倒生得瘦了。
她听见富察氏的话暗里挑了挑眉头,谁不知道十二阿哥自会说话起就跟着苏麻拉姑念佛读经的,就是胤禛年青的时候还被康熙说过喜怒不定,十二阿哥那真是老成恃重,若再见人带着些笑,就是第二个八阿哥了。
“这些个事儿,我向来是不问的,弘昭的阿玛是个什么性子,家里还谁不知道的,我这话不出口他就得皱眉毛了。”周婷慢悠悠应着,手在小儿子胖乎乎的脸上轻轻一戳,睡熟了的小婴儿流起口水来。白糖糕再没见过比他还小的,有样学的样的把手指头伸过去,被周婷轻轻一拍,点了他的鼻头:“弟弟太小了,等骨头长硬了,你才能摆弄。”
一句话说得富察氏跟着笑起来:“这不是个娃娃,倒似个事物了。哪有四嫂这样教孩子的。”一面笑一面捋捋了耳边的碎发,顺了周婷的话往下说:“我也不过白问一回,免得回去了不好对他交待。”说着似笑非笑的打量周婷一回。
周婷知道她的意思,如今有求胤禛什么事的,或多或少都有求到她这里来的时候,她自己也明白,这说明外头人都知道她这个福晋是能当家作主的,起码能在胤禛的面前说得上话。
富察氏也不点破,说完那话再不提一句万琉哈家的事,从丫头手里拿了金三事出来:“宝银楼里出的新样子,倒比内造的细巧些,挂在腕子上就能听见响动,小孩子都爱呢。”说着摇了两下。
小六还看不清人,听见米珠碰金子的脆响动着黑亮的眼睛珠子到处乱转,那铃声靠得他近了,他就咧开没牙的嘴流着口水笑起来。富察氏脸上一片柔色,目光只盯在婴孩脸上挪不开去。
往日瞧着倒不觉得,这一句话说出来,显是对自己的丈夫半点心意也无。周婷嘴上谢她,心里了然。妯娌里头对自己丈夫有真心的,屈指可数。特别是没有嫡出孩子的福晋们,娘家哪个不显赫,既讨不着丈夫的好,也犯不着帮着丈夫的那些庶子庶女们去讨皇家的便宜。
康熙案头上才递了请封的折子上去,五阿哥想给他的庶出女儿讨个和硕郡主的封号,被康熙以不尊嫡庶的理由驳了回去,狠狠训了一通。本来嘛,五阿哥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庶出的女儿,其它几个可都没这样请过封,偏偏是最先进门那个侧福晋瓜尔佳氏生的女儿得了青眼,本来府里就不乐意,更何况五福晋在这上头可没帮着在皇太后面前说一句话。
五阿哥是在皇太后跟前长大的,五福晋很能为着丈夫当一回说客,要是皇太后一高兴,康熙说不定就真准了。她却偏偏眉眼不动,到把宜妃也连累得脸上无光。
可谁又能说她一句不好呢?眼看着侧福晋连生了五个,她自己连个女儿都没有,还要帮着她的女儿去请封,反正也得不着丈夫一句好话,干脆装聋作哑,只当自己是个泥雕的人儿。
惠容过来看周婷的时候很为了五福晋叹息一番,她自己府里头也有个瓜尔佳氏,两人早已经势同水火,听了这样一桩事自然站在正妻那头,背地里狠狠磨了回牙,只磨得周婷问她:“那一个不早给你收拾了,怎的又这么咬牙切齿的。”
惠容脸上一红再不说话,是给她收拾了,可吃的那些亏却还记在心里,冷不丁想起来额角还要跳呢。脸上的红才退下去她就掖着被角感叹:“还四嫂的日子舒坦,这样干干净净的,多好呢。”
周婷回她一个轻笑:“我的日子难道不是挣出来的?”
这句话正巧落到了胤禛耳朵里,他原是过来看看儿子,知道惠容在将要退出去,就听见里头的周婷带着叹音说的这句话,眉头一敛退去了书房。
夜里他再来,周婷就把十二阿哥的请托说给他听,胤禛平日就睡在罗汉床上,屋子里烧了地龙,褥子又铺得厚,倒不觉得冷,今日却偏要跟周婷挤在一张床上。嘴里说着话他就坐了过来,鼻子里应着声,腿就伸进被窝了。
周婷都快出月子了,却还不曾洗过澡,所幸是冬天,日日拿热毛巾擦拭几回也还忍的,却不愿意跟胤禛挨得这么近,推不动他只好直说:“我身上有味儿呢。”
谁知胤禛的鼻子凑了过来:“是好大的一股子奶味儿,咱家的小六吃得了这许多?”小六生下来就比弘昭弘昍要轻一些,别看他个子小,很是能吃,除了周婷的,偶尔还要吃||乳|母的,他还不比弘昍挑剔,非吃周婷的,不肯喝||乳|母的,只是要吃的,来者不拒。
周婷刮刮他的脸:“又要跟儿子争食,羞不羞。”嘴里这样嗔,身子却软下来,由着胤禛托一个舔个来回。
等到周婷出了月子能往宫里请安的时候,康熙又给气病了,托合齐竟等不到行刑,在狱中自己把自己给吊死了。这下他的家人再落不着好,本来十二阿哥陈情几回,康熙已有松动,这下子咬了牙叫把托合齐的尸身矬骨扬灰,不准收葬,儿女妻妾尽数发往宁古塔。
这一回的新年过得很是惨淡,虽努力装出个花团锦簇的模样,到底少了太子一大家子人,大臣们也不敢过份喧哗,一顿宴席吃得很是沉闷。
新生儿却到底带进一丝喜气,家宴时给康熙请安,轮到雍王府了,康熙还专拿手指头点了点一字排开的几个萝卜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招了最小的男孩儿过去:“你哥哥叫酸梅汤,你叫白糖糕,这才生下来的弟弟又叫什么呀?”
本来不过是康熙想要逗逗弘昍的,谁知道小六真有花名,白糖糕脑袋一歪:“叫寿桃儿。”说着比划起来:“他生下来圆溜溜红通通,可像只大寿桃呢。”人老了就喜欢这样带着富寿意味的事物,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更是吉利,康熙龙颜大悦,一叠的声的叫把寿桃儿抱来给他瞧瞧。
新年这样的活动再小的孩子也要参加,寿桃儿已经过了百天,当然也抱了出来,只是睡着了放在偏殿叫专人照看着,这时候抱出来还未睡足,圆嘟嘟的脸上带着甜意,康熙接过来一掂就笑:“是个结实小子。”
弘昍从来不怕生,老里老气的接了一句:“可不,他最能吃了,比我跟哥哥都能吃的。”康熙本来抱着寿桃儿,梁九功见时候一长有些手抖,赶紧接了过来,康熙心里叹喟,脸上还笑,在桌上摸了个福字饼递给弘昍,由魏珠领了他们下去。
周婷坐在席上微微笑,搂住弘昍,让他乖乖坐好,他在膝上铺了帕子,把饼分成五块,给大妞二妞弘昭各一块,弘时因年纪大了跟胤禛呆在外头,细细把帕子抱起来,仰着脸:“这一块给三哥。”
这些举动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去,康熙是个记性极好的人,上一回弘旺给他的印象太深,此时见了弘昍待弘时的态度友爱,心里又更满意几分,等家宴完了,单叫了胤禛进殿里:“弘昭是个极好的孩子,朕想将他养到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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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上弘昍一直都陪在康熙身边,也正是因为是弘昍,周婷才没被众人时不时抛过来的目光烫热,带着浅笑端坐在案前,时不时跟坐在身边的五福晋搭上两句话。
他塔喇氏正为丈夫为庶女请封的事儿烦心,知道大格格也正在请封便侧了头同周婷小声交谈:“咱们爷叫汗阿玛好一顿训斥,回去了倒发我的脾气来了。拿个庶出女儿请封多罗郡主本就过了界,我有什么法子!”
周婷知道五福晋心里正得意,五阿哥再发脾气难道还能休了她不成,除了在她面前说两句狠话,其它办法一概没有,康熙定下的主意,旁人再没法儿更改。她口角含着笑,嘴唇微动着接了她的话:“你也别为了这个忧心,汗阿玛心里有谱呢,你那儿又不止这一个格格。”说着抽出帕子按了按额角。
哪有同是庶女还分出等级的例子来,他塔喇氏岂会不明白这个,她不过想找个人说一说,听见周婷应她的话,微微一笑:“可不是,我不似你那里干净,一碗水端不平可不叫人聒噪死。”侧头冲周婷点点头,露个你知我知的神情:“你那儿的那个早年可也不太平呢。”
大妞二妞没出世的时候,大格格是一人独大的,先是跟着那拉氏,后又跟着周婷,出席了好些个宫里的宴饮,宫里哪一个不说四福晋贤良,如今却再难瞧见她的身影,有了大妞二妞这样两个讨喜的孙辈儿在康熙皇太后面前,哪里还想得起大格格来。
周婷抿了嘴儿:“她这是羞呢,封号一下来就要备嫁了,这才躲在屋子里头不出门。”她半是真半是假的分辨两句,当家的正妻要拿捏个把庶子女可容易的很,家里孩子少不好着人的眼,那些孩子多的,提一个压一个,哪一个懂事会做小哪一个就有好前程。
五福晋扭过头来看戏,这三两句就算是正妻之间的交流了,谁都明白对方手里捏着后招,往后嫁了出去,难道还能跟个小妾当正经亲戚走动?自然还是要正妻出面送上年节问候四时节礼,这里头的门道多了去了,五阿哥宠爱的那个侧福晋刘氏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在这时候这样逆五福晋的意。
一屋子女人都要守岁,皇太后年纪大了挨不得,说上两句就要眯上一会儿,再睁开眼接着说上两句,孩子们有那精力旺的绕着厅堂你追我跑,身后跟了一串的嬷嬷丫头,这会子怎么捣乱也不会挨骂,偏殿里花生瓜子糕饼渣撒了一地。
周婷还不知道弘昭要被康熙抱过去养活的事,散了宴就跟惠容怡宁坐在一处,如今这小圈子里头又加了个富察氏,几个人正持着壶浅酌,喝着蜜酒说些趣闻。
富察氏在上回宫禁的时候给各家都送过消息,惠容怡宁虽没那么快就将她看成自己人,却到底还是感激她的,宴席时的坐次又是排在一处的,更加有话说。
“我听说连年酒都没给那边赐过去呢。”惠容眨了眨眼儿,康熙把看管太子的任务交给了胤禛,胤禛却不能单叫自己的手下过去,把十三十四两个都划了进来,这些事惠容都是听胤祥说起的。
那边说的就是咸安宫了,同在一个皇城内,这边烟花爆竹吵嚷的热闹,那边却冷清清连杯酒也喝不上,太子这一回可算是尝到了拘禁的滋味。
“就是那一位那儿腊八元宵也不落下的,怎的这一位倒没有了?”问话的是怡宁,那一位说的是大阿哥,这一位说的就是太子了。
周婷露了个浅笑:“那一位的腊八元宵也是过了两年才给续上的,这一位怎么着也要等上一等。”正说着白糖糕饶过来扑到周婷怀里头咯咯笑,后头追他的是惠容的儿子弘暾,两人也不知道争什么,两张脸红扑扑的倒似果盘里头盛的吉祥果。
富察氏的孩子没活下来,那之后就再没有自己的孩子,见着两个男孩儿这样活泼伸手摸他们的头,弘昍弘暾都不怕生,脆生生的叫她一声十二婶,富察氏难得笑意这样浓,搂了弘暾就不放手,左右揉搓一番才轻叹一声:“还是有个孩子热闹得多。”
惠容怡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