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隆科多的,赶紧就飞奔过去报给康熙听。巡营的侍卫们才刚来过,太子自己乐了,好心放了身边人的假,除了侍候的太监这会子身边真没人了。
隆科多掀了帐子就直往床上去,玉柱正叫得兴起,听在他耳朵里,就是太子正在欺负他的儿子,当下血冲脑门,心里也没了体统尊卑,上手一拍,正拍在太子背上。
两人正趴在床上,玉柱的膝盖抵着床沿,这一下谁都没想到,太子功夫不错,这下子也不能继续了,反手推了隆科多一把,勃然大怒:“放肆!”
玉柱正乐着,冷不丁见了这个唬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趴在床上发抖,太子衣衫整齐,他却剥得干干净净,缩在床上找衣服呢,那边康熙带着人来了。
隆科多手里拿着刀,糊里糊涂的根本就没出鞘,幸好是没出鞘,这一刀拍下去,佟家再是康熙母家,也脱不掉发配宁古塔了。康熙也饮了酒,此时被怒火一激差点儿站不稳身子,狠狠捏了梁九功的手,抖着嘴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事儿也不必细看了,正当他准备忍下这口气把这事揭过去的时候,隆科多又犯了混,跪下来请康熙给他儿子作主。
事情已经闹了出来,不如闹得大些,他这会子酒醒了大半,摸着刀把心里直突突,索性把事情摊开来,总归是双方都有错,这以下犯上的罪名说不定还搁不到他头上来。康熙眯着眼儿,狠狠盯了他一眼。
太子瞅了眼床上的玉柱,往康熙面前一跪:“儿子本是喝了酒回来休息的,这人恬不知耻,摸上了床上,这里里外外守营的也都瞧见了,何来绷人这一说。”
两人在康熙面前就呛上了,康熙喉咙口一甜,硬生生压了下去,面色难看的挥手把人叫进来问,那小太监脸上都是血,抖抖缩缩的回话:“是来了好些时候,专等着主子,奴才还给上了茶。”
他说话都是含含混混的,几个守营门的也出来作证,玉柱根本就是自己进来了。
隆科多兀自不信,嚷嚷着这些全是太子的人,康熙沉着脸,眼风扫到玉柱的身上,冷笑一声,指了人堵了他的嘴,找一间营房把这对父子关了起来。
太子背上挨的那一下不轻,康熙不肯留下来,只叫了太医过来,一回帐蓬见了原地等候的胤禛胤祥挥一挥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子那里看诊的还没完,康熙帐子里急急叫了太医。
这回随队的太医里头,胤禛特意把唐仲斌塞了进去,他还没到那份位,给上位看病轮不着他,似康熙的病灶,他连看药方都挨不着。
可他天生心细,带出来的药材每一种都是有定数的,这两天受了胤禛的提点,时时注意着这个,不往院判那儿凑,也把药方凑了个七七八八。不敢立时就报到胤禛那儿去,等又过了些时候,胤
禛借口弘昭着了暑气,大大方方把唐仲斌叫到帐子里看诊,这才知道了康熙的病症。
他一向保养的好,身体底子摆在那里,说不好,也是这两年一桩接一桩的出事儿,才渐渐不行了,就连胤禛都没想到这病来得这样汹。
太子正躺在床上,真假且不论,康熙总归要看一面,这火气就全冲着佟家去了,不管儿子做得多不对,隆科多敢拿刀进帐,康熙就忍不了,只先把消息压下来,等着回京再处置。
胤禛扣着桌子想了一回,按兵不动,事儿是太子先起的头,他推波助澜到这儿已经够了,再多做手脚未免落了口实。于是只作不知,除了在康熙面前问药,带着弘昭过去探望玛法二伯之外,并不似胤祉那样为了营防奔上奔下。
这天弘昭奉了蜜糖果子,正等着康熙把药喝完了递过去,就见他阖了眼儿又开开来,指了胤禛:“老四,等到地方,营防就由你来布置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康师傅大概还有两年活头~~~
很快很快~~~
啦啦啦
四大爷继续准备中~~~~
隆科多跟四儿是彻底歇菜了
攻击太子什么的
啧啧啧
175
太子肩背上那一记拍得甚重,就连后头的狩猎都没有参与,原来用的那张弓都拉不开了。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作态,康熙吃他这一套,原来只是叫了太医过去,再等两天太子还不能下床,康熙便亲自去看了他的伤处。
胤禛陪着一同过去,虽没进帐,却也隐隐听见太子对着康熙辩白,无非是喝多了这样的借口。不论之前康熙是不是真的信,见了那紫红色一长道的伤口无疑叫他多信了几分,太子的身手他是知道的,除了大阿哥,其余儿子里头还没有功夫比他更强的,若不是喝醉了,哪里能被隆科多打个正着。
想到这个就又怒起来,幸好隆科多也喝多了,不然那一刀拍下去,可不要了太子的命,康熙再偏佟家,跟太子比起来,也还是太子更重几分。太子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小时候再苦练布库,身上受了伤康熙也要心疼半天,见了这样深的伤处眉心紧锁,心中隐怒。
也顾不得隆科多说的那事是不是太子做下的,总归他想要太子的性命是真,佟家还能得优容,隆科多这一支断不能容了。
宽慰了太子两句,就出了帐门,胤禛跟在身后,远远走出几步,就见康熙回过头来,面色难看的道:“这事儿,就由你来处置吧。”
胤禛心中一凛,嘴唇一抖开口要求,哪知康熙挥了挥手,打量了胤禛的脸色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才将此事交给你,用心的办。”
交给谁都不如交给胤禛更让他放心,胤禛在他眼里一直是个重情义的人,佟家于他的那层关系,他不会不考虑进去,隆科多虽犯了罪,这事儿却不能明着来,到底是丑事一桩,怎么好嚷开来。
胤禛垂了头,肃手答道:“定不辜负汗阿玛相托。”再没人比他更了解康熙对佟家有多么看重,两害相权取其轻,隆科多只能变成弃子,这事儿还不能沾上佟国维,又不能把太子扯进去,他略一思忖就想到了办法。
哪家勋贵屁股后头没一本烂帐,只看上头是不是要把这烂帐摊开来罢了。隆科多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再加上一个四儿,两人满头都是小辫子,伸手就能抓起一大把来,胤禛本来能挑别的说事,但既然这事儿捎带上了玉柱,那也不必再费力寻别的,只把四儿的事儿挑出,叫个御史参他一本,就够他受的了。他家那个,可是姓赫舍里的。
胤禛得了康熙授意,事儿却不急着在草甸子上办。什么事都分个轻重缓急,布置营防的事就在眼前了,这些他经过许多回,略一思索就把名单定了下来,搂了弘昭写单子,时不时与儿子分说一回。
弘昭将要六岁,哪里听得懂这些,只不过听一回,心里有个印象罢了,胤禛也不急,他的时候长着呢,汗阿玛虽看着不好,其实还能撑好些年,弘昭有的时间慢慢长大。
又叫他背了一回书,就由着十四那边的小太监把他带出去玩了,弘昭越往帐子外走脚步就越轻快,他自己背了箭筒走得雄赳赳的,到了地头拉筋抻腿,有模有样的练起箭来。
胤祯自己的儿子没能跟了来,这个侄子就当是亲生儿那样的疼,弘昭连胤禛都不怕,哪里会怕看上去和蔼多了的十四叔,高兴起来还要骑到他背上闹一回。胤祯把弘昭顶在肩膀上,叫他骑在自己头颈里往远处看那些散养开来活动的蒙古马,指着告诉那矮的脚短些的才跑得快,两人正说的热闹,那边弘晳过来了。
太子这一向跟雍王很有些不对付,若胤禛表明了是个太子党倒还罢了,偏偏他行的是不偏不移的路子,太子虽然面上还似记着胤禛伸手援助的情份,实则心里已经不满起来。镶白旗下人得的要职越多,他的势力就越小。
弘晳已经娶了亲,领了差事,算是大人了,平日里很得康熙的疼爱,突然冒出一个弘昭来倒叫他有些不适应,却不好跟小孩子争锋。出了那事儿,外围的不知道,里头的却没人不知道原委,他脸上很有些挂不住,见弘昭呵呵笑的模样走过去冲着十四行了个礼:“十四叔。”
弘昭赶紧从十四背上下来,喊了一声哥哥,弘晳瞧也没瞧他一眼,径自过去了。十四气得脸色发青,瞪着弘晳的背影死皱了眉头,当着他的面给他亲侄子难看,太子的这个儿子还真是能耐啊。
弘昭偏了脑袋,忧心的看了弘晳的背影,仰了脖子问胤祯:“太子家的二哥是不是眼睛不好,”说着点点头,煞有其事的道:“今儿玛法再赏我果子,就把那个给他。”这时候正是黑桑白桑成熟的时节,每日新鲜的送了过来,各个帐子都能得一些,弘昭那里这东西就没断过。
胤祯挑高了眉毛,差一点喷笑出声,摸摸他的脑袋:“你可记得问你玛法多要一份儿,他知道你想着哥哥,肯定要多一份儿给你,就不必舍出你那一份儿了。”
弘昭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办法,等见着康熙的时候特意抓了两个桑椹咬进嘴里,惹得康熙笑他:“每日里一盆子还不够?”
弘昭老老实实把事儿说了,康熙笑容一滞,跟胤祯似的摸摸他的头:“既是眼睛不好,自然该多吃明目的东西。”转头吩咐了魏珠,赐了枸杞决明子茶给弘晳“叫他好好清清眼睛。”又单赏了一碟子冰桑子给弘昭,夸奖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哥哥着想。
胤禛给周婷去信的时候把这事儿也给说了,很是得意的样子,对弘昭这一招满意极了。周婷捏了信纸就笑,将将行了一个多月,她还没到行动不便的时候,扶着腰坐到桌前,叫大妞磨墨给胤禛去信,还是那些家常话,说些生活起居,上回路上捎的瓜果很得胤禛的称赞,这回一并送了去,还特意提醒了弘昭,玛法给他东西吃,他也要孝敬玛法。
大妞二妞学理家事也有些时候了,拿了信一瞧就知道弘晳是故意的,二妞气红了眼睛,当着周婷的面不敢说,私底下同大妞一处就哼声道:“瞧我中秋宴的时候怎么招呼咱们这位新嫂嫂。”
弘晳才刚成婚,他媳妇正是新嫁娘羞涩的时候,二妞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下个绊子,她还真下不来台。
大妞正磨墨写字,最后一笔收住了才把笔交给粉晶洗净,擦了手慢悠悠走到二妞身边,拍拍她的手:“你又着急,那位连满语都说不溜,给她下绊子又有什么意思,但跟欺负人似的。”抬手把绸帕子递给粉晶,晃了耳边的米珠,衬得黑眼睛微微发亮,嘴角一色露出一个笑来:“秋后算帐,且不急呢。”
周婷还不知道自己这两个鬼灵精的女儿窃窃些什么,只叫白糖糕接手了弘昭过去的工作,对着她的肚子念三字经,等到三字经念完,弟子规也念了大半的时候,巡塞的队伍启程回来了。
才刚初秋,周婷还是畏热,穿了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站在院子门口等着胤禛,弘昭像匹小马驹似的欢蹦到周婷面前,周婷拿眼上下一打量,眼眶都红了,说说才三个多月,弘昭长高了许多,人也瘦了,周婷捏了他的脸:“果然是想额娘想黑的?不是跑马跑黑的?”
弘昭嘿嘿傻笑,小心翼翼的摸了周婷的肚子:“我不在,弘昍给念的三字经靠不靠谱呀。”一直扯着周婷裙子站在后头的弘昍瞪大了眼睛:“靠谱!”
二妞走过去弹了弘昭的脑门:“阿玛呢?怎的不见?”
“玛法那里还要宴饮呢,百官要迎的,阿玛叫人先把我送了回来。”他一面说一面走到弘时跟前:“三哥,我给你带了牛角做的弓,很不容易得呢。”
两个男孩子很快说到了一处,弘昭还惦记着他田里的东西,被周婷点着鼻子:“这一身臭汗,快去洗了,屋里备了酸梅汤呢。”
胤禛是去宴饮了不假,更要紧的却是把隆科多的事办了,佟家已经得了消息,佟国维这会子正在乾清宫里等着请罪呢。他心里也不是不恨,家里得了消息就把四儿看管起来,只知道长子得罪了太子,还以为是玉柱的事发作出来,长子讨了些口头便宜,等进了京,才有人报到他跟前,隆科多竟把太子给打了。
一直没进过儿子的院子,这回带了人去捆了四儿,这才看见儿子院子里头有多么不堪,四儿竟就是下人们嘴里的主子了,妻子娘家的侄女儿赫舍里氏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头,叫丫头扶出来的时候,佟国维差点儿没认出来,头发都灰了一半,张着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口咯咯作响,人瘦得皮包骨头,哪里还有当初妻子作媒的时候说她好生养的圆润样子。
知道事儿交给了胤禛,佟国维还松了口气,巴望着雍王能看在孝懿皇后的面子上,饶了隆科多一条命,谁知他还没给康熙请罪,胤禛的折子就送到了康熙案头。
佟国维忖着康熙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这个长子是留不得了,咬了牙拿余光狠盯了胤禛一回,却被接下来康熙的话给怔得膝盖一弯跪了下来:“原以为他是不忠,竟还不孝不悌,罔顾人伦。”这一句话吐出来,牙齿都在打颤。
佟国维压低了脑袋,此时也说了不别的:“奴才失于管教,罪该万死。”
“怪不得他敢对着太子用刀,”康熙怒极反笑:“下贱的东西!”佟国维背脊发凉,头都不敢抬起来,知道下贱东西说的是玉柱,涨红了一张脸,悔恨当时没把四儿发落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胤禛却在这时候为佟家求了情:“此事干系在李氏身上,”说着目光往佟国维身上溜了一圈:“定是受了李氏蛊惑才至于此。”
康熙沉了脸,眼睛定定盯着奏章,几乎要把那不长的几页纸盯出个洞来,隆科多是再不能留了,他看着压弯了腰的佟国维揉了揉眉心,他在一日还能留隆科多一条命,等他身子不济,第一个不能留的就是隆科多,如此才算是保了佟家。
康熙长长出了一口气:“李氏发与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所出子女永世不得录用。”说着这些话就跟咽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至于隆科多,本家看管。”
这已经是佟国维意想不到的了,他磕头谢恩,刚要抬起头来就听见康熙冷然道:“朕再不想见此人,若听见一点儿消息,就不止看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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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对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他攥紧了拳头微眯着眼,冷笑一声,把身边侍候着的小太监吓得瑟缩着脖子发抖。佟家一门就算能容下来,隆科多也是必死的,谁知道康熙竟留了他一命。
太子沉着脸端坐在案前,一个下午阖了眼睛不说不动,他前些年性子暴虐,到如今这些侍候的人们也是常换常新,见样子不对赶紧往毓庆宫后殿去寻太子妃。
太子妃正临着窗看女儿绣花扎针,听见人来报眉毛都没抬一下,脸上笑容不变,掸了掸袍子抚了女儿的手:“你阿玛生着气呢,我去瞧瞧,这花儿扎得好,就按着这个针法来。”
三格格抬了头,尖下巴微微一翘,忧心的看了眼太子妃,到底低下了头:“叫百果跟着额娘过去罢。”百果是三格格身边的大丫头,三格格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怕阿玛生气迁怒了太子妃。
太子妃这回笑的更深,站起来揉揉女儿的肩头,冲她点点头:“叫她跟在后头便是了。”说着领了人往前殿去。太子与佟家一事,外边不知道,里面却传得沸沸扬扬,太子妃早就勒令宫人无事不可出毓庆宫大门,不许传消息不许乱嚼舌头,若经发现一律送到慎行司去。
她面上虽笑,心里却苦,丈夫是一天比一天的靠不住了,一院子的姬妾却还行止奢糜,竟比过去更变本加厉,要了这个要那个,却不明白胤礽早已经不如当初那样受康熙的宠爱,还这样奢华无度,被有心人瞧在眼里,一抓就是一头小辫子。
她也曾苦劝,可胤礽这样的人哪里会哪妇人劝告,她说得多他就离得远,转而去宠那些新来的。
毓庆宫长而窄,阳光很少能照进来,这样的夏日里,太子妃还穿了绸袍子,一面走一面瞧着檐下阴凉地里生出来的茵茵一片的青苔,她微微颤了颤眼皮,成婚十多年,这院子是越来越窄了。
太子妃进去的时候,地上扫了一地的笔墨,砚台砸了在地面上,溅了满地的墨点子,太子妃抬腿迈了过去,指了太监把地上织金地毯换了:“先别送去浣衣局,拿马毛细刷了墨渍再送去。”
胤礽又如刚才那样端坐着,似发怒的并不是他,听见太子妃的话懒洋洋抬一抬眉:“怎的,如今还要瞧浣衣局的脸色了?”
瓜尔佳氏挥了手,宫人们全退了出去。夫妻两人,一个坐在案前,一个站在砖地上。瓜尔佳氏敛了笑容遥遥看着面目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