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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有鬼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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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广玉兰,那边、还有那边那是香樟,我看到远处有一片梧桐。”

    我回过头,看到悬浮在空中的她。

    昨天晚上,我们似乎很晚才睡,茶泡了一遍又一遍,我一个人喝。我走来走去,收拾碗筷,整理东西,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擦洗家具和地。她在我旁边飘荡着看我忙碌。

    茶过三旬,应有的味道淡了,甘甜从舌后返来,我止不住困倦。据那个爱喝咖啡的人说,一样重的茶叶和咖啡里,居然是茶叶里的咖啡因含量比较多,但是我大概是经年喝茶,已经对它没反应了,真是越喝越困。

    我几乎是爬着去洗澡的,小棠努力跟我说话以免我在浴缸里睡着然后摔倒,后面我就完全没有意识了。

    幸亏醒来还是在床上,不是双脚一空,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向下看到浴缸里头部撞到池子呜呼的尸体。那时可就只能两只鬼对着苦笑了。

    “嗯,你当时还真是差点就睡在那里,你要睡着了,我可没力气把一头猪拖到床上去,嘻嘻。”

    我没说话。

    她开开心心真好。至少她在我身边,不是流落到什么不知道的人身边。至少我能看到她。至少我们还可以开玩笑。

    广玉兰,我记忆中有这种树。

    “小时候,我们家旁边夹道都是广玉兰,那时候我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树叶很厚很大,像皮革一样的表面,长长的,标准树叶形状。它们开花的时候,就从街道一头香到尾,夜晚充满那样的香气,雨天的夜晚,气味变得浓厚,我特别喜欢吸气到底,让肺里充满它们的味道。”

    我说。原来它们叫广玉兰。

    “嗯,那时候爷爷还在,他牵着我带我去玩。雨后我们从树下捡掉落的叶子,然后抠出一个鼻子,两只圆圆的眼睛,还有一张裂开笑的嘴。”她看着窗外,湿润的目光穿透遥远的时间,掉落在不知哪里,跟那些叶子一样。

    “我们把那个东西当作鬼脸,它们很大,几乎可以挡住一个小孩子的脸。我喜欢它们微笑的那个弧度,我精心钻研,怎么能让一个微笑保持在那么美好的弧度。

    “我把叶子带回家,几天它们就枯黄了,我留了整整一盒那样的面具。”

    “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坏了。”她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清晨传到很远很远,但是,也只有我能听见。

    “有一天我把那个盒子打开,一拿起,叶子就变成了碎片。”

    原来时间能改变那么多,我在心里说。

    原来,我挺讨厌这个词,“一切真相都揭示了,”金田一同学说。“原来凶手就是你!”不敢相信的纯洁配角们说。原来,原来,峰回路转,发现了一个真理,一个自己不大希望相信的真相。

    真没意思,知道那么多有什么意思。事实千疮百孔,戴上眼镜,啊,近视眼的同学终于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原来不如在朦胧中好看。丈夫晚回家,妻子非要跟踪,终于发现曾经的誓言变成废纸,装不知道多好。可惜不能。这样千疮百孔,上面爬满蚤子的生活,原来是这样子。

    胡思乱想,无伤大雅。

    我抬起头,看到她。然后我看到她把那些广玉兰的叶子放回盒子,她把一盒碎片埋在树下,尘归尘,土归土,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我忍不住笑了,可爱的女孩子,少女时代大都有葬花情结,埋葬枯萎花朵的意象让她们想起自己的青春同样在分分秒秒消逝,自怜的情绪,自恋的情绪,无非是希望有一天自己的爱人珍惜自己,如同自己珍惜花朵。

    当然另一个情结是烧情书和过去的日记。

    正想到这里,耳边一个故作正经的声音响起。

    “嘿,是谁说要保持自觉性,不许偷窥别人隐私的?”

    其实我也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的,人和鬼之间,实在比人和人之间简单。

    白天,继续研究地图,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星期,我并不着急跑去报道,还是先把周围熟悉一下吧。

    她在旁边指指点点,这人变成飘荡的状态后,连思维都跳脱很多,整个人活泼得犹如野兔,真叫熟悉了她文静样子的我吃不消。

    地图是生活地图,后面还附有介绍,超市、餐馆、酒吧、图书馆、电影院,地址一应俱全。在这个小镇,公交车系统还算发达,比起其它很多地方,没有私车寸步难行的境况算是好很多了。

    这家公寓的另一个好处忘了说,免费的无线网络。当然所谓免费,也是在房租里面克扣出来的,这个在广告里当然不能提。

    因此我拿出笔记本电脑,上网继续了解情况,下载更大范围的地图看。

    “这个地方可以去玩耶,有一个大湖,还有这里怎么说,公路经常有鹿出没司机要小心?听起来很像格林童话……”

    她在我旁边忽左忽右。

    上午很快过去,中午吃完饭,我搬出一把椅子在阳台上坐定。

    凉风习习,让人有困倦的感觉,我眼皮正要打架。

    “hi~”

    旁边有人打招呼。

    从未注意,隔壁的阳台跟我的阳台居然这么近,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美女正在离我一米左右的隔壁阳台上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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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有鬼 - 第9章:艳遇

    真好,坐在自己家还有艳遇发生,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不过,也说不定人家喜欢女人呢……

    我眯着眼睛看她,我近视,度数不高,懒得配眼镜,世界在我面前有朦胧美,就是看人的时候不礼貌,所以我一般看人的时候都微笑来掩饰眼睛的变化。

    她雪白皮肤,不比我来这里后看到的大部分西方女子,她皮肤细腻没有斑点,眼睛朦胧地深深洼陷下去,沼泽上的水雾,一个谜一样偷偷看着你,她睫毛很长而弯曲,西方人都有这样好看的睫毛。

    亚麻色头发在她脑后随便挽成一团,她穿一件白色吊带,宽松的棕色运动裤,身材比例很好,细腰长腿。

    我观察过这里的女人们,不是胖如水桶,就是有良好的身材,她们有长腿,鹤一样走,宽肩蜂腰,高耸胸脯。东方女子的身材略为保守,因为长年蹲坐和遗传的因素,腿不若人家细长,古代女子都是薄美人,从肩膀开始削弱下去,在男权社会彰显娇弱惹人爱怜,穿宽袍长袖颇有魏晋飘逸之风,整个人要乘风归去,花瓣一样的,但是发展到现代,穿上我们以前叫胡服骑射这样的短打,就没人家有的看了。

    她也在打量我。

    “刚搬进来?”

    不,不,她说话没有牛津口音,虽然下了一夜雨,现在可还是阳光灿烂,你觉得这里会是英国么?不是所有小说女主角女配角都说牛津腔英语。

    她带点儿悦耳的南方口音,南方口音实际上并不悦耳,甚至还有点生硬,但是她说起来有些柔软的滑音,听起来很好。

    “昨天刚搬进来,我到这里第三天,我是说国家。”

    “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一辈子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

    “唔,其实我也是,这是我第一次跨海飞行。”

    还不错,我本来以为我们很快就要谈到天气了。什么今天天气不错,啊,这里是否时常下雨,等等。

    “有时想想自己的家在地球另一面,真是很奇怪,小时候我总觉得你们这里的人要头朝下走路。”

    她笑,她笑起来很爽朗,女中音的那种共鸣,有一点鼻音。

    我看见小棠飘出来,对着我作一个鬼脸,我瞪她一眼,捣乱。

    对面的美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棠所在的那片空气,她停了很一会儿,我都开始怀疑她能看见她的时候,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有时候距离确实能带来很多误会,但是最重要的是……”

    她没说下去,继续靠在栏杆上吸烟。

    她手上拿着旁边有道蓝绿色花纹的烟盒,那种烟我认得,karelia slis,细长薄荷女烟,希腊出产,karelia是一个消失在历史中的欧洲小国,我一直不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在这个arlboro横行的国家,看到这种烟真让人亲切。

    我们没有说很多话,我知道她的名字是丽李丝,生于这里,长于这里,只熟悉这里,她还补充,她的名字来自于亚当的第一个妻子。

    对,就是夏娃之前的那个,你看,人类的离婚史从那个时代就开始了。

    传说中的lilith可算是女权主义的先驱,她否认丈夫亚当是她的主人,并违反上帝的旨意,后来却不知为何获得了永生,变成一切鬼魅的主母与撒旦的皇后,专门诱惑亚当意志不坚的子孙们。

    我满喜欢这个女人。

    “你的父母一定不是虔诚的基督徒,否则怎么会给你取这样的名字。”我笑道。

    说到父母,她眼睛忽然一暗,“我没有父母,这个名字其实是在孤儿院时候被人骂出来的。但是我很喜欢。”

    呵呵,身世悠悠何足问。每个人都有一两件伤心事。

    君不信,向西风回首,百事堪哀。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叫良辰,就是美好的时辰,难忘的时光,那个意思。

    我也没有父母,三岁前的岁月在我的记忆里非常模糊,我跟随姑姑长大。

    还有很多,不过我没说,以后再说吧。总不能期待在三言两语中讲尽平生。

    薄荷的烟气弥漫我的眼前,我偶尔回头一瞥,咦,居然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她房间门口闪了一下。

    这下子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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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有鬼 - 第10章:三叶草

    下午,我说我要去超市,小棠没有跟我一起去,她说她要想一点儿事。

    锁好门,我在树荫下等车。抬头一片恍惚的黄绿色,阳光透过树叶,这情景多么熟悉,我总记得那时候,抬头总是一片绿色,燥热的夏天,渐渐失去声色形状,变得遥不可及。我还有另一个人,穿过这样的绿荫,连蝉声都听不到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一年,或者两年?感觉十分遥远,其实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其实我也要想一点儿事。

    即使再好的朋友,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会累,也会话少。甜蜜的爱情也不过如此,所谓心有灵犀,不点就通,说不定就是由懒得说话开始的。

    单独的时候可以好好想点儿事情。

    比如,那天小棠为什么会在滑坡的那片山后面?那里根本不是游览区,她到底有什么事情没有对我说?

    这个问题让我瞬间脑袋就大了。我讨厌这种事,有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出现在我亲近的人身上,尤其是阴差阳错还导致她丧命,这种事情太让人气闷。

    还有,刚才我在阳台上看到的是什么?那不像一个完整的鬼,或者是灵体,或者,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完整的我能看到的那种东西?

    我没有太正式的宗教信仰,我所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身后世界,所以,很多东西我也并不明白。

    也不想明白。没有一个终点的人生让人疲惫。漫长的身后世界以其未知性让我们着迷,前仆后继,我们总有一天飞蛾一样甜蜜地扑向它。

    很久前一首歌说,要快,一定要快,空气中都弥漫着die。

    在车上,我闭上眼睛。

    “如果我哭喊,各级天使中间有谁

    听得见我?即使其中一位突然把我

    拥向心头;我也会由于他的

    更强健的存在而丧亡。因为美无非是

    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

    我们之所以惊羡它,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于

    摧毁我们。每一个天使都是可怕的。”

    午夜我张开眼睛,经常被这样的恐惧抓住,魇得我起不来身。 不,我并不害怕那些在路边对我微笑,有着残缺身体的鬼,它们满面血污,怀着巨大的怨恨,找不到出路,也没有记忆。我也不怕那些找到我,苦苦询问他们过去的鬼,它们尚有片断的记忆,于是死死抓住不放,有一天他们也会消失。

    有一天一切都会消失,在我消失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于是也就跟不存在没有什么两样了。

    我害怕的不过是,如果我忍不住哭喊询问,宁静的真相是否是我所能承受的?我惧怕强大的美,我惧怕脆弱的自己,我惧怕强大的美之前脆弱的自己,我惧怕善变的世界里脆弱的自己。

    公车铃声一响,到站了。

    空气里有种湿润的味道,植物的香气被太阳烤出来,像是铁板烧的酱料。右边的行道上,有一个绿色的小身影在忙碌,它把树叶整理起来,埋在树根下面;乱放的购物车挡住了停车位,它就偷偷把它们推到一旁,还吹着口哨假装是风干的;哭泣的小孩子被看不见的它呵两下痒,顿时高兴起来;另一个小孩子的多球冰激凌正要向地面坠毁,被它轻轻托了起来。

    真可爱,这里也有勤劳的小精灵出现啊。

    我跟它打个招呼。

    它看到我向它的方向打招呼,先是疑惑地试探自己是否能被看见,我向它眨眨眼,它就飞快地一溜烟躲在树后面,露出两只惊恐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两枚绿色的尖耳朵还在不停耸动。

    哈哈,那个样子,笑死我了。

    过一会儿,它看到我没有危险性,自己又跑了出来,作了个鬼脸,又去忙了。

    小精灵实在是非常胆小谨慎的生物。

    超市里,我发挥松鼠本性,奋力往购物车里堆东西。这个专门垫柜子的塑料垫子买什么花色的好呢?米白色上面有贝壳,或者,天使吹喇叭图案?又或者,浅蓝色上面有云纹和十四行诗的?

    最后还是买了浅绿色上面有三叶草的。

    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是很难找到的。当我们穿过绿色的隧道,阳光碎银子一样落在我们的肩膀,他是那样说的。

    那个声音总在我的耳边。

    我拿了很多东西堆在购物车里,采购工作是艰巨的,一个家从零起步是困难的,还有,人需要的身外之物怎么那么多啊?

    结账的时候,背后有人搭话。

    我回头,最近艳遇怎么那么多?艳遇也分性别,这次是雄性艳遇。

    他一笑还是满阳光的,东方人,进一步确认为中国人,再进一步确认为同一个学校的中国人。

    也是,到这个小镇来,大概也只能是上学了。

    他笑说一看我就是刚来的,用现金付账,且拿出来都是一百一百的,吓煞人。是啊,这里取款机里都只有二十块的钞票,我矢志先把带来的一百钞票用完,我这人丢三落四,丢钱包的话,二十丢得不如一百心疼。

    这人有柔软栗色头发,皮肤颜色淡,样子很干净,穿短袖米色衬衫,微笑起来的样子很亲切,像一个什么人,我需仰头看他,看之再三,也想不起来。

    “你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回家?”

    “是啊,上次也是这么多,真可怕,我之前不知道一个人生活还需要那么多杂七杂八零零碎碎。”

    物质的人,我心想,古代归隐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也要自己扎扫帚扫地,柴米油盐酱醋,听起来多没气质,这就是生活。

    他问我要不要搭他的车,当然要,艳遇原来还有这般好处。他帮我把杂物放入后备箱,然后载我到公寓楼下。

    谢绝了他帮我提上楼的建议,我扛着七八个袋子上楼,开门,忽然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名字。也好,艳遇就要神秘主义的。

    我笑了。

    这是多年前,我认识的一个人的口头禅,还是高中时代吧,如果小棠在,她不知道记不记得那个有趣的人?

    “叫我么?”

    小棠很自觉地出现在玄关。

    “我记得那个人啊,就是总是装一副忧郁的样子,然后叹着气说‘唉,今天又有艳遇了,我怎么那么招人喜欢阿。’”她一边说还一边学,样子惟妙惟肖。

    我正在脱鞋,笑到坐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嗯,那个人名字叫什么来着,有一个晴字,你们班的。”

    “那个人啊,”我坐在地上想到他的样子,“他叫方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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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有鬼 - 第11章:静女其姝

    天色晴明少,人生事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