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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之春第12部分阅读

    枝头最后一片叶。

    没有床没有毯子没有任何可以帮他保温的工具……没有办法,只好剥光了他和自己身上破烂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覆了上去,用自己的体温为他取暖。

    他身上阴寒异常,像是一个空洞,饥渴的将我的温度吸了过去。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冷了,不由的打了个寒战。

    而身下的他可能感觉到了温暖,下意识地张开四肢,缠了上来,贪婪地收紧手臂,吸取着我身上的体温。

    他的鼻息喷在我的肩上,一凉一热,一会功夫起了酥酥的一层战栗。

    呼吸有些纷乱,背脊忽然没了力气,身子却骤然热了起来。我不安的想要拉开些距离,他却贴了上来,纠缠的更紧……一种莫名的感觉不可遏止的涌出来,淹没了我的心……

    唉……心中明明装满了另外一个人,却依旧躲不掉对他的情愫。我真的是太多情了么?为什么把满满的感情给了一个,却还可以拿出另外的来给别人?

    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顶心,耳廓,眉目,鼻唇,颈项,这张柔如春水的容颜,在暗夜淡淡的微光中象是有薄薄的一层银辉镀著边,从第一眼的惊艳到如今的爱怜,怎么样都让人无法放手……

    我张开手臂,将他抱紧……

    终于,凌晨时分,如花的身体回暖了些,姿势放松了不少,已经沉沉睡了去。

    我坐了起来,看着星星隐去,天色发白,万丈的霞光喷薄而出。身边的两个人都睡着了,可我却全无睡意,脑子里混乱不堪。看看左面再看看右面,哪边都是揪心揪肺的感觉。

    噩梦

    “飞飞,你在想什么?飞飞!”

    思绪回笼。才发现自己走神走了一大半天。

    那日只是听青竹叫过我一声飞飞,他便学了来,这半年里飞飞长飞飞短的叫个没完。声音不似之前的莺燕出谷,变得有些低沉,皮肤也被晒成了古铜色,头发长长了不少,黑亮黑亮的有些凌乱,眉宇间英气逼人,和以前那惊世绝艳的红颜美人模样比起来,倒增添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

    我笑了笑,“没什么。你赶快吃啊,我愣你跟着愣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后脑勺,低着头拿起了一条鱼,低声吟诵:“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哎,你抓鱼的时候也阿弥陀佛,吃鱼的时候还阿弥陀佛,累不累啊?都跟你说了,佛主供在心就可以了,不用一天到晚在嘴边挂着。心中明白是非曲直,能善待他人,有勇气和正义感便是怀了佛心,又何必拘泥那些表面文章!再说了,这世上有些人一本正经,道貌岸然,整天吃的是斋念的是佛,满口的仁义道德,还不是入了魔道?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狼皮的羊哪个更有危险性?就像你那师兄……算了算了,不说了,快吃快吃!”

    如花,要知道,这个世界光靠慈悲心是远远不够的。你的师父,便是最好的例子。救狼的东郭先生和救蛇的农夫倒是慈悲为怀,可惜却用错了地方。

    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残忍。以前不懂,现在总该懂了。

    他不说话,闷声吃了起来。我心里一痛。

    不该再跟他提起那个魔鬼的。

    那些伤心的往事,原本是他和我都想要努力淡忘的东西。明明都已经掩盖好了,为什么还不由自主的再去戳那块疤呢?唉……

    抬头看看天,似乎不如往常那样透明澄澈,明天真的要下雨了吧。

    如花腿上这一刀,伤筋动骨,好是好了,却留下了根。天气稍有变化,最先知道的必定是他,比当年我看的天气预报还要准确。

    那时候他告诉我说他懂些草药知识,我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于是他描述,我寻找,有时候找对了,有时候不对,就再去寻。反反复复,我记着了很多种药草的特征、作用和在岛上的位置,省下了不少冤枉路。可惜这些简单的草药只能治表不能治本。伤口恢复了,可是筋脉却无法复原。

    而心里的那个创伤,却是用什么样的草药都无法治疗的。只能慢慢的让时间去抚慰伤口。岁月流逝,或许有一天,那道刻骨的伤痕会愈合,会淡去,会消失……

    如花乖乖去睡了。

    我把外面穿起来晾晒的野菜萝卜干都收了起来放好。要下雨了,空气中有一股潮湿的味道。火越来越小,就要灭了。风有些紧,吹在身上冷的很。海浪声声,前仆后继的涌向沙滩,如一曲宽展浑厚的催眠曲,不如睡去,不如睡去啊……

    灭了火堆,蹑手蹑脚走进小棚,轻轻在一侧躺下。倦意涌上心头,渐渐步入梦乡。

    “师父……师父……”朦胧中我听到如花的叫喊。惊醒过来,翻身看见一旁的如花全身紧绷,眉心深蹙,满头大汗,呼吸急切,脸上的神情无比焦急悲愤,不停的呓语,“师父……师父……爹……娘……为什么……为什么……不要……”他的泪涌了出来,一大颗一大颗。

    心里一阵难过,如花又做噩梦了。从那之后,夜里经常会听到他在噩梦中叫出声来。虽然如今噩梦的频率比以前低了很多,但是仍然会有现在这种情况发生。

    将他小心搂了过来,轻轻吻去他的泪滴,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脊背,温柔低语:“如花,如花,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要怕……”

    他在梦中向我靠的更近些,贪图着温暖和安全感,头伏在我的胸口,呼吸慢慢平稳。

    我缓缓的抚慰,亲吻,细心的爱怜,希望他的那些忧心不安困惑惊恐统统都能被趋散。

    他的姿态终于放松下来。

    松了口气,将他放平睡好。他紧皱的眉头已经舒展,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残泪,但脸上已浮出安心的表情。凝视着他那与纯真小孩别无二致的睡颜,心疼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全心全意都舍不得他皱眉。胸口涌进巨大的无力感,钝重的痛着。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该再提起来的……都是我不好……如花,对不起……”我轻轻亲吻他的额头。

    真的是希望你快乐。简单而纯粹的快乐。不用再经历那些凄风苦雨,不用再理会那些痛楚伤悲。就只是这样单纯而美好的微笑。然后生活。

    我能给得了你吗?让你快乐和安心,我能吗?

    不止一次这样问自己。

    怀疑自己的能力,是因为我和他一样,还没有完全摆脱噩梦的纠缠。

    真的很困难。

    有时还能看见那张狂笑的扭曲变形的脸,阴险恶毒的在梦里出现。有时是在青天白日,脑中忽然清晰映出那张脸,忍不住会浑身发抖。

    他得意洋洋:“无心那个老秃驴早就归西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忘了自己也是个秃顶。

    只是当时没有人会想到,无心大师不是无心大师,无心大师是若月。

    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无心大师在如花中毒的时候就已经被害。

    恶魔撒旦

    那日如花清醒过来,后悔莫及,急忙帮青竹输送内力。青竹醒过来便说他怀中有三颗救命的丹药。那丹药却是要给我。若不是我坚持,他连那一颗都不愿吞下。吃了丹药,暂时护住性命,还没休息,就听到外面厮杀声大起。

    推门出去,远远看见药王谷已是一片火海。滚滚的浓烟如同青面獠牙的怪兽,吞没着那美丽的楼阁亭台花草树木。香舍外,侍童已经死伤大半,血流成河,情形惨不忍睹。

    嘶吼声,倒塌声,惨叫声,暗红的血合着鲜红的火焰,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人间天堂变成了人间地狱。

    青竹说,“不、不可能,不可能!外人怎么能进入?!快,快带我到静园。”

    于是我扶着青竹,如花护着我们,一路朝总机关枢纽——禁地小亭走去。地上的尸体,面容狰狞着扭曲着纠缠着,恐怖异常。还有那些黑衣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一路的追了过来,拼杀,拼杀!如花力敌,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受了伤。

    好不容易来到静园悬崖边的小亭,发现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如花自然不会想到,笑的慈眉善目招手叫他过去的师父不过只是个赝品。我嗅出了危险,喊道:“回来!”可是毫无心机的他自然是无比信任那个把他从小带大的“师父”。

    他过去了,对方猛然拔刀相向,如花本能的躲闪,还是刺中了大腿根,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一掌打落下悬崖。

    “如花……”我们两个齐声尖叫。

    那人狞笑着撕下面具,身子暴涨,从瘦小的老头变成了拥有天使面孔的撒旦。青竹失声道:“若月!你竟然是若月!”

    当日没有人怀疑慌张抱着徒儿前来求医的无心大师。疾毒当前,青竹只顾治疗,根本没有注意这无心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恶魔。何况他根本也没有想过师长无心可能是他人假扮,还扮的惟妙惟肖。

    若月,进了药王谷,趁我们给如花疗毒的时候,毁了谷中的屏障——奇门机关。

    “怎么会是你?无心大师呢?”

    他长声而笑,笑声中满是怨毒和得意:“无心那个老秃驴早就一命归西了!”

    “是你杀了他?!”

    “我可没有杀他,杀死他的是他自己。我不过是让他尝了点毒药,然后把他关进一个空荡荡的铁屋子里而已。”

    真的想像不到,那么美丽的面孔,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表情。

    他说:“那种药水,真的很好,人喝了它就会变成一只饥饿的老鼠,哦,不对,比饥饿的老鼠还要饥饿,而且嗅觉无比的灵敏,尤其是对血肉的灵敏度,简直超过了这世上任何的动物。”他恶意的笑着,“你知道么,老鼠饿极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会吃下肚。他饿极了,你说会干什么呢?”

    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将青竹抱的更紧了些:“你、你简直是个恶魔!”

    “说的好!”那个恶魔兴奋的说:“其实我没有想着要杀他,有一天啊,我还特意在屋子外面听了听,你猜怎么样?我听到撕扯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像是在啃骨头,又像是在吃肉,‘啧啧啧’的,听起来还很香的样子……”他边说边比划。

    “呕——不要再说了!!”我哀嚎,恶心的吐了出来。毛骨悚然,耳边仿佛都能听到那恐怖的声音,看见那血淋淋的场面……

    “魔鬼,你真的是魔鬼!!!无心大师他是你师父!你怎么能这样对他!”青竹不停的颤抖。

    “呸!那个老秃驴,他死了算便宜了他!我本来是打算将他拖出来埋在地里头再玩几天的,谁知道他太贪吃,吃的太快,等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吃的几乎只剩下了一颗脑袋……”

    “呕……”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可是我还是觉得想吐,到最后连胆汁都差点吐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无心大师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这样残忍?”

    “哼!你可知道我是谁?”

    谁也想不到,当年那个在风雪之夜浑身是伤冻掉大半条命被无心大师拣回来的孩子是“幻邪”火云紫的儿子。

    西域蛊王,南海幻邪,一个下蛊,一个用咒,手段血腥残忍,人神共愤。

    当年火云紫为了炼“幽冥咒”,四处收集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少女童男,用他们的鲜血炼丹做咒,72个童男81个童女先后被杀害。据说还不够,要找齐99个为止。那日火云紫杀人时恰巧被无心大师撞见,大师规劝无效,遂打了起来。结果他被无心大师失手打死。

    谁能料到,火云紫会有儿子!谁能料到,这六岁大的小孩会包藏祸心!将自己弄伤再冻个半死,在那破庙里等着无心大师的到来。

    是的,他成功了。

    几十年的潜伏,无心大师的高深武功,无心大师的奇门之术,统统都学了去。当然更是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学习,模仿,如此逼真,逼真到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破绽。

    我想无心大师自己也没有料到,徒儿师成之日,是他陨命之时。或许他料到了,只是心怀仁慈,才不得善终。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如花?你若是报仇,只需对付无心大师便可,为什么要杀死如花?他和你情同手足这么多年,为什么连他也不肯放过?”

    魔鬼冷冷的说:“他是南宫家的种,自然要斩草除根!”

    我一惊:“难道……你也是那凌王的走狗?”

    “凌王?哼!我只听小王爷一人的吩咐!”他蛊惑的笑着,像是欣赏自己的玩具一般,“现在他死了,该轮到你们了!”

    “等等!”我大声说,“即使要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他用那双恶毒的眼睛仔细看看我,说:“好~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刺骨的伤

    “当今天下若还有一个人能解得了我的幻毒的,那必是药王后人东方玉,所以,他必须死!”

    “因此你就给如花施咒,用他做饵?”

    “不错!反正王爷恰好要他的小命,所以我杀死老秃驴之后顺便给他用了‘双杀咒’。本来一箭双雕天衣无缝,东方玉一死,他便会跟着血管爆裂而亡。可是没想到你居然破了我的咒!哼哼,看来无心那个老家伙算的不错,你果然是那个人!”

    我是谁,谁是我?是肖雪,是上官飞花,还是现世异人?

    “我本不信一个女流会是能阻碍小王爷宏图大业的人,可是没想到你真太聪明!虽然来之前小王爷说要留你一命,可是,留你不得!”

    什么时候见过猫哭耗子?“哼~他怎么会留一个对他称王野心有碍的人?”

    “小王爷不是要留那个阻碍他的人,小王爷念旧情,要留下的是上官飞花!不过那时小王爷根本没想到,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你会附生到那个傻乎乎的只喜欢舞刀弄枪的男人婆身上!”

    “等等,什么旧情?!你说什么?”此刻敏感如我,嗅到了不一样的暧昧。

    “嘿嘿~我怕说出来会伤了你新交的小情人的心……”

    “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哈哈~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这副壳子早在八百年前就是小王爷的人了?!”

    一个霹雳当顶砸了下来,我整个人被劈呆在那里。

    青竹反手抱紧我,说:“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是个疯子!”

    “我是不是疯子,有没有胡说八道,有个人比我还清楚。你想知道他是谁吗?你想知道为什么你在药王谷的事情小王爷知道的一清二楚吗?哈哈……”他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让你瞧个人,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真的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轩辕羽说什么“我的若英”,原来浦宣若英本就是小王爷的名。上官飞花算什么,不过是协议里头的牺牲品。我又算什么,不听话就给你吃点天香散让你乖乖听摆布。

    其实,如果早知道会换来那样让人震惊绝望的事实,当时就爽快的跳下去,不要听,不要回头,不要去弄明白这些事,更不要去管什么天下太平江湖恩愁,心也许就不会那么的痛了吧……

    可惜,这世界上没有早知道。

    这世上注定有情仇交缠的迷局,而我,稀里糊涂被卷了进去。

    我所爱的人,爱我的人,欺骗,伤害,背叛,绝望……当时我,真的绝望。

    那样的信任和倾心交付,换来的却是这般的伤害与痛楚。

    一颗心像是被狠狠的划烂,鲜血淋漓,然后丢进沸水里煎熬。还放下了很多很多的盐。放下了很多很多的苦汁。

    心在的热水里怦然而泣。剧烈的疼痛。翻滚。挣扎。裂变。

    唱着哀歌。

    以前以为外面的世界太陌生,天真的触角总伸向熟悉的领域。

    现在才明白,陌生的针不过刺痛你悉心保护的外壳,熟悉的匕首才是连骨头带肉一起狠狠切断。

    悬崖上,我与他两两向望。

    两两相望又能怎样?望得穿谁是谁非吗?望得掉不该发生的一切吗?

    不等你反应就已经发生,发生了便再也无可挽回,这是生活最沉重的报复。

    可是我却不曾以为自己做错过什么。

    或许唯一错的,就是不该将自己的信任和感情那样轻易的双手奉上。

    他说:“丫头,请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相信你那些不得已的苦衷?还是相信你所说过的每一句谎言?

    我摇摇头。“你看,天已经要亮了,无限包容的夜幕就要褪去。转眼便是朗朗乾坤。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在乎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