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序 生死轮回
我叫青儿,呼延氏,传说中是草原上的游牧名族之后。
——
这是有史以来,青儿最悲惨的一个星期。
事事不顺。
星期一。
明明说自己的水平不够来参加奥林匹克物理竞赛的,可是班头偏要让她过来,结果她在考场上打喷嚏打得一塌糊涂,惊天动地,卷子上写了一大堆乱七八糟、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鬼字符,而且第二面的卷子还是空的,铃一响,交卷时间就到了。
这分明就是在丢人现眼吗?
双腿抖得像筛糠,重感冒浑浑噩噩的青儿扁着嘴巴,神情沮丧,在站台前等公交车。正好是热烘烘的夏天,树上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歇斯底里的那一种,青儿抬起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有一片树叶从她的眼帘中轻轻飘落,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
好不容易公交车来了,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最后一个挤了上去,就在她伸手探进包里,拿自己的钱包时——咦?怎么不见了。
青儿冲司机师傅含蓄地笑笑,司机师傅也冲她含蓄地笑笑。
青儿被赶下了车,她站在街边把自己的书包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翻了个遍,心底一凉,才千真万确地意识到——钱包丢了。
苍天啊!大地啊!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鼻子里有一股ph值小于7的液体迅速窜了出来。
竞赛失败,重感冒,钱包被偷,在陌生的城市角落里。
“神啊!让我死吧!”她蹲在路边,视野凄凉,低低地叫出声来。
这是她倒霉的一天中最如愿以偿的一件事,因为,下一秒,就有一辆明明行驶得好好的轿车突然失去了控制,风一般地冲上了人行道。
不会吧!青儿蹲在那里,张大嘴巴,惊呆了,忘记了躲闪,坏事怎么就这么灵啊!
青儿睁开眼睛的时候,怀里抱着纳兰词,看到了妈妈关切的脸庞。
看了看四周,她确定这是在自己的卧室里。
原来她还没死啊!
“你发烧重感冒,被失灵的车吓得晕倒了,幸亏你书包里有学生证,司机联系上学校,才把你送了回来。”妈妈轻轻解释道,语音里夹杂着惊魂未定。
星期二。
班里组织了一次集体出行。
参观满清历史博物馆。
羊脂白玉,翡翠珠宝,青花瓷,五花马......
青儿激动翻了,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活动。结果,当她背着果冻、可乐、玉米肠、汽水,橙汁、薯片、棒棒糖、锅巴、虾条跑到集合的校门外时,就只能远远地看见那辆蓝色的大巴车喷出白白的尾气在转弯处扬长而去。
怎么可以不等我呢!我只不过迟到了五分钟而已。
青儿冲着大巴远去的方向急速前进,一边全力奔跑,一边掏出衣兜里的手机给班长大明同志打电话:“喂喂喂,班长啊!我是青儿,我还没有上车,让司机停下车等等我......”
班长的声音不急不缓:“好,我们在下一个站口等你,你赶紧打个的士追上。”
青儿合上手机,一抬头,就看见路边停下了一辆出租车。
她箭步从人行道冲出来,火力扑向路边的车子,没注意到脚下。
“扑通——!!”
在青儿一股脑掉进下水道井口的时候,她心中只有一个年头:所谓盗亦有道,这个偷井盖的贼也忒没公德心了,肯定不得好死......
青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惨白,眼前也是黑漆漆的。
“你还真能睡啊?!”
“你太倒霉了吧!走路都不看啊!居然能掉进下水道里!”
“我们还等了你很久呢!后来听说有一个女孩掉进下水道里晕倒了,过去一看,还真是你。”
“好好笑哦!摔在又脏又硬的铁管上,居然一点伤都没有,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背那么多吃的喝的,又不是去山上野炊,真好笑。”
青儿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用了好久才分辨出自己身在寝室,周围幸灾乐祸的正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舍友们。
她翻翻白眼,仰面躺着,一动也不动。
星期三。
青儿当值日生。
秦天翔打电话给她,说:“青儿,我们还是分手吧。”
明明上个星期还口口声声地说:“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可是他的一辈子怎么会这么短。
虽然失恋了,可是青儿并不难过,只是觉得很好笑很荒唐。
她提着湿漉漉的拖布,慢悠悠地踩着台阶,往五楼的报告厅走去。
落日的余晖射了进来,青儿看着外面污染严重的灰色天空,怔怔地出神,突然,脚下一空,身体眼看着要和楼梯亲密接触。
青儿抓紧手中的拖布,紧紧地闭上眼睛,把心一横。
神啊!让我死了吧!
青儿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秦天翔抱着一大束娇艳的玫瑰花推门进来。
护士小姐看着病床上发呆的病人,轻轻笑了,“是你的男朋友吧!真帅!!”
青儿翻翻白眼,胃里面翻江倒海。
“身体怎么样?”秦天翔姿势帅帅地望着她。
“今天天气这么好,怎么不陪你现在的女朋友出去玩?”她问。
他同情悲悯地望着她,“何必这么傻呢?没有我,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看着他一幅她在假装不在意他的样子。
“您好像误会了。”青儿冷笑,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不是为了你才能楼梯上摔下去的,纯属意外,真的......”
“呵呵......”秦天翔笑出声,“无论怎样,对不起了,你好好养伤,别人都说我害了你。”
“你去死吧!”她难以置信地坐起身来,瞪着他,这个生物是怎么回事,甩了别人还一副心安理得,志得意满的样子,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得为他要死要活的样子。
秦天翔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青儿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抓起他拿来的玫瑰花,站在窗边等着,在那个自以为是的男生出来以后,她就把花狠狠地往他的头上砸过去:“还给你,你这个白痴加混蛋。”
鲜艳的洒了秦天翔一身,他抬头望向她,仍然一幅“何必这么想不开”的表情。
青儿气结,手一挥,一不小心就将窗台上一个花盆挥了下去。
一声痛吼从楼下传来。
青儿满意地转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往病房外冲去,护士小姐急急拦住了她,“小姐,你的各项功能数据还没有出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们院方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清楚....”她推开护士就走。
“好吧,火气这么大,估计用不着再观察了。”
护士小姐在身后无奈地叹息。
..........................
星期天。
青儿单手托腮,坐在窗前看纳兰容若的《饮水词》。
身后。
妈妈唏哩哗啦地帮她收拾好了行李。
“去你姨妈那儿住几天,要乖乖的,别再惹事了......”
青儿低低地笑了,一想起秦天翔这几天在学校里额头挂着彩的滑稽样,她就觉得好笑。
“妈,你放心,我会很乖很乖的。”她信心满满地打了保票。
青儿的姨妈是一个考古学家,精通古代历史,上一个月刚刚从大清帝陵考察回来,应该有很多新奇的事情可以跟她探讨探讨。
而青儿跟她这个姨妈关系相当亲密,从小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问东问西。
这不,喜欢上纳兰的诗词也是受了姨妈的熏陶。
青儿笑得没心没肺的,一心盼望着霉运快快过去。
傍晚的时候,天公不作美,雨丝零零散散地飘落下来。
班机延迟。
“咕噜噜——!”
“咕噜噜————!!”
青儿拉着行李箱,在偌大的候机大厅里瞎溜达着,打发时间。
擦身而过的旅客都在讨论着,会不会因为下雨的缘故而取消航班,延误了出行。
只有青儿显得漫不经心。
她弯下腰,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却听得机场的广播忽然响起:气象预计今晚的雨很小,飞行不会受到影响,请乘客们登机。
青儿呵呵地笑了,她跟随着人流,通了关,上了飞机。
青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上捧着那本《饮水词》,赏心悦目喝着可乐,啃薯条,优哉游哉。
平稳飞行了没多久,机舱里的乘客昏昏欲睡着,忽然,头顶的灯光大量,美丽的空姐们花容失色,惊慌地叫醒每个人。
机舱内顿时一片惶恐和。
气象估计有误,今晚的风雨非常大,和地面已经失去联系,又没有可以迫降的机场,机身已经开始摇晃,前方雨雾缭绕,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航向。
青儿两眼一黑,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飞机上所有的人都在小声哭泣,机长晚如催眠般的神圣语声轻轻从广播里飘了出来。
死亡的气息渐渐逼近。
耳畔的哭泣声也越来越大。
青儿睁大眼睛,清醒地看向窗外,几万英尺的高空,能不能掉到三百年前。
可是外面雾霭霭的,什么都看不到。
妈妈爸爸,女儿不孝,先走一步。
还有姨妈,我要先行一步,不能再跟你唠嗑了。
心底毛毛的,身子哆嗦了两下。
在周围的一片哭声中,青儿抿住嘴,也开始嘤嘤地哭起来。
神啊!这回真的要死了吧!
可别让我摔了个残废或骨折,比秦天翔还惨,那样回去会被舍友和同学笑死。
神啊!
还是让我死了吧!
青儿身子后倒,绝望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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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 赫舍里芳儿 第1章 梦穿
康熙三年间。
图木兰围场。
绿野茫茫,远处层峦叠嶂。
一条飞瀑宛如银带,从冷峻的断崖上奔腾直下,带着千军万马的恢宏气势,震起了一片热腾腾的白雾。晶莹如雪,飞溅而起的水花在阳光照耀下幻化成一道道五彩缤纷的梦幻彩虹。
树林中的阳光透过树梢,层层流转。
广袤无垠的围猎场上,晨雾随着凉风漫溢开来,万物的呼吸声静谧而舒展。
晶明耀眼的朝阳从晨风中拂落,挥洒在雾气蒸腾的青草地上。
“驾——!!”
忽然间,一声愤怒的低吼打破了林中沉闷的宁静,狂风大作,成群受惊的飞禽振翅冲上云霄,连树影间流动的微风都因为这股强劲的气势而抖了一抖。
白花花的光影里跳出了一缕若隐若现的绰约身影。
一匹白色的骏马从茂密的树林中飞奔而出。
马上是一个少年,身着五彩金龙纹白袍,头戴貂皮帽,腰系金丝带,脚蹬黑色的貂皮毡毛靴,背着箭囊,薄唇抿得很紧,苍白清秀的小脸憋得通红,漆黑明亮的眼睛里有一股誓不罢休的狠劲。
少年用双腿加紧了马肚,一手握弓箭,一手控缰,顾盼间英气逼人。
胯下的白驹跑得很快,在他的身影穿出树林片刻后,又有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奔了出来。
“皇上——!”
“皇上————!!”
随行的侍卫和几个小太监心胆俱裂,惊慌失措地大喊,眼看着主子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少年猝然回过头去,看一眼身后摇头晃脑、脸色煞白的跟班,咧开嘴,快意地笑了笑。
“驾——!”的下巴勾勒出一出绝狠的霸气,他用长鞭狠狠地抽自己的坐冀。
骏马哀嘶一声,冲得更快。
耳畔的风呼呼作响,四周的景物如幻象一般嗖嗖的往后闪去。
威风帅气的身影渐行渐远,将身后呐喊的众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
我好饿!
我好饿啊!
真的好饿!!
眼前的世界里只有一片漆黑。
安安静静地躺在草堆里,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像棉花一样松软无力,喉咙咯咯地抽搐着,肩膀抖索得厉害,嗓子干哑着,发不出一个字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觉得胃里面一阵,心脏死死地绞在一起,用手臂紧紧地环抱住自己,耳畔有可怕狰狞的幻听,我紧紧地闭着眼睛,想要将那种恐怖死亡的气息摈除出去。
爸爸妈妈,我好饿啊!真的好饿!
你们快来救救我,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不闯祸,不使小性子,不乱吃零食,不横穿马路......
忏悔不起任何作用,痛苦的魔爪并没有轻易放开我。
天地苍茫,我孑然一身。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耳畔似乎有什么细微的响动越来越近。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想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胃里面酸酸的苦水越来越浓烈,心脏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揪痛,鼻尖也嗅到了死亡趋近的气味。
老天爷连死都不让我舒坦,太残忍了。
我呼延青儿这一辈子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怎么连死都要这么痛苦?
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忏悔后。开始愤世嫉俗。
“沙沙沙——!”耳畔的草丛不停地响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离我越来越近。
我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虚弱的身体却挤不出一丝力气来,只能侥幸地期待着,这只是一个噩梦,我希望能尽快醒过来,要么,尽快死去也行,只要别这样折磨我。
“得得得——”的声音沉重地敲响。
在离我越来越近的地方。
身子冰冷得如同泡在海水里,四肢不听使唤,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表情僵得像一个木偶。
我暗自叹息,脑子里腾起空荡荡的死亡白雾,浑身虚脱困乏,乖乖地闭着眼睛等死。
“兮律律——!!”一声紧急的勒马声在头顶响起。
昏迷前,我从麻痹的胸臆里艰涩地吸一口气,使劲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看到了。
天啊!
两只高高跳起的棕色马蹄,还有马上神色惊骇、重心不稳的辫子少年。
“啊——!”一声嘶哑的尖叫刺破了万里无云的晴空。
“嗷————!!”
白驹因为受到了惊吓,哀嘶不止,马背上的人顿时被甩出去几丈远。
“皇上——!!”
“皇上————!!”
偌大的树林陷入了一片恐慌中。
——
舒服啊!
好舒服啊!!
清香的味道弥漫在我的心田里。
身子的困乏疲惫渐渐消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心旷神怡的舒适感。
我感觉自己浸泡在暖洋洋的泉水中。
有两只的小手正在轻轻帮我揉肩,周身有水花波动的声音。
这是到了天堂吗?
可是。
不对啊!
为什么我还是睁不开眼睛呢?
难道这还是在梦里。
我脑子一震,浑身打个寒颤,大叫着坐起身来。
“咣啷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突如其来,冷不丁吓了我一跳。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睁开眼睛放眼望去,我看到了一个七八岁光景、挽着发髻的女孩子端着托盘连连地,踉跄着后退,眼睛一顺不顺地盯着我,最后脚下一绊,竟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在她的面前,有几个青花瓷碗正在咕噜噜转得欢快,柔白色的粥米溅得满地都是。
我皱眉,古怪地瞪着她身上的衣着和头饰,大脑飞速转动着,嘴唇吃惊地越张越大。
女孩子只是愣了一刻,随即浑身发抖,惊颤着站起身,飞扑过来,抱住我,大喊:“格格,你终于醒了,蝶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吓死我了。”
到底是谁在吓谁啊!
我被她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暗想着一个小小的女娃子咋就这么大力气。
“你是谁啊?”我剧烈地咳嗽着,伸出手想要轻轻推开她,那个家伙居然抱着我不放。
一阵阵头寻目眩的感觉重新席卷了我,我闷在被子里,“吱吱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啊——!”女孩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满脸泪水地松开我,“我马上去告诉福晋。”
就在我僵在床上,呆呆地伸出手想要再问些什么,那个家伙已经狂风一般刮出了门外。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堂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圣经里不是这样描述的。
难道还是在梦里。
我郁闷到不行,狠狠地掐自己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