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上国所俘,恐怕有罪的倒是陛下而不是微臣了。”
赵烁大怒道:“败军之将,尤敢在寡人面前饶舌!是可忍也,孰不可忍?”遂令左右乱棍打之。
不消片刻,卫融被打得头破血流,大呼道:“忠臣不怕死,怕死非忠臣。尔等大宋的官儿要做忠臣的,就看看俺今天这个样儿,可知这忠臣是不好做的……”
苗训看了,连忙走到赵烁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赵烁听罢,随即大笑道:“好一个忠臣不怕死,久闻卫融忠梗,果然名不虚传,真忠臣也。”随即令左右停手,更命御医替他敷药疗伤,又命修书一封,令卫融带回晋阳交与刘钧,叫刘钧速速纳款归顺,以免干戈再起。
刘钧得信,虽然吃了败仗,无力抗争,但料赵烁一时之间也无力入寇晋阳,岂愿拱手归降,只是置之不理便了。因得知卫融被俘不屈,临危不惧,故亦不究他丧师之罪,仍加封赏,并授以太府卿之职。
这里宋军次日,于潞州行宫大宴群臣,张全义,马兴隆,李勇,彭寿等人俱有封赏,不在话下。
且说这赵烁喜的是初登大位,铲除叛臣便大获全胜,随即下旨前往东京巡幸,也好趁势宣示国威。路经偃师时,忽有赵烁的汗血宝马四蹄撑地,引颈长嘶,不肯前行。此时赵烁坐的是四骏宝车,汗血宝马由御马监专人看管的。皇上乘车出行时,宝马紧随车右,是寸步不离的。如今这宝马撑地长嘶,不肯前进,自然就惊动皇上了。
赵烁见了,下车来到宝马跟前,轻拍马脖道:“宝马宝马,怎的不走啦?是嫌寡人冷落了你么?”
宝马见了皇上,泥首相亲,擦拭着皇上身上的龙袍。赵烁笑道:“是了,是了。你是嫌寡人丢冷你了……”说着,便撩起龙袍,腾身跨鞍,双膝轻轻一夹,说道:“宝马宝马!你就驮上寡人走一程吧。”岂料那马儿只是昂首轻嘶,依然是不肯走动。
正文 【416】 梦牵白虎
赵烁道:“这就怪了?”
立即宣了军师苗训来到马前,问道:“有劳军师占算占算,看是主何凶吉?”
苗训听了,就在马前起课,得了个“地水师之地火明夷”卦象,回禀皇上道:“此卦大吉,并无凶象,况今天含瑞蔼,地合和风,看来下卦三爻皆动,水火易位,乃是当地神祗参谒圣驾之故”
赵烁道:“既是如此,该是如何处置方妥?”
苗训又奏道:“如今时近黄昏,不若圣驾就在此地驻跸,待明日启程,今夜就在此处设坛祭祀,以酬呵护之情,未知皇上意下如何?”
赵烁准奏:下旨将士就地安营,又命苗训安排人员设坛祭祀,这里的偃师的州官闻知皇上在此驻跸,忙不迭的把圣驾恭迎到州衙去安歇。苗训指挥士兵就地设坛,宰杀乌牛白马,香烛冥镪,当天祭奠一番,一直忙到半夜。
且说赵烁皇帝当夜就在偃师州衙里安歇,睡至半夜,忽见两位白发夫妻,径至御前叩拜说;“陛下当年曾说过,龙飞之后,定给老朽两口子建庙塑像的。如今皇上身登大宝,贵人事忙,想必是忘了这事儿了……”
赵烁一见这对白发公婆,猛然忆起旧事,次日醒来,回忆当年,确曾向白虎冈下黄土坡前土地庙的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许过这样的愿,如今倒是忘了。忙吩咐苗训领人前去白虎冈下,在旧庙址处重建新庙,再塑金像,并敕赐御匾。此后灵应如响,名声大振,方圆百里善信都前来膜拜,人称“皇家土地”。直到元,明时代,仍然香火不绝。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说到这里也就暂且打住。
宋太祖赵烁只因偃师州衙里的一个梦,引起了回顾当年流ng江湖的旧事,只因哪天夜里离开贼窝时,来到土地庙里,又饥又渴,吃了土地公公的水果,许愿将来发迹之后,一定给他建庙塑像的话,不想今日路过偃师,这土地公公就找上门来追讨了。古人说:“人间私语,天闻若雷。”可见这说出口的话都是要负责的。不过,这件事也引起了赵烁更多的满怀旧事……
西京留守向训此时陪伴在皇上身边,正不知皇上甚么缘故要在此大兴土木,建这间土地庙。哪些跟随皇上多年的小将们也都不知其中究竟,于是都私下窃窃私语,互相打听,议论纷纷。赵烁见了,便把他们召了前来,把当年在土地庙里吃了水果的事儿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齐呼万岁。都说:“这土地也确是蛮灵验的,当年皇上还未发迹,他就知道皇上有今天当皇帝的日子了。”说罢,都纷纷跑到土地庙里焚香叩拜,答谢土地公公当年对皇上的关照之情,其他将士见了,也都跟着叩拜,热闹得不得了。
夜里,赵烁满怀心事,难以入寐,只在灯下百~万\小!说,已晋封丽贵妃的金坠儿在一旁侍候,悄声对皇上说:“……皇上说过的一句话,就是一个路旁的土地公儿也老记在心上,趁着今儿皇上在这儿路过,就向前来讨赏了。皇上还得好好寻思寻思,当年曾经许诺过谁的话,可千万别忘了呵。”
赵烁听了,掩卷回身向丽贵妃道:“当年这里许诺土地的话,朕确实是忘了。但朕当年向京娘的许诺,即使今天不是爱妃这里旁敲侧击,含沙射影,朕都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丽贵妃道:“臣妾才看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哪里就懂得旁敲侧击跟陛下说话?再说呢,陛下说臣妾‘含沙射影’,哪倒是骂人的话呢,书上说了:那是水里面的鬼魅,是害人的,陛下怎么就拿这个来喻臣妾?臣妾再有包天大胆也不敢加害皇上啊。”
赵烁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坠儿真个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笑罢,又说:“才刚朕说的哪句典故‘含沙射影’并没用错。也不是把你喻作鬼蜮害人的意思。因为成语源自古人,后人使用时会触义旁伸,产生了另外的新义。‘含沙射影’这一句,你说的‘喻作鬼蜮害人的意思’没错,但今人使用时多比喻为‘以这一事物影射另一事物’。所以,朕也没用错。但已经不是说‘鬼蜮害人’的意思了。”
坠儿听了嘻嘻便笑,向皇上拱手一揖到地道:“多谢皇上教诲,臣妾又多添了一知了。”
原来赵烁赵烁虽然出自武将门第,但其父赵弘殷却十分重视子女教育,对于赵烁来说,除了延请武功高强的武师教习武艺之外,还聘请了知名学究为傅,教习经史文章。因而赵烁虽是身为武职,但极爱习文,书卷不离左右。自随柴荣进京任职后,家小也一齐在京,更令妻子贺氏与妾王氏等每日读书。如今赵烁身登大宝,贺氏也晋封皇后,王氏也列位贵妃,但包括坠儿在内的后宫妃嫔,更不但是每天必须读书,而且还派遣有翰林院老学究为师傅,学得更有规范,坠儿本是年轻,又且天赋聪明过人,因此学的知识还挺多的,因此日常与皇上对话,虽然不能称得上是对答如流,但也都显得文质彬彬得多,因此也得到皇上越来宠爱,不但宠冠后宫,若是御驾出外巡幸,坠儿更负有护驾之责,更是昼夜不离,常侍左右的。
赵烁接着说:“京娘的事,朕躬片刻也不曾忘怀。朕此次西行巡幸,虽然是对关中视察,其实也为了完成当年对她的许诺的。”
坠儿点头道:“这就是了。她对皇上情深似海,我也相信皇上是绝不会忘记的。但是……另外还有一位神仙姐姐,皇上不但和她十分要好,而且她还在危难之中不但救了皇上,而且还救了我们大伙……”
赵烁道:“甭说了!你别又来‘旁敲侧击’了。你要说的这个人她告诉朕了,她不在京城,不在大同,不在朕管辖的地面……”
坠儿忙问:“皇上啥时候见过她了?”
“梦里。”赵烁说:“待咱们把那块地方夺回来再去找她好了。”
见皇上不愿说下去,坠儿也不好再问,一宿无话。
次日,向训依旧领着六军,浩浩荡荡,迤逦向西进发。
不一日,来到洛阳,附近的河内,河阳等地的保义节度使,河中节度使等早已得到向训知照,知道新主前来巡幸,都不敢怠慢,纷纷前来晋诣。赵烁见各州县果然顺服,自是满心欢喜,除一一训勉嘉奖外,更在承德殿大排御宴款待,君臣同乐,以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新气象。
洛阳乃赵烁出生之处,又是少年时代成长之地,自是故土难忘。更见宫殿盘郁,楼观飞惊,比诸汴梁宫室,真是不可同日而语。赵烁酒酣耳热之际,不禁喟然叹道:“观此西京宫阙,倍觉壮观于汴梁,朕意欲迁都来此,未知诸位有何高见?”
向训和那些洛阳附近州县的官员,听得皇上要迁都到这里,正是“皇帝身边好做官”,莫不交口称好。尤其是向训,现在是西京留守,若是迁都来此,立即就兼任为皇城兵司了,如何不赞成?惟是从汴京随驾前来的官员,俱各反对。
赵烁向赵普道:“汴京诸位都是世居大梁,资产房舍尽在当地,一但迁洛,损失不少,他们必然是反对迁洛的了。先生入汴不久,且又未置产业,朕且先听听先生意见。”
赵普从容答道:“近代以汴梁为都,取的是淮上运河粮槽之便利于养兵。如今强敌近在北方,我国精兵强将尽屯于澶、汴,若迁都洛阳,只恐辽人晋阳乘虚来袭大梁,我将难以兼顾。”
赵烁又向范质,王溥二位宰相道:“卿等对此,有何高见?”
范质道:“长安、洛阳,自古称东西二京,但自唐末黄巢之乱以来,百姓颠连迁播,村落皆空,田园荒芜,就是如今的州府驻军,仍需靠朝廷从淮上调配槽粮给养。倘若朝廷西迁,一但辽人入寇汴梁,无异断我粮道,必自致乱,望陛下三思。”
王溥道:“东西二京,背邙面洛,浮渭踞泾,雄踞关中,本乃充盈王者气象之地。但自汉唐以来,屡遭兵燹,气脉残破,王气荡然无存。前代庄宗李存勖即已舍二京而建都汴梁,皆因此故而已。”
赵烁听王溥言之凿凿,甚有理据,回头又问苗训。
苗训答道:“王相言之有理。贫道曾听师尊说过,自李唐板荡之后,二京已不复当年,王气经已东移。故而陛下龙兴之日,贫道与诸位将军亲见二日相凌,汴梁城上祥云缭绕,彩雾漫漫,此实乃‘王者兴’之气象。今已定鼎大梁,若是无故迁都,恐于社稷不利。”
赵烁见王溥与苗训所论相同,都合着了应天顺人之意,况且赵普关于淮上槽粮之议,也是万万忽视不得的,因而迁都一事,也就不再提及了。
这正是:本想弄巧反成诎,一人失误万骨枯!
正文 【417】 永兴旧叙
过了两日,依赵烁之意,依旧西行但却令两位宰相及赵普等文官等领一部将士先返汴京署理朝政,只留六万御林军将士随驾。不一日,来到长安,自有永兴军节度使白长海及泾州,凤翔,歧州等州、府将领,得知新主驾到,尽皆前来晋谒。赵烁见长安一带亦皆惟命是从,因而也都一一嘉勉。当夜,只召了高怀德,郭进二将来至御前议事。
赵烁道:“二位贤弟可还记得我等兄弟三人是何时在此处相聚的?”
郭进笑答道:“陛下是贵人事多,记错了。不是这里。是永寿。”
赵烁道:朕没记错。平三叛,讨赵思绾的时候朕也曾来过,都是在长安这一带地方,永寿离此是不远的。”
高怀德叹了一口气道:“转眼之见,不觉十年了。”
赵烁没有再说下去,二人也不知要说甚么,因此不好插话。停了一会,还是赵烁继续说:“……在永寿,有一家酒楼,在哪儿咱们仨添了一个四妹……第二天,你们俩带着伤兵去找家人,愚兄送四妹上米脂回家去……都只怨愚兄无能,维护不力,致令四妹中道夭折,每每想起此事,不禁肝胆俱裂……”
京娘投崖自尽的时事,高怀德,郭进与赵烁后来相遇时已听他说过了,如今他旧事重提,也不知他要说些甚么,因此不敢插话,只好等他说下去。
“愚兄此次西行,目的就是要亲至米脂,为四妹立墓建庙,使她永享人间香火,方得完此心愿……”
郭进是个急性子,不待赵烁说完,便抢着说道:“这有何难?只交咱兄弟前去办就是了,何须皇上亲自驾到?再说,这陕北地面是边陲地带,是不太安全的,皇上不宜前往。”
“三弟说的极是。”高怀德忙接话说:“为四妹立墓建庙之事,只要皇上嘱咐,微臣等定必尽心竭力营办,陛下尽可放心,无须亲临的。”
赵烁道:“汝等有所不知:当日四妹堕崖于村郊荒野,村中无人知晓,朕当时也只是匆匆营葬,更无立碑树碣,若非朕躬亲临,如何寻觅得到?再者:四妹之死,令朕肝肠寸断,梦寐难安,此行若不亲临祭奠则心境永难平伏也。”
郭进见赵烁去意如此坚决,料想劝也无益,便说:“看来皇上是非去不可的了,但陕北长城之外便是沙碛大漠之地,常有辽人出没,必须小心提防。”
赵烁道:“这倒无妨。想当年朕孤身一人独行千里也能把四妹送到哪里,如今有六万大军,战将如云,难道还怕他几个契丹散兵游勇不成?”
二人见赵烁说得如此情深义切,料是劝也无用,高怀德说道:“长城外面契丹散兵虽说不多,但也不宜滞留太久,只恐引起辽人惊觉,前来干扰,惊动圣驾那就反为不妙了。”
赵烁道:“尔等尽可放心,朕都已计算好了。替四妹树碑立墓,所花不过一天半天功夫。至于建庙,关键在乎工匠材料。朕也都看好了,长安故宫废殿正在修葺,正好就地取材……”说罢,随即又把苗训宣了进来,把刚才臣所议之事告诉了他,就命他们三人连夜拟好前往米脂修建京娘庙的规划。
次日,赵烁召来白长海等官员,宣谕圣驾前往陕北巡边,并须在长安携带泥木工匠,基建材料等前往。
皇上开口要的东西,哪有办不到之理?于是,苗训、高怀德、郭进等三人就在修葺故宫殿堂的工地上要了几十个工匠,又在工地上选好了一批砖瓦木材,还在太庙后室选了一套棺椁衣冠等,分作车装马驮,随队伍一起前往。当然,要这些东西干甚么用?哪是谁也不敢过问。
六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陕北,不一日,抵达米脂,皇师来到了赵家庄附近驻扎下来,赵烁首先是领着众人来至崖下,找到了当年的京娘埋香冢,赵烁已是肝肠寸断,伤心不已。当下就由丽妃娘娘代主祭奠,苗训道长指点众人轻轻扒开冢上黄土,只见黄土之下,厚厚的、层层叠叠的山丹丹花儿、枝干虽乾,但叶色仍翠,花瓣仍艳,众人正惊奇不已,刚又再轻轻扒开花儿时,忽地一缕轻烟袅袅升起,夹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待到众人挪开花儿时,都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下面钗、钏、衣、履整整齐齐的排置着,就如蝉儿委蜕般的,单单不见京娘的香躯。
郭进见了,嚷道:“皇上!莫不是找错地方了?怎的不见四妹的……”
赵烁也正自吃惊不小,忙说:“错不了的!当时我正是折了这些花儿掩盖她的。她手上的黄绢帕也在这儿,焉有错得之理!”
苗训仔细看了一遍,说道:“启禀皇上:这地方没有错,贫道一看便悟了。这位娘娘并不是凡俗女子,乃是仙姬转世下凡的。她离开尘世之后,她的躯体也不会留在凡间的。”
高怀德忙问道:“此话怎讲?”
苗训道:“在道家来说,这就叫‘仙蜕’。上古时代的黄帝升遐以后,也是仙蜕了,所以现在的黄陵是衣冠冢。”
郭进道:“如此说来,咱们的四妹也是仙蜕了?哪该咋办?”
高怀德想了一想,转向皇上问道:“按军师所说,四妹的遗体分明也就是仙蜕了。仙凡相隔,何处寻觅?不若就照上古时代的黄帝升遐以后的办法,也给四妹立起个衣冠冢来,岂不更好?”
赵烁原来身临此地,心中本已十分伤感,后来发现京娘连遗体都不见了,更又平添了十分恼闷,如今听了苗训的一番说话,心中始得释然,高怀德的建议也是十分合理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