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扇窗。没几年的功夫,就惨淡回乡了。
可到底这两年在赵云松的指点下却是攒下了不少体己,经济上可以算是复了元气了。
又是罗栀子捏着银钱置办的聘礼,她只有盼着自家兄长好的,自然不予余力不予吝啬,不欲叫未来亲家小瞧。
所以一枚赤金的定亲戒指,三样包金首饰,三件松江土绫的衣料,三件苏州的云素?,两件棉袄,金光灿灿满满登登的四大盒看得大伯娘彭氏气了个倒仰。
罗栀子不理会她,也不理会指指点点的族人邻居的,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不过一人独处时看着面前的礼物,心里头自然不可能没点子想头的。
倒不是心疼这些彩礼,而是在想金鱼儿到底“衬”不“衬”的上这份彩礼的。
若是真有顾金兰说的那么好,能和自家兄长好好过日子,别说这么四大盒了,就是再翻一倍,她也心甘情愿。
可媒人的话,就是砍掉一半,还要再放在肚子里思量几个来回的,如何能信的。
原本她是指望着纳采、问名的时候叫罗稻葵和她们这边的大媒悄悄看上一眼,或是帮着查访查访,看看到底有几成真的。哪怕真的只有五成,她也认了。却不料金鱼儿偏又不在家,只有金鱼儿的兄嫂对她赞不绝口。
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兄妹自不用说了,就算姑嫂真正不和,可这样的婚姻大事儿面前,又有几个敢嘴上没把门的。更何况这世上多少嫂子恨不得姑子赶紧嫁了别在家吃喝添堵的,就是有什么好歹也会闭口不言的。
心里自然更是不安,想送趟土产吃食去赵家。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罗稻葵识破了,自然没能成行,心里的这个疙瘩不免也就越放越沉了。
直到这四大盒抬了出去,又四大盒抬了回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盒子文房一盒子衣料都不曾用心细看,把青布直身和鞋帽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脸上总算是有了两分笑模样了。
一壁给罗稻葵比划着一壁笑道:“短短几天的光景就做出了这样一身衣裳来,可见顾家姨母的话不假,我家嫂子确实是贤淑能干之人,比我强的多。”
看到顾家的回礼十分用心,罗稻葵放下了一重担忧,自然欢喜。又见罗栀子终于有了两分笑模样,更是打心眼里高兴。
和罗栀子打趣道:“我也不指望比你强,只要有你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罗栀子却嘟了嘴,不大高兴地唤了声“哥”,又道:“这我可要说你两句了!”
罗稻葵一头雾水,就听罗栀子鼓着腮帮子道:“我也是女孩子,自然知道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人拿自己同旁人比来比去的。况且别说嫂子很好,就是再不好,可离了父母兄嫂嫁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若嫌弃她,她可怎么自处。更何况虽说我们家没有嫡亲的妯娌,可堂房的妯娌姑子好多着呢,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你叫嫂子如何见人,怎么在咱们村里立身的!”
大冬天的听了一头的汗,忙向罗栀子作揖,“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这样说了。”
罗栀子就点了点头,“娘以前老说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嫂子若有什么不知道的,你私底下好好告诉她知道就是了,可不许当着人的面给她没脸,更不许不耐烦她。你是男人,在这上头可得大度一些……”
却是打开了话匣子,闹得好像罗稻葵明儿就要拜堂娶妻了似的。
不免好笑,“不是我夸你,像你这样好的小姑子,怕是天底下都难寻的。”
罗栀子“噗嗤”一笑,“我可没那么好,若是她不好,我也不是好惹的。”只是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实话告诉罗稻葵,“说句不害臊的,我也是要做人嫂子的,由己及人,自然也希望弟媳姑子能这样待我的。况且当年娘也说过小姑贤,婆媳亲,小姑不贤乱了心的话儿,我自是谨记在心的。”
第五十二章 迁怒
把回礼收拾齐整,罗稻葵罗栀子兄妹俩俱是卸下了心中的大石头,自是好眠。
并不知道那一抬进一抬出的八抬礼物乱了多少人的心,扰了多少人的觉。
大伯娘翻来覆去贴了一宿的饼子都没有半点睡意。
想当年料理钱氏的丧事时,她家当家的是总管,自是知道罗稻葵兄妹两个除了房子地,根本就不剩什么的。
却没想到这才几年的光景,竟是发了大财了,怪道当初三堂嫂要气的起不来床了,原来都知道民壮竟这样来钱的。
真真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由着他们的性子挑三拣四,就该直接拿出长辈的款儿来立时给他订了亲的。
没了老子娘,嫡亲的大伯伯娘难道连这点主都做不了!
到时候侄儿媳妇是她嫡嫡亲的内侄女,常来常往的,家里的吃喝嚼用还需愁么!
越想越气,自然咽不下的。
下死劲儿的踢了踢罗家栎,“你瞧瞧你家的好侄儿,亏得你把他当个宝,拼着和七叔公三伯翻脸都要把给他谋个前程。可他倒好,刚刚发迹就翻脸不认人,把嫡嫡亲的大伯伯娘甩到一边儿,倒是攀着那外八路的劳什子老爷奶奶一口一个哥哥嫂子的叫得亲热,真真养不熟的白眼狼。”
罗家栎已是睡得迷迷瞪瞪了,张着嘴正打呼,一惊之下仓惶坐起,半天才反应过来彭氏说的是什么。
不禁略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头,只道,“我瞧着那赵老爷待葵哥儿极好,这也是他们的缘法。”
大伯娘一听自然更加着恼,翻身起来啐了一口,“这话也就你这个空脑壳信!自家兄弟都斗得跟那乌眼鸡似的,八竿子都打不着,人凭什么待你好,谁知道在弄什么鬼的!”
又咬牙切齿心头滴血的告诉罗家栎那枚定亲的赤金戒指足有五钱重,松江土绫要一两二钱银子一匹等等的话儿。
罗家栎虽不大管事儿,却也知道妻子的心思。实在是没听到十回也有八回了,想当听不见都不成。
可也不想想,再是嫡嫡亲的侄女,可又不是傻子,嫁了人自是要顾着自己的家自己的丈夫儿女的。别说你这还是个不大走动的外嫁了的姑母了,就是生她养她的娘老子也不见得能沾到光的,要不怎么会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养个女儿结门亲的话儿呢!
更何况红绿书纸都过了,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自己找事儿么!也不理她,倒头就睡。
可喜欢和自己过不去的又岂止大伯娘一人的,七堂婶也是一宿未睡。
不过不同于大伯娘的气恼,七堂婶更多的愤恨。
她家的大儿子罗稻桑只比罗稻葵小两岁,也已是订了亲了,可小定时不管是男方的聘礼还是女方的回礼都及不上罗稻葵,如何能不恨的。
若是罗稻葵应了她提的调换亲,她少说也能得个二十两银子的谢媒钱,到时候添在迎娶酒席上,不知道多风光的。
而比起这一对只知道盯着脚尖的妯娌,七叔婆耿氏到底有了春秋,想的是要长远的多的。
思来想去一晚上,难得的登了罗稻葵家的门。看着一副阿弥陀佛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叫罗稻葵苦笑连连。
他不是没后悔拉了那一下缰绳,可想避开苏家那孩子完全是他下意识的想法,也是他当时心里仅有的念头,并没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里逼着他。何况请大夫抓药的苏家也都是出了银子出了力的,他回家的时候也送了他一笔银子,这已是高义了。在他心里,这事儿早就算是了解了,如何能赖着人不放的。
还有赵云松,他虽没这样福气,可打心眼里真是拿他当嫡亲的兄长相待的,如何能叫他为难。
可七叔婆不是大伯娘和七堂婶,罗稻葵并不敢直来直往的一口回绝。罗栀子看的一头的汗,直到七叔婆依旧阿弥陀佛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儿的走了,才松了口气。
可到底还是手足无措的,“这好好的,怎么又打起这个算盘来了!连七叔公都没本事儿替大堂哥谋个什么行当,逼着你又有什么用。”不由得又抱怨了起来,“当初又不是我们非要大堂哥让出名额来的,这会子都缠着我们家是什么意思!”
可不管怎么样,日子总要过下去。
眼看着已是快到小年了,就算顾金兰再不舍,也得替金鱼儿打点行李,送金鱼儿家去了。
叠一件衣裳附一声嘱咐,从别委屈了自己到好好保养身子,越说心里越是不放心。
金鱼儿不知道,她却是知道钱家的陪嫁竟不如罗稻葵的。
顾三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陶氏怎么哭天抹泪,顾锦鲤怎么嘤嘤委屈,就是不为所动。
六十两的陪嫁,钱家愿意那就结亲,若不愿意,也不管有脸没脸了,即可找了媒人上门做媒,立誓要把顾锦鲤嫁出去。
但媒婆出面自是不会这般强硬的,再加上又背地里得了陶氏的好处,依旧把顾家说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的。而且还加了一条,说顾家门风清正,不是那等羡慕人家家私就卖儿卖女失了风骨的人家。
可到底六十两和二百两相差太大了,和原本预计的根本不是一码事儿,后悔之余钱家自然不予的。又找了媒婆出去打听,可方圆几个集镇上,除了顾家,竟是再没有门当户对的了。
无法,只得咬紧牙关勉强应了,可聘礼自然也没有预先说的那么多了,砍掉了一大半,倒是和顾家出的嫁妆正好相称。
陶氏虽肉痛,可到底能成了就阿弥陀佛了,也不指望旁的了。
一心一意的替顾锦鲤置办家什教导顾锦鲤规矩,却没想到相同的陪嫁,罗家的聘礼竟比钱家还要丰厚三成,登时又气歪了嘴。
还有什么比姑娘家得夫家看重更有脸面的,可这脸面竟不是给她顶在大拇指上的顾锦鲤的。
若是金鱼儿在家,说不得又两个巴掌上去了。
顾锦鲤深知陶氏的性子,在家时就不由感念金鱼儿不知道逃过了多少无妄之灾的。
这会子想着就要送她家去了,心里怎么能安的。
想都没想的就脱口而出,“等过了年,我再接你过来玩。”
第五十三章 回家
过来的时候只随身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可家去的时候,金鱼儿的随身行李却是塞得满满登登的一个樟木箱子,外加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饶是这样,还不是全部。
朝夕相处了两个月,赵奶奶和杨氏越发疼惜看着闷声不响,可眼里却很有活计的金鱼儿。
又感慨她聪慧,堪堪两个月的光景,已是把他们家腌菜腊肉的手艺尽数学会了。若不是幼时遭罪,凭着这份灵醒劲儿,不知道该出落的多标致能干的。
不过赵奶奶和杨氏都是信佛之人,心里俱是认为就算不提当年,可仅凭着这份知恩图报的心性,就知道必是个有后福的,心里倒是宽慰了不少,也更加高看了金鱼儿两分。
吃的喝的,赵奶奶什么都紧着金鱼儿,除了起先就拿出体己银子给她做了过年衣裳外,临走临走了,还拿出了压箱底的一张狼皮来,要给金鱼儿做身大袄。
“这还是早年拿半袋新面从一个过路客商手里换的,一共就这么两张,一张给了你云英姐,这张就给你了。”
这下别说金鱼儿了,就是顾金兰都不敢收了。
若是给金鱼儿做衣裳还好说,不管做几套,她都能借了名头翻着倍儿的孝敬回去,就算使出十八般武艺来也势必要让大家伙既高兴又体面。
可这整张的狼皮本就稀罕,还出的这样好的风毛,不敢说整个南乡县都没地儿买,却总归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更别说银子了。
更何况赵奶奶上了春秋的人自然喜欢讲古,所以顾金兰是知道这两张狼皮实实在在是压箱底的宝贝,是赵奶奶的心头好的。就是她这个嫡嫡亲的儿媳妇都不敢觊觎,却这么给了只占着个姻亲名分的金鱼儿,想想心里都不安顿的。
赵奶奶自然知道顾金兰的顾虑,朝她呵呵笑道:“我又没有两个闺女,你若眼馋想给薇丫头当嫁妆,且自己挣去。”
顾金兰心下一松,大笑了起来,“到底是娘,摸我的脉那是一摸一个准。只我们哪有爹娘这般好的福气,现如今要拿了新面换这样好狼皮,怕是两车子都换不回一张来的!”
说的赵奶奶大为得意,又长篇大套的和顾金兰说起了做什么样式样的大袄好。
只是话虽说了一大通,可到底这张狼皮并不曾立时就裁剪做了衣裳,也没给金鱼儿带回去。
毕竟金鱼儿这会子正是抽条长身子的时候,只说这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原先带出来的衣裳就都已是短了。到时候好好一件皮袄子,大了小了岂不可惜。
至于没给金鱼儿带回去,且放在顾金兰处保管着。实因顾金兰还真是码不住这张狼皮带回去还留不留的住的。即便留的住,可入了陶氏顾锦鲤的眼,势必又是一场是非。
细细的解释给金鱼儿听,告诉她等成了亲,就给她送去。
金鱼儿羞红了脸,本来就不在意这些,这会子就更是连想都不敢想了,顾金兰说是留下什么就即刻翻找了出来。
两下里一收拾,竟又是满满登登一箱子,金鱼儿自己都傻了眼。
而放了年假要和金鱼儿一起家去的顾金彪,和特地赶过来接了弟妹家去的顾金彪看到金鱼儿随身的这一箱子一包袱也有些傻眼。
反应过来后顾金琥更是连连作揖,口称“劳烦大姐了”,又再三的谢过赵奶奶,才请顾金兰年初二时一定要回娘家。
顾金兰随口应了,倒是连声嘱咐他要照顾好金鱼儿,“若受了委屈,我可是不依的”。
一路叮嘱到了巷子口,看着牛车一路远去,直到已是看不到频频回头招手的金鱼儿了,才抱着泪眼婆娑的赵春薇往家去。
赵春薇从昨晚到现在已是不知哭了多少回了,但凡一想起金鱼儿要家去了,就两滴大大的泪珠子挂了下来。虽然收的也快,一逗就又乐了,可到底哭哭笑笑的都数不清次数了。
趴在顾金兰肩头,抽噎道:“四姨什么时候再来,要等到过完年吗?”
而和赵春薇的情绪完全不同,顾文远顾文学顾文静兄妹三人此时正翘首盼着金鱼儿回家。
也不顾外头天寒地冻的,时不时的开了门往外张望,便有冷风灌了进来,惹得陶氏虎着脸训斥了好几回。
蒋氏心情再好也看不大下去了,寻了借口把三兄妹唤进了厨房。
可今年金鱼儿一个冬天都不在家,往年家里头多的都不乐意吃的各色果子干果竟是难寻,好容易翻出几个红枣来,赶紧烤了给三兄妹边吃边玩。
又逗他们,“四姑可是说要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一听这话再是顾不上吃了,都连连点头。
顾文远略略大些,已是知事儿了,而且记性也好,更是道:“还有好玩的呢!四姑答应我和大弟的。”
蒋氏便笑道:“那到时候你们可得好好谢谢四姑,她可有你们在心上呢!”
三人自是拍着胸脯连连保证,好容易盼到日头落山,一听到牛铃声远远传来,就忙不迭的窜了出来。
把刚站稳的金鱼儿团团围住,这个说“四姑,我好想你”,那个问“四姑,你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一院子的童言童语,气氛热烈而温馨,简直都能把屋檐下的冰凌融化掉了。
等进了屋,看着金鱼儿特特带给他们的桃木大刀、甜滋滋的白糖糕、整包的小鞭炮,更是欢呼连连。
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赌气没有出去的陶氏只觉着脑壳疼,正准备拿了帕子包头,顾金彪领着金鱼儿掀帘走了进来。
陶氏抬了抬眼皮,顾金彪已是笑着领着金鱼儿上来行礼,说了会儿话就道:“娘,四妹妹给您做了个抹额,您瞧瞧过年时可戴的?”
顾金彪说着话儿,金鱼儿已是把抹额送到了陶氏面前。
看着金鱼儿手里的绣着万字锦的乌绫抹额,陶氏正捏着帕子的手立即逃也似的松开了,一肚子的恼怒都被堵在了嗓子眼,是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
脸上一阵青青白白的,半晌,才从鼻子里“嗯”出了一声。
第五十四章 冷热
虽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可在金鱼儿听来,已不亚于佛语纶音了。
提了大半个月的心瞬间就稳稳当当的落回了原处,更不由自主的弯了弯嘴角,朝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