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云端坐车中,有点经受不住如此车速,手不由得紧紧交握着。
似是感受到他的紧张,车夫居然很高兴地开玩笑说:“青云?觉得如何?我早说了你不要这样逞强的吧?!如今可不是为难自己了?”
“将军说笑了!”石青云胸中虽有点翻滚,却不忿地犟嘴道,“若我不去,难道以将军的口舌,能说得脱儿图心生怀疑?”看着车夫哈哈一笑,伸手就将脸上那张人皮面具撕掉,露出那张早已无比熟悉的脸,他不由得也笑了。
车夫正是康寻本人。
自宸惊风用了半天将中毒的士兵料理妥当以后,他就听石青云说要用攻心计挑拨杜锗和脱儿图二人反目。这个计谋好是好,但是石青云却提出要自己独自一人前去,好诱兵深入。他当时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了。
攻心计其实是在那支空心的错金凤头钗里,用清秀的蝇头小楷细细地写在纸上的,然后再卷入钗中的。虽然这计谋是好,可是以石青云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的样子,万一脱儿图一言不合就打,他哪是对手?
于是康寻便扮成车夫的样子,和石青云一同来见脱儿图。
只是那钗中的字迹,康寻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如今,看到石青云顿时愣住的神情,他忽然记起,当日那个随着石青云到来的小丫头,皇后娘娘的近身大侍女,叫觉茗。
想起了,这字迹,就是在那个叫觉茗的清秀丫头交给他的一封信中见过。
当日觉茗说,那是皇后娘娘的亲笔信。信里说的,是让他暗中去找郝国翟王的事。
如今说来,难道那攻心计竟是娘娘想了,亲笔写在纸上,再卷入这错金凤头钗里的?若是真的,那就难怪了。
都说倾国皇后蕙质兰心,才能更胜铮铮男儿。如今看来果然让人佩服。
虽然他一直对这攻心计不太抱有希望,但刚才他亲眼所见,石青云按照那信上意思,寥寥数语便已经挑拨得脱儿图生疑恼怒,可见娘娘计谋果然了得。
难怪石青云一见那字迹,便对这攻心计深信不疑。
正欲说话,可地面却忽然惊跳起来,如同有巨人用惊天大锤在使劲敲打着天地,更仿佛是不周山被共工撞倒那般的山崩地裂,一阵阵让人胆颤的震动不停地朝四周波及开去。顿时,山川河流、树木鸟兽,无不被摇晃得哀嚎不已。
他转头过去,看向脸色有点发白的石青云,正欲说话,眼神却随着惊天动地而来的巨响忽然一凛。那是无数马蹄踏在地上所发出的让人胆寒的雄壮战歌般的巨响。
石青云玩笑着的神情也随之一震,漆黑瞳仁警觉起来,喊道:“快进林子!”
康寻当下不敢怠慢,什么都不再说,狠狠将马鞭挥在马上。马吃痛惊叫,撒腿就往林中跑去。
脱儿图纵缰策马,他眼尖地发现地上有马车轮子的压痕,便一路跟了过去。他深恨元王的出尔反尔,却又无计可施,只好恼怒地不停挥着马鞭,将黑马跑得如黑色闪电般快。
一见那个躲在转弯路口的林子,他直觉石青云定是躲在此间了。只因此时他无法击溃俞国和郝国的联合,更觉得应该有个人在手里当人质了。若说到方便,自是那个瘦弱书生最趁手。
他撇起一边嘴角笑了。手中的马鞭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和力量。随着“啪啪”几下鞭子甩在皮肉上的清脆响声,只见黑马吃痛,惊嘶一声,撒开四蹄,更是飞快地朝前奔去。几下功夫,只见黑马便在脱儿图的控制下,飞奔入了那片黑沉沉的树林。
顿时,无数兵马便在他身后,争先恐后地冲入了树林。
见黑马消失在视线中,好不容易追上脱儿图的杜锗张了张口,却没法来得及制止脱儿图。此时,他只是直觉地感到此事有诈。按道理说,这里虽然也许是石青云回军营的必经之路,但那林子给人的感觉太过诡异,实在不宜随便进入。
若是他在前头,定会拦着脱儿图的。可这该死的莽夫随便被石青云挑拨几句,就立刻跟自己翻了脸,更丝毫没有与他商量,就这样自作主张地入了前头的林子。
若这莽夫有个凶多吉少,还不是会连累了自己的大计?!
咬着牙,将满心的怒火压了下去。他叹了口气,只好朝白马甩了一鞭,白马便如一支雪白羽箭般,朝树林飞似的奔过去。
可是待到他入了树林,却被这里死寂一般的悄无声息给吓坏了。那刚才还浩浩荡荡进来的一万兵马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如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杜锗心里一沉,不由得放声喊了起来:“大王!大王!”
可是,却只有那看不到尽头的树木,摇着树枝在风中回答他。
杜锗放眼看去,只见无数轻烟如赤色的丝带一般萦绕在那些长长短短,曲曲弯弯的枝桠间。他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用衣袖捂住口鼻。
可是这醒悟却有点晚了。他只觉得脑中开始有点迷糊,眼前的事物更是扭曲着转动。他心里慌了。忙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冰凉醒神的感觉顿时从舌尖向身体化开去,脑子顿时也重新清明了过来。
他明白了,这些赤色的轻烟都是林中的瘴气。想来,脱儿图和那一万军的忽然消失,应是和这瘴气有关。
他顿时跌足。早知道如此,便应该先将脱儿图的帅印骗到手,那么即使他在这林子里面有什么,他也可以回去号令狄夷军,管他什么瘴气什么树林,他只要能将俞国打下来,就足够了。
如今,他却不能不去林子中寻找脱儿图,只因狄夷军的帅印依然在脱儿图首宗。可是,他却实在不甘心,竟要自己进入寻找这样一个莽夫!
咬咬牙,他心里将脱儿图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寻出一条方巾,绑在鼻子上,策马进去。
越往里走,这种赤色的瘴气便越重。
这才不过走了百二十米左右,便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一片轻飘飘的鲜红弥漫在半空中,使得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杜锗环顾四周,只见无数枝桠,疏影横斜,随着瘴气的飘动而不时出现、隐藏,更如舞动的鬼魅般可怕。
看到这样的情形,杜锗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俞国兵果然在此布了局。而且他一路走来,丝毫没有听到任何一丝人或马的响动,更让他担心脱儿图和那一万兵是否已经遇险。
虽然杜锗对自己有信心,可是石青云和康寻毕竟有些斤两,不然的话,梁逍也不会把西北战事交给他们。他们对付自己虽说也算棋逢敌手,可若是对付脱儿图那莽夫,那就只是动动脑子的小事了。
何况,之前根本没有看见康寻布过这样的局。那么,只怕就是康寻奉了皇命的。若说这是俞国天子的计谋,这倒不奇怪。
天下皆知,梁逍不但惊采绝艳,计谋堪比听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