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里间那女子的遭遇。
莫飞看着梁逸呆滞了半刻的脸,眼中竟一样是沉痛。他挥了挥手,似是要驱赶开这般忧伤的空气。叹了口气,他说:“我们也去御书房吧!”
梁逸点点头,不发一言地就与莫飞一同走向御书房。
御书房中,守门宫人刚唱喏,梁逸便早已从宫人推开的那半扇门中看到梁逍那黑沉着的
脸,还有一个身穿白色长衣背对着他的人,坐着在上首,身后却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梁逸心里不免嘀咕:明烨帝素来狂傲,连使臣也如此没有规矩。哪有使臣能坐在别国君主面前的?
只是这身影,倒仿佛有些熟悉。
不过,最让他讶异的是,地面正中央赫然放着的那个木匣。
不用走过去,便早已嗅到匣中浓厚的血腥气味。
梁逸心里顿时一窒。
果然
回想起老应那黑灰色的脸,梁逸紧闭了闭眼,却大步迈入御书房中。
刚走几步,只听梁逍对他说了一句:“六哥,你来得正好。”
梁逸刚随他的话顿住脚步,却见小麟早已从上面走下来,双手递给他一个卷轴。
梁逸了然,展开细细一看,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自然就是楚瑜让使臣带来的停战和约。里面种种,都是约定什么退兵、安民、互市之类的东西,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要求,倒也不稀奇。
只是这和约,里面却有一条:若为平息三国之纷争,当以苏皇后之生死安康为首要计。苏皇后若安好,则三国永世不再踏入彼此边界半步之内,苏皇后若亡故,则为挥军直指之日。
写出了这样的一条,若是知道明烨帝野心的人,便可想到他作出了多大的牺牲。只因以他的能力,若真的要下狠了手段去夺取天下,除却永昌帝和乾嘉帝,其余各国,倒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明烨帝真的如他们所见地深爱着皇后?!若不是的话,那二人为何如今竟走到了这一步,他还会为了她,宁可将如此巨大的野心押后到他自己也不一定等得到的那个时刻?!
可是,这与他们所知道的明烨帝,有多大的不同!!
轻轻合起卷轴,梁逸心情复杂地看向梁逍。可梁逍却没有看他,只是一味与那背对梁逸的人对视,眼神中波光明灭,似是极端愤怒,也似是有着一丝挣扎。
那使臣说话了。
他刚一开口,便让梁逸猛地吓了一跳。
这细绵、冷冽的男声,如长长延延的丝,一寸,一寸地在这无边的静谧中缓缓地爬。
若是在当日的岗城,恐怕这细绵的声音所下的那道屠城令,该是如地狱爬上的鬼魅一般让人感到可怕。
可如今,它却带着前所未见的惶然。
只听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必死的决心,又像是生怕再不说就没有了那份决心一般,道:“为表和解的诚意以及朕对凝儿
”
刚说着,在场的人却同时看见梁逍脸色倏地变得极为难看。
他显然发现了,极度困难地停住话头,再次深呼吸后,他说:“朕对”
“她是倾国皇后。”梁逍冷笑着,丝毫不顾邦交礼仪,直接打断了他。
“朕对倾国皇后此次受伤,的确”他再一次停顿,即便连站在他身后的梁逸也已经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挣扎。
可过了一会,当听到他说下去的话,梁逸却不得不佩服他的忍耐力。
只听他继续说:“朕深表遗憾。但此次确实出乎朕所料。”
梁逍不禁笑道:“既然只是递交和约,何须明烨帝屈尊亲来表示诚意?!”
身后的少年忍无可忍,道:“若不是为了表示诚意,皇上何尝需要屈尊过来?!”
梁逍未及说话,便听到楚瑜怒喝:“放肆!朕未曾说话,你一个狗奴才在这里说什么?!”
少年被他一喝,眼中闪过一丝水光,却终于低下头不再说话。
谁占着上风,早已不需要再言明。
可是此时殿中,却始终弥漫着极度紧张的气氛。
梁逍只是一味挑眉冷笑,捏起翠玉小杯轻抿,眸中晶光闪亮。
梁逸心里一动,自然知道他是故意要让楚瑜心里不安。作为男人,梁逸更明白他心里的恨。
他忙走上几步,道:“启禀皇上。若明烨大帝没有和解的诚意,那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这和约,不签也罢!”
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楚瑜猛地从座位上站立起来,却忽然像意识到什么,脸带土色,缓缓坐了回去。
看见他那矛盾的神色,梁逸了然:看来他此次亲自过来,为表诚意只是幌子,实则是要看看苏清雨上次在林中受的伤究竟如何了。
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药王那次说得对,世间最毒的果然是一个情字啊!
楚瑜脸色变幻了几回,可他这次却忽略了梁逸说“和约不签也罢”的话。
思量许久,他忍不住抬头问道:“凝皇后可还安好?!”
没有等到回答。看着神色不明的梁逍,楚瑜心里疑惑更甚。
两日前,他看着满身鲜血的她被梁逍带走,除了可以对应韵蓉发泄怒气以外,他竟终日无法排除她可能会死的恐惧。
这两日来,只要一闲下来,他便看到她对自己挥手永别的样子。
一直以为,失去她就已经是世上最难忍受的痛楚。可如今他才知道,原来终日生活在这样的战战兢兢中,竟比她死了更难受。
实在无法按捺要见她的心,他只得自己带上了和约,带着叙遥亲自来到俞国。
挥笔写下和约时,思索良久,他特意加上那么一条,希望能让梁逍对她好些。
不是没有猜到梁逍的反应。他明白梁逍与自己之间的恩怨,早已不是一两条和约就能解决的。
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能会遇到的险境,但是他却发现,想见她一面的心,更让自己感到害怕。
若是说之前,他对她是爱恨交加,那么自登基以后,他却发现自己反而开始能理解为何她如此不喜欢自己当日的行为。
当日,她说自己为求达到目的,不顾一切。
想来,也是。
为了铲除梁逍,自己不惜利用到当日与她的关系,虽然自己有把握能救她,可她多次身陷险境,如何不是自己所造成的?!为了得到她,自己不惜发动三国之战,面对老幼妇孺,自己依然冷笑着屠城。
曾听说她的一句话:“君如舟,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当时,他只觉得她妇人之仁。天下是君主的天下,无上地位的君主何必惧怕那些蚁民?!
如今登基了。每日处理的都是天下苍生的安居乐业,解决的都是巩固皇权的繁荣昌盛。他渐渐开始有点明白,她所言非虚。她为何如此爱惜天下子民。
只因,水当真既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很想对她说:凝儿,我原来从不懂你。可是现在,我开始懂了。
若早些能明白,他是否不会失去她?!
可如今,他见到的是一直冷笑的梁逍,无论怎么问,梁逍都不肯说半个字。
他心里越来越颤抖。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说,她当真因为自己而死了?!
可皇后若是死了,不是要发国丧吗?!
梁逍的反应,也应该只是故意的吧?!
凝儿,若时间可以重来,你还会爱上我这个万恶不赦的人么?!
楚瑜从未试过的颤抖声音,梁逍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楚瑜对她的情,他何尝不明白?!
即便是当日,他也早见过楚瑜眼中那绝无仅有的醺醉。
见楚瑜当日答应签订和约,他便肯定对方事后定会因为放心不下她,而亲自来到俞国皇宫。
只因那日,她满身血迹的情形,即便他们这些见惯沙场杀戮的人,也觉得胆战心惊。更何况,她是楚瑜心上的人?!
但此刻,明白是一回事。经历了丧子之痛的他们,重重的恨,却是另一回事。
丧子之痛,夺妻之恨,难道可以轻松就了结吗?
应韵蓉的头颅已经安放于匣中。可是,他心里滔天的痛和愤怒却无法平息。
虽楚瑜确不知情,但若不是他勾结应韵蓉在先,阿清如何会有今日之祸?!如今,阿清睡在房中,什么时候才清醒,都还是个未知之数呢!
梁逍看着眼前这张虽是飘逸如仙的脸,心里恨不得啖其肉以报其仇。
只是,这和约却是阿清用性命换来的。
为了她的心,他自然不能这样任性。
梁逍正要举起朱砂笔,却听到门外禀报道:“启禀皇上,殿外有使臣求见。”
不仅楚瑜蓦地一惊,连梁逍也是讶异。
如今三国之战刚才平息,哪国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过来出使?!
梁逍眉头一扬,小麟便在后宣道:“宣见!”
厚重的殿门打开,只见一个使臣缓步走入。来到了到了殿中央,他跪下朗声对梁逍道:“闵国使臣陈轻见过乾嘉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闵国使臣?!
梁逍与楚瑜心里不由得都顿了一顿。
梁逍惊的是,师尊刚答应了自己会过去亲见莫然,让他过来帮忙诊断一下苏清雨的病,可没想到,闵国使臣就已经来到了。
可见莫然对苏清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