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博弈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当中,突然只见阵中万箭齐发。

    乱箭当中,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兼之群龙无首,两万将士无不惊慌失措,个个如丧家犬般抱头乱窜。

    一时间,这两万军,光是互相踩踏而死的,便已过半数。

    而等他们再见到领军大将时,便已只剩了被扔过来的包在木匣中的头颅了。

    见到大将死了,大军自然更是军心涣散,一溃千里。

    郝仿佛是要报鸿雁飞被破的仇,趁胜追击,大开杀戒。

    最后,两万大军竟只剩了十来个小兵,各自怀抱着破旧木匣仓皇逃走。

    小将说时,浑身抖如筛糠,可见当时景象的确如人间炼狱。

    不用一兵一卒,却懂得用心理来击溃敌手,楚瑜不愧天下第一谋士。

    看着那在地上簌簌发抖的小将,梁逍心里感到无比的冷。

    听小将说完,梁逍唤人扶起他坐好。

    一直没有做声的应岸光忽然问道:“除了要你们带凌将军回来,可还有话说?!”

    小将眼神恍惚地思索着,从各人身上一一扫过去。

    突然,他看到了梁逍,想起了什么,刚想说,却又低头憋住了。

    梁逸自然看出有异,立刻问:“你有什么话想说?不必忌讳。”

    “是的确还有话。”小将嚅嚅地说着,可他边说边不停地看看梁逸,又看看梁逍,始终在犹豫。

    见他这样反应,梁逍心里早已了然。

    当下,他冷冷问道:“楚瑜可是说要见朕?!”

    小将闻言大惊,他没想到,如此年轻的皇上,居然料事如神。

    宣王腾地喝道:“他果然这样说?!”

    小将忙跪下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那那人真的是这样说的。他还说他还说”

    比起宣王的暴怒,乾嘉帝却一派冷静。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一片冷笑:“他还说,要朕独自前去。是吗?!”

    小将不断点着头,却既不敢说话,也不敢起来。

    “否则呢?!”这次,连应岸光脸色也是铁青,满身尽是危险气息。

    小将吓得头如捣蒜,连话都说不齐:“否则十日内他挥兵攻破京城”

    “欺人太甚!!”宣王气极,长臂朝身边大柱狠狠一挥。

    接着,那柱子便在众人惊叫声中,裂开了。

    梁逍缓缓站起,面对着惊魂未定的群臣,朗声说道:“各位爱卿莫慌。朕定当为凌将军等报仇!”

    此时,刑部尚书司马静涛忽然出列跪下道:“皇上圣明!这楚瑜野心极大,此次邀皇上独自见面,居心叵测!为江山社稷着想,请皇上三思而后行啊!”

    听了司马静涛的话,他身后成列的文官顿时齐刷刷地跪下:“请皇上三思!”

    像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形,梁逍脸上不由得僵住。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为何,殿外忽然起了风。这风,带着让人不耐的暑气,也带了莫名的闷热,就这样卷入了殿中。

    文官们整齐响亮的跪求声,仿佛被这风一下子卷走了,还未落地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可除了刚消失的那阵声音以外,殿中竟再无一点声响。

    这样的安静,到了极点,却忽然在每个人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沉默了许久。

    梁逍的拳头依然紧紧攥着。

    看到以司马静涛为首的文官都跪下了,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眼角却瞥向了文官中唯一站着的莫飞。

    他不禁问莫飞:“睿国公意下如何?”

    莫飞见问,出列跪下奏道:“臣以为,楚瑜此番约见皇上,无非做攻心计,意在打击我朝军心。若皇上不去,只恐示弱。”

    见莫飞竟说要应约,司马静涛怒斥:“睿国公此言差矣!皇上虽然武功过人,但楚瑜素来诡计多端。臣以为,皇上应以社稷为重,切勿意气用事!”

    被司马静涛这样斥责,莫飞倒也不恼,微微一笑道:“司马大人所言极是。但楚瑜此举分明意在打击我军士气。若皇上连这样都不敢去,请问司马大人,我军将士会如何看待?!闵国又会如何看待?!”

    听了莫飞的话,一个叫康寻的年轻将军立刻附和道:“若打击军心士气,则不战而败。此事非同小可,望皇上三思!”

    但站在那边,满腮花白胡须的黄监察御史冷笑着驳他:“康将军热血方刚本是好事。可却不知道贸然行事只是逞强,更是不妥!”

    康寻正张口要说话,但早有人从他身后跳出来正色道:“黄大人年高德勋,自然是见多识广。可是否也太过畏首畏尾?只要臣等派兵做好伏兵,难道还怕楚瑜不成?!”

    康寻回头一看,原来是同僚林瑾,同样是青年将军。

    黄御史被两个年轻人夹击,自然有其他文官看不过去。

    果然,文官武将分成了两派,迫不及待地拉开舌战,你一言我一语,往来言语越来越犀利尖刻。若说出来的话能当刀子,只怕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梁逍有点好笑地看着这班人在下面互相骂得不亦乐乎,心里颇觉无聊。他不怕人笑话他治下无方,反正他从来都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只是,他倒是忽然想起某日苏清雨说的一句话:“这些人每天不是指桑骂槐,就是计较鸡毛蒜皮。真该罚吵得最厉害的来批奏折。如此一来,便肯定没有人再说废话了!”

    不自觉地,嘴角就这样悄悄地翘了起来。

    虽并不怕独自前去,可他也觉得司马静涛说得有道理。如今他不再是当日的陵王,还有江山社稷在他肩上,即使再不愿意,他也不能再这样随着性子来。

    忽然,便明白了莫然为何当日明明是极不情愿,也只好看着他从楚瑜手中夺走苏清雨。只因他可以放弃自己的心,但却还是得兼顾他的家国天下。

    要是她在的话,就会明白自己此刻的想法。

    若坐在皇位上,却连这点都不明白,倒不如还是当个逍遥王爷算了。

    不过,实在吵得凶了,他不耐烦地一拍龙椅的把手,沉声说:“还有完没完?朕倒奇怪,你们吵这些有什么用?!”

    见皇上终于发怒,朝堂上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乾嘉帝虽然素来性子随和,可他若真恼了,后果会比太上皇生气时更严重。

    最近一次,是在封后大典时。听说当时一个钦天监不慎随口说出皇后好似没有之前的美貌,结果第二日便传出那人死在大牢里的消息。

    所以,见到惹皇上发怒的后果以后,朝臣们便都不再敢硬碰。

    正想着,只见殿门忽然被推开了。

    厚重的殿门发出了缓慢的响声,让那群青筋毕现的人不由得都停了下来。

    定睛看去,他们却吃了一惊。

    也许侍卫已经通报过,但争吵的声音太响,所以没有人听见来的竟是他。

    一身青衣的宁焕之,儒雅清隽的脸上,笑意依然暖得如三月春风。

    他举步跨入大殿,经过众人身边,跪在金阶下,朗声拜道:“臣见过皇上。”

    见到传闻中忿然辞官的宁焕之忽然出现,众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随即却见传闻中震怒的乾嘉帝面不改色,只见皇上一脸轻松,抬手就让宁焕之平身,淡然到仿佛他只是刚出了一趟公差回来。众人更是吃惊。

    难道传闻是假的?

    可徐家不是受到了牵连都从此一蹶不振了吗?

    正在众人惊疑未定之时,只听梁逍说:“左相可对刚才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更是倒吸一口气:皇上刚才说的是“左相”?!

    顿时,带着各种复杂神情的眼光纷纷朝宁焕之探去。

    也许宁焕之根本就没有辞官?

    还是皇上本来就没有与他反目?

    不管说什么,反正宁焕之一回来,就还是左相。

    可徐家的一蹶不振,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见梁逍问,宁焕之淡淡一笑,却转身问道:“司马大人方才说,楚瑜野心极大,只恐皇上此去是他的诡计?!”

    这话音轻柔恭敬,丝毫听不出任何情绪,只像是同僚间闲话家常一般。

    司马静涛点头,朝宁焕之弯腰拱手道:“下官的确是这样说的。希望左相明白,皇上此去凶险,实在不宜应约。”

    司马静涛点头,朝宁焕之弯腰拱手道:“下官的确是这样说的。希望左相明白,皇上此去凶险,实在不宜应约。”

    宁焕之点头,神色肃然。这样的表情让不少人心里打起了边鼓。

    他沉吟一下,问司马静涛:“司马大人一心为皇上着想,这点不仅本相清楚,皇上也向来清楚的。”说着,他朝梁逍拱了一下手。

    梁逍不做声,只是对着司马静涛微微一笑。

    见连皇上都首肯了,文官们士气大涨。而武将们脸色则不免带了点灰暗。

    司马静涛心里高兴,拱手正要表表忠心,却听到宁焕之话头一转道:“但司马大人可想过,若皇上失约,楚瑜会怎么做?”

    司马静涛没想到他忽然来这么一手,一下子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不等司马静涛说话,宁焕之便接了下去,“司马大人肯定会说,即便楚瑜散播谣言迷惑我军士气,那也不足为惧。”

    司马静涛一脸不屑,道:“我朝军心士气岂是他一两句话就可以打击的?若我朝狼虎之师能如此轻易就击溃,那司马静涛愿意双手送上身家性命。”

    他的话引得文官们一片喝彩叫好。

    宁焕之儒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没有做声。

    他只轻轻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便压住了极其热烈的喝彩声,也压住了那些正要冲口而出的反驳。

    顿时,满堂尽是一片肃静。

    梁逍见了,不禁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