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倾国知县爱民如子的清名,深入民心。
幸而帝后新婚燕尔,日日形影不离,极尽恩爱。皇上每日里除了准时上朝下朝,只要处理完了朝政,便急急忙忙地赶回去陪伴皇后左右。
日子过了一月余,宫中便传说,苏皇后已经怀了龙胎,终日只在宫中歇息,很少见人,连命妇们想去参见,皇上都不允许,怕是惊扰了皇后休息。
如此一来,深宫更是安静,倒也颇合苏皇后为人清冷端方的性子。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素来不理朝政的徐太后动作频频,除却在各处安插心腹以外,她还做了两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第一件便是在家乡武威城建行宫,其预算开支之大,竟比当年筹建皇宫更甚。
然后又提出让徐行担任参议大臣,硬是将左相宁焕之挤出了内阁。
听说为了此事,宁焕之与徐行在皇上面前公然翻了脸。
当时,皇上龙颜大怒,若不是宣王拉着,当时便已将他收押天牢。
宁焕之心灰意冷,四处与人说天家无情。乾嘉帝知道了,自然更是不悦。
虽然睿国公多番斡旋,但依然无法让他们回到之前那种融洽信任的地步。
徐家倒是高兴。
只因为,宁焕之跟着皇上出身,深得朝中后生一辈的景仰。他是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无论是论才能还是论品格,都是那些世家子弟所无法企及的。
若他倒了台,平日鼓动着要汰旧换新的年轻才俊便无计可施,以徐家为首的世家便可以毫无阻碍地让整个朝野一面倒。
若宁焕之此时倒台,得益最大的便是徐家。
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人说,宁焕之其实早在做东南三省的按政大人时,便已经深爱着当今皇后。甚至还有人说,当年在清濡山庄,宁焕之早已与皇后暗通曲款。
这些传闻,皇上一开始并不相信,可话听得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
三番四次之后,他便诏了徐行、陈勤汶等人入宫询问。
之后不过十天,某日早朝中,左相便忿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辞了官。
皇帝居然也当场就准了。
这段传为佳话的君臣之交,最终以宁焕之黯然走出御书房而告终。
有人说他四处游历,也有人说在明县见过他。众多说法不一,但并没有人再见过宁焕之的影踪。
深夜,闵国宫中。
看着上座那始终皱着眉头的男子,去云叹了口气。可怜自己那双腿,它们至今已经连续站了五个时辰了。
不过,当转眸看向侧座的另一个男子,他倒宁可连着站五个时辰,也不愿意像那人这般奔波劳累。
那男子刚才进来不久,虽然被上座男子赐了座,可看上去还是十分劳累,满腮的胡茬可见连日风尘仆仆,根本没有时间顾及其它。不过,倒让这清隽儒雅的五官生出了与往日不一样的味道。
他盯着上座男子皱眉,问:“陛下,这么急唤我来究竟做什么?”
上座男子默默无语,冷漠的眸子中却分明带了焦急。他将手头的信交给去云,去云再双手递给那男子。
男子飞快展信一览,不由得惊叫道:“楚瑜想用这法子逼她出来?!”
上座的人带了一脸与身上的尊贵气度截然不同的忧虑,叹气道:“若要朕看来,他应该不止这样的意思。”
眼中尽是焦急,他自言自语说道:“想来她已经有半个月没吃朕的药了。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这话顿时让男子一窒,心中本已翻腾的惊怒更有了无法遏抑的势头。他腾地站起来,沉声说道:“我找楚瑜要人去!”
见到这暖意融融的男子少有的急躁,上座的人有些诧异,却也立刻了然。
虽然心里飞快地划过一丝阴霾,但他依然如昔淡漠。
他不赞同男子的做法,摇头道:“焕之,你怎么糊涂了?人是在半路不见的。若不是急着找人,他当时哪会那么快退兵?你去找他,难道他就有人给你了?!”
宁焕之本来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却因为这话顿住了。
自与梁逍联手演了那么一出以后,宁焕之就带人四处寻找苏清雨。
不久后,梁逍便传信于他,说莫然早已派人在郝国时刻监视着楚瑜。
他也知道,与梁逍的那一出戏自然没有骗过楚瑜,楚瑜也肯定猜到那两人都会派人在郝国,密切注视着一切。
自然地,楚瑜肯定也同样会安插了人手在两国。
这情形实在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只不过,让人无奈的是,虽然他们三个素来算无遗策,可尽管布置这么多计划,却一下子被那个清冷的小女人给打乱了。
究竟在那辆回郝国的车中发生过什么?一个大活人居然无端就消失了。
事后他们曾想在被救出水牢的觉茗口中探听一下蛛丝马迹,却发现她回宫以后,除了徐太后和严耿,根本就没有时间接触其他人。
于是,找人的线索就断在了那辆马车中。
默然回身,他知道男子说的是事实,只得问:“陛下,那如今该怎么办?!”
莫然看向他说:“先不要管楚瑜。你想想,除了我们,还会有谁要接近她?”
宁焕之沉吟了一下,试探道:“难道是徐太后?!”徐太后自将苏清雨交给楚瑜以后,就一直后悔。论理说来,她倒是最大嫌疑的。
“焕之,难道你这么质疑乾嘉帝的能力?”不知道为何,莫然竟笑了。那笑容竟极为清隽秀逸的。
宁焕之被他逗笑了,自己的确问得太多余。
梁逍早在登基前就已做好了打垮徐家的准备,不过当时迫于战事才引而不发。加上后来找回了苏清雨,他便欲擒故纵,暂时任由徐家在朝中气焰嚣张。
可自回宫以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徐家措手不及,处处被动。
一开始,借着宁焕之辞官归田的事,乾嘉帝要徐行回家反省两个月,并命宣王暂时代为领军。
陈勤汶素来与徐行交好,某日公然为徐行抱不平后,就被宣王参他藐视皇权,便被梁逍招去私下谈话。谈话后不过两三日,陈勤汶就告老回乡了。
徐行之子徐晋本是刑部侍郎,但有个年轻言官参他多次受贿并卖官鬻爵。此事经睿国公查实证据确凿。乾嘉帝大怒,立即将他贬到一个西南边城当守城参军。
眼看着徐行父子纷纷落马,大学士徐竟本打算明哲保身,却在某日上朝时,忽然被明太后的兄长——右相明磊参了一本,说他纵子行凶。
其子是徐星沫的大哥徐应连。因为强抢有夫之妇犯了命案,徐应连逃亡在外。
乾嘉帝震惊,却也有意帮着,说要查实了再算。
没想到刑部尚书司马静涛立刻出列,奏称此案属实,而且通缉犯人的命令早已发出,如今只等捉拿到了人就立刻开审。
见到连徐行的门生都这样说,乾嘉帝无奈,只得当场免了徐竟的官职。
本来威风八面势不可挡的徐家,如今一下子分崩离析。
就在徐家风声鹤唳时,见风使舵的官僚们便也立即观望,生怕惹火烧身。
徐太后如今疲于应付梁逍给徐家的“礼物”,也应该无暇再顾及苏清雨。
那人素来清冷端方,当日为官也是民望甚高。究竟是谁会忽然将她带走呢?
他们找了这半个月,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当日应该不是被人强虏了去的。
在那样的关头,她如此离开,又是为何?
宁焕之沉吟着,抬头看向依然看着远方的莫然。
虽然当日雪霁庄主说过他的计谋只比楚瑜稍逊一筹,但他依然看不透莫然。
要说莫然不爱苏清雨,但当日他宁可与梁逍翻脸,宁可让苏清雨失忆,也要留她在身边。更不用说之前隐姓埋名只为了替苏清雨治病了。这样对于一个帝皇来说,不是爱还是什么?!
可若说他爱,当日她被徐太后与楚瑜联手带出了俞国以后,他却如局外人一样,劝梁逍沉住气,趁郝国撤兵的时机,先安顿朝野,再慢慢找人。这样的沉稳冷静,实在不似日那般不顾一切。
深爱的女人无端消失了,还能坐得住慢慢分析。宁焕之更是觉得这人冷静到了可怕的地步。
不过,也许这就是莫然能成为明君的缘故。
宁焕之顿了顿,对莫然说:“陛下,为今之计,看来还是先应付楚瑜吧!”
莫然刚才给他看的信,是闵国边陲的守城大将用快马递过来的。
一日前,郝国再次集结百万雄兵,看样子又有了重燃战火的势头。
只是,楚瑜其人野心勃勃,绝对不会只为了一个苏清雨就贸然发兵。
如今他为郝国明烨帝,下一步自是想要一统天下的。若以找人为借口而发兵,趁机便想一统天下,这也许才是真的。
若真是这样,那这场战,看来又得打了。
莫然点头,道:“你家皇上那边如何?”
宁焕之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递上给莫然,道:“我临行前接到皇上派人送来的锦囊,说是要当着陛下拆开的。想来,如今也到要拆开的时候了。”
去云会意,敏捷解开锦囊上的丝带。
莫然展开一看便笑了。
他让去云递给宁焕之,笑道:“你家皇上越发厉害了。难怪楚瑜忌惮他。”
莫然这语气,是师兄说起最疼的小师弟的口吻。
宁焕之忽然想起在雪霁山庄时,他带着贺临风学武时的情景,那时他们师兄弟何尝不是亲密无间?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如今竟已反目成仇?!
只是,当他看了纸条,也笑了。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却早已包括一切:“首要当破鸿雁飞。”
数日后,俞闵两国再次联手发兵,应对郝国再一次的大军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