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瞒太后,这次唐突冒犯,不但是为了皇上,更是为了太后!”
徐太后倒有些意外:“为了哀家?!”
苏清雨忙接了下去道:“天下是皇上的,但何尝不也是太后的?若真的因为清宏侯要征赋税而逼得民反,那太后与皇上岂不是落了个骂名?阿清斗胆,先替太后想了,若差了,请太后责罚。”
徐太后沉吟着,忽而笑道:“如此说来,阿清当真说得有理。也罢,此次也是清宏侯不占理儿。哀家自是与他说去。”说着,她挥手叫人:“去,宣清宏侯即刻入宫!”
听太后这样说,苏清雨心里顿时一松。方才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此刻只觉得眼前一阵子昏黑袭来。
她没有太在意,只道是刚才实在太过紧张所致。此刻事情还没有完,只等徐太后将清宏侯劝住了,才算是完了此事。
楚瑜要登基了,只怕对梁逍来说,又平添了许多烦心事了。若此事完了,她倒要再想个法子尽快回到军营才是。
正想着,只听徐太后说:“阿清,你先退下吧!若有消息,哀家自会遣人告知于你。”
苏清雨明白,此刻自己在场的确不太合适,于是便点头告退。
回到鹫羽殿中,早有宫女奉上清茶。
觉茗说要服侍她更衣,可她哪里坐得住?只打发殿中那叫茹琴的大宫女到殿门候着。而她自己也坐立不安,每隔一会儿便朝殿门张望,看看是否有人来。
觉茗劝道:“姑娘不要着急。想来太后定不会连一荣俱荣的道理都不明白的。”
苏清雨听了她的话,虽然心中知道徐太后为了自身地位定然会劝妥清宏侯,只是,心里就像有只小爪子在一直挠着,挠得她坐立不安。
过了足足有三顿饭的时间,只见绿玉来了。
她忙迎上去,问道:“绿玉姑姑,可是太后有懿旨?”
绿玉淡然点点头,左右扫视道:“姑娘请随奴婢来。”见到觉茗想动,绿玉却忽然说:“觉茗妹妹放心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听到她的话,虽然有些诧异,但苏清雨还是连忙随着她出了殿。
只见殿外已经有肩舆候着。“起!”绿玉声音婉转,却平淡得不带一丝情绪。
与苏清雨想的不一样,这次她来到的却不是寿乐宫。
下了肩舆,依然是绿玉那不带感情的声音道:“姑娘请跟紧了。”说着,她也不回头看苏清雨,便迈入那座没有牌匾的殿中。
这殿中的设计倒与其他不同,入门便是一座巨大的石山。绕过了石山,便是一个繁花盛开的园子。可以看出这园中常有人打理,不管什么花都开得灿烂。经过了园子,这才上了台阶,入了殿内。
徐太后并不在此间,绿玉带着苏清雨绕过正中的屏风,再经过一个空落落的偏殿,这才到了殿后。
绿玉说:“太后在殿中赏花呢,姑娘且等等。”说着,便吩咐左右小宫女奉茶,自己道了罪说太后还有事要她办,便先行离开了。
苏清雨坐了半晌,心里的不安渐渐多了。这里虽然明显是长期有人料理着,可看周围并无一丝有人居住的迹象,加上来时并没有看到殿名,她对宫中的认识其实并不深,实在不知道此是何处。
加上刚才因为绿玉说不必觉茗跟着,很显然是太后吩咐的。
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故弄玄虚?难不成刚才徐太后并没有与清宏侯谈妥?
忽然听到由远而近一阵脚步声,徐太后的声音便响起:“阿清!”
只见殿中尽头,隔了那道珠帘,徐太后正在那里站着,朝自己招手。
她忙应了,走向徐太后,心里却有一阵说不出的怪异。
这殿中赏花。这殿是哀家往日的,殿中的花一直开得很好,所以哀家就算搬到寿乐宫,也特意让人留着,想看时便来看看。”
挥退了左右,她对苏清雨道:“你且随哀家来,哀家与你一同去赏花。”
苏清雨不明所以,便跟在徐太后身后,缓缓走向那被垂帘遮着的殿后。
没有想过,这殿后竟有一条僻静的回廊,拐几个弯后,便能从一道小门走到另一个殿中。
看着那紫红色的宫装裙裾长长地拖在地上,艳丽无比,却在青灰色的地砖上无端地多了一丝萧杀。
她不知道徐太后想把她带到哪里,却看着那还在前行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紧了一紧。想了想,她悄悄将头上一根发簪拔了下来。
来到一间打扫得干净的偏殿,徐太后却并不坐下,只是走到了窗前。
窗前竟是一个大池塘。里面的夏荷大多含苞欲放,摇摇曳曳地姿态万千。
站在窗边的条几前,只见徐太后用香炉边的镂金长柄小勺轻轻挑开炉灰。有了新的空气进入,那熏香袅袅升得更高了。
她不由得一震:那熏香,居然是梁逍日日离不了的松木香!
看着窗外的夏荷被风吹得翩翩起舞,她沉默了。苏清雨只知道此时不该说话,便也沉默地站在她身后,静看窗外一片荷景。
徐太后轻轻瞥了苏清雨一眼,道:“哀家已经劝得清宏侯暂且停了那打算。”
见到苏清雨脸上露出喜色,她摆了摆手,道:“你不必谢哀家。哀家只是觉得你方才说得有道理。若逼得民反,那无论是谁当皇上,都没有好结果。”
苏清雨眉头一跳,她说的是“无论是谁当皇上”?!难道除了梁逍,还有谁打算当这俞国皇帝?!一种不祥之兆忽然划过她心头。
但她依然说:“太后深明大义,此乃万民之福。”顿了顿,她还是觉得应该保险一些,便问:“只是不知道清宏侯可有保证?!”
徐太后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轻笑道:“你若不入朝为官,当真可惜了这样聪慧的脑瓜子。哀家已经让严耿去户部宣懿旨,凡有家中参军者,免除赋税一年。”
听到这话,苏清雨方才真正放松了下来,连脸上都挂了笑:“太后不愧母仪天下,处处为民着想!”
没想到,徐太后却苦笑着说:“母仪天下?你可知道我为了这几个字,付出了多大代价?”
苏清雨吓了一跳,贵为一国的太后,她竟然说“我”?!
忽然,徐太后腾地回转身子,狠狠地盯住了苏清雨的双眸。
她冷笑了一声,道:“看你的眼睛,这样美,这样透彻,难怪连永昌帝和郝国新帝都无法自拔。我当真很羡慕你。”
似是看穿了苏清雨为何会惊讶,她却说道:“虽说三国之战是你引起的。但站在女人的角度,哀家却很羡慕你。”
苏清雨不明白为何事出何因,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地方肯定出了问题。
见徐太后神色狠戾,她忙道:“太后福寿延绵,想要什么没有呢?苏清雨只是一介小女子,哪里值得太后羡慕?!”
徐太后却指着那鎏金凤舞香炉,问:“你是不是也在皇上身上闻到过这种香气?!”
苏清雨不明所以,但看到太后已经是一脸了然,她便也点点头。
徐太后凝视窗外的一片碧绿,幽幽说道:“这是太上皇最喜爱的熏香。从前,为了他能多到哀家宫中,哀家便天天都在宫中燃着。”
难道是因为梁逍也知道他的父皇喜欢,所以才也用了?只是听徐太后的话,她似是对太上皇一片情深。
徐太后却自嘲地笑了,说:“我日都用,本以为他会喜欢。许久以后,我这才知道,竟是她喜欢,太上皇才喜欢!我竟在无形中帮了她,让太上皇终其一生,都始终忘不了她!”
苏清雨蓦地一震。这个“她”,难道是梁逍的生母,木皇后?!
此刻,徐太后脸上尽是苦涩。她叹了口气道:“你方才说,贵为太后就拥有了这世间一切。但你可知道,哀家终其一生,竟没能得到一份真正的情!”
说着,那双娇媚的眸子看向窗外,她仿佛在细细思索着什么。
正当苏清雨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她却忽然轻声说道:“那年哀家才十三。入了宫,却之间成了贵妃。虽然极尽荣,可哀家后来才知道,之所以能成为贵妃,只因为哀家笑时的神情,像极了她。”
苏清雨不知道她说的“她”是否就是梁逍的生母,木清灵,可是见徐太后一脸的忧伤,她却问不出话来。
徐太后眼中的神情既恨且痛。她冷笑着说:“本以为她死了,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可是,他却连在梦里,也是叫着她的名字。她死了倒是痛快了,可哀家呢?却还要依旧活在她的阴影下!这一辈子都是!”
苏清雨此时才肯定,那个她,果然就是木清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