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看着楚煊,这个宁王还不算浪得虚名,除了人品有些j诈,手上倒真有几分硬功夫。
楚军一片呼喝,楚煊就那样大刺刺地把后背留给了元昊,转身跳下高台,坐上兵丁抬着的软榻,回帐去了。
元昊握着那支箭,那箭打造的异常精致,箭头呈六棱锐利锋芒,箭身竟还能打成空心使其速度加倍。可见其主人心思何其细腻!见地何其广博!
黎国,皇宫。
黎帝听闻三子又殒命沙场,顿时手脚颤抖,中风倒了下去。
在朝的皇子中,只有四子元瀚还领着份内的政事,平日里也是风评甚好,行事严谨,章法有度。
一众大臣极力推举,国不可一日无主,力推元瀚暂代朝政。
黎国素来有立嫡之风,如今元昌死了、元泽也死了,朝臣一个个人精似的,也就老六元昊有点竞争能力,可人远在前线,又素来凉溥,还不定怎么样呢。
于是,大臣们又纷纷向黎帝上奏,要求立元瀚为太子,以定国脉。
元瀚韬光养晦多年,哪肯在这浊浪滔天之时应下这名儿,给后世留下诟病,极力推阻,甚至不惜在金殿上以死明志:父皇病重,幼弟尚在战场,为人子兄焉能独坐安隅稳享其成?
满朝官员皆为皇四子的风范称赞,一时间,元瀚在臣民心间的形象日趋光辉。
正文 029 惊天一舞
堰城位于黎国、楚国、辽国的交叉地带,往东数百里就是洛矶谷口,与连城遥遥相望。自洛矶山谷流出的冰雪之水渐汇成溪,蜿蜒穿行,过堰城而后汇入黎江。
堰城中的有家寻芳楼,与连城中的问玉楼同为一个老板,尽管元昊下令封了城,楼内的生意不但没受到影响,反而越发兴隆起来,一入夜几乎是客座爆满。皆因一个人,绝颜无双。
是夜,清河两岸灯火通明,寻芳楼就倚立在绿树影映间,楼内香衣鬓影、轻歌曼舞,一派奢糜景象。若不是城外驻扎的连绵军营特有的肃杀和城内一队队穿梭似的巡防守备的兵丁面上蒙着的一层杀气,光看清河上的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听着河风中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任谁也想不到此时的堰城会随时都变成死亡之地。
寻芳楼的妈妈卖力地招呼着金主们,脸上的粉厚得都要掉渣,也难掩岁月刻下的印迹。笑容绽开,顿时一个大大的菊花就摆在你的面前。
元昊向来不来这种地方,尤其厌恶那些为钱卖身的女人,礼仪廉耻统统不要,怎么还能有脸在这世上苟活。对什么绝颜无双,他丝毫不感兴趣,不过一具生得好些的皮囊,还让父母蒙羞。
听闻别座议论,这绝颜无双本是要往连城去,只因谷口冰雪尚未化完,行走不便,才在堰城滞留下来。寻芳楼岂是有钱不赚的主,也不知用了何法劝动了美人大驾,才在今晚献舞一曲。
再往下说的什么,元昊也不耐烦听,这无双若论起来,也不亏称得上是个祸水,被元昌惊为天人,却也为此丧了命。
又坐一会儿,实在嫌弃厅内脂粉味太浓,元昊起身就往外走,还是去河岸上透透气。随从见主子起了身,知道是不耐烦,也连忙跟着。好不容易劝了主子出来散散心,好像自己这马屁拍到了马蹄子。
猛地一声惊鼓响,厅内台子上的帷幕拉了开来,散落在角落的烛火一瞬间全熄灭了,只留了台角四处还亮着,倒把台子映衬的格外亮丽。一个金装女子,高挽云髻,赤裸的足踝上串着金灿灿的铃铛,摆了一个怪异的姿势,静静地站在那里。
场下悄无声息,众人均屏气凝神,眼都不眨一下,等着绝颜无双的惊天舞。
元昊不自主地扭转回身,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神飞天外。
和着渐起的琵琶如玉珠落盘的声响,台上的女子轻舒玉臂、婉转腰身,紧缚在双臂上的金黄纱带,随着皓腕翻飞,在空中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金色光影。举手投足间,却与寻常舞蹈大相径庭,手腕和腰腿竟能摆出令人匪疑所思的动作,那乐声也奏得不似平常曲目行云流水,而是利用琵琶铮铮声,硬是在场上营造出一种亘古悠远不似人间的境界。台下众人皆看得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元浩却觉得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心口一阵堵闷,酸涩之感瞬间充斥整个大脑。
怎么会是她?那个在黎国西北边境曾经笑对苍天、才华横溢、与自己一同描绘仙境的神秘女子,她不是扬言要游历天下,怎么会在这里?她舞出的动作分明是那时两人揣测琢磨而后刻在西北石窟内的天界之舞。
曲罢舞歇,台上的女子如落英飘絮般在纱雾里隐去了身形,大厅内瞬间明亮,竟无一人出声,还被刚才的绝妙震惊得失了魂。
元昊一个闪身,就冲到了后台。
几个装扮好的女子像是要上台的样子,还有乐师在调理音弦。他忙扯住一人,急声问道,“方才那舞蹈的女子呢?去哪里啦?”
正文 030 旧识
幻血在金亦辰的大帐里晃了不下一百圈,转的金亦辰眼都是晕的。楚煊忽然又不见了,也没和他说一声,他有些着急。
“你看,他是个大人,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也熬了一晚上了,天就快亮了,听话,先去睡会儿。”金亦辰拿这一大一小也真是没办法,大的说走就走,把小的就丢给了他,他简直都成了老妈子了。
见幻血不为所动,“他说了,万一黎军偷袭,你得保护我的安全,你要休息不好,精神不济,说不定我就得当敌军俘虏,你想吗?”金亦辰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哄带咋呼。
看着终于回了 自己营账的幻血,金亦辰才算是长吁一口气。已经没了睡意,也真睡不着。
楚煊一向胆大,竟会想要潜入元昊那儿,把那支箭拿回来。他怎么劝楚煊都不听,还说元昊性子过于深沉内敛,没有十足把握的事一定不会做,便算准了黎军三日内都只会严防死守,一定要入城拿回自己的东西。
无奈,金亦辰只得派人在帅帐周边巡视,说宁王苦思破城良策,胆敢有靠近者,格杀勿论。楚煊是这么个脾性,也是这么个做派,真在军营斩过几个鸡头,森冷残虐的传闻也是由此而来。
天际破晓时,金亦辰才踱出营帐,兵丁们的操练是不能懈怠的,还得召集将士们继续商议破城之法,楚煊想他的,他们想他们的。戏,还得朝真了做。
“找我吗?”
元昊在院里左顾右盼之际,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略带着沧桑感的低沉、沙哑,尾音又有些明丽清朗的感觉。
元昊一时间愣在当场,竟忘了转身。这个声音,独她所有,初一听让人有些雌雄不辨,听得久了,便有如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真是你!”惊愕、喜悦、不解、嗔怪竟全在这三个字里融着了。
洛无双,对,她此时是绝颜无双,闻名天下的第一舞伎。
“是我!”平静淡漠的表情,倾世容貌上如同覆了一层冰雪织就的纱幔,清浅的两个字从盈润樱唇轻启中落入他的耳中,竟有如惊雷。
看着元昊有些惶惶然的样子,洛无双唇角微扬,笑意却是森冷无比,“六皇子圣洁高雅,此处却最是污秽不堪,还是请六皇子移驾别处,免得污了清名。”
不待元昊反应,洛无双已自顾自地要转身离去。
“等等——”,元昊一个箭步拦在洛无双身前,“你怎么会流落此地?”
洛无双一听,抬起脸,看着略高于自己的元昊,“无双只是一届弱质女流,又失恃无怙,总要在这世上存活,无论做什么都只为一条命罢了。”
元昊心绪动荡,当初的才情女子高洁纯净,如今却落得自己最为弃恶的下场,当真是世事难料。再望向洛无双时,双眸中已是满含悲悯、柔惜。
洛无双的态度也由满身尖利的小刺猬,重新变得淡薄清冷,声音平静得如一汪死水,“六皇子若实在是想与无双叙旧,就请随无双移步。”说着,已当先朝后院行去。
元昊默默地跟随在无双身后,看着眼前已换了一身粉色衣裙的女子缓步慢行,长长的裙裾直覆到脚面,荷叶状的裙边随着动作在地上漾出一朵朵绝美的莲花。
待两人行至一处清静雅致的厢房,洛无双已是面带春风笑意,执起了桌上的酒器,缓抬玉腕,“六皇子可要尝尝楼里的密酿,无双以为堪比御用。”
元昊实在是无法面对一副接待恩客模样的无双,“不要这样,洛儿——”
一声洛儿,无双本要斟酒的手在空中滞了下,随即缓缓放了下来。
“你若真还记得当初,就不该忘了,我曾说过,夏洛儿这个名字,是要等我死了刻在墓碑上的,如今活着的,就永远只是洛无双。”声音极轻,言语间却满是决然和空茫。
“那你,就要以这种方式,一偿夙愿?”元昊知道夏洛儿身负满腔仇恨,当年入黎,也是为了探听仇人下落,两人才有过一段因缘际会。
“一族千人,皆成冤魂,无双孤身,又有何惜?”冷冷地如若似霜地几句话说完,又忽尔粲然一笑,口气陡然一变,柔如三月花开,“你我能在此相聚,也是有缘,来,我给你弹奏一曲,是新近谱的,听说城外在打仗,看能不能除了你的戾气。”
元昊看着洛无双转而又一副小儿女的娇态,和自己言语轻快,一时之间又摸不清她的心思,只好静下心来,细细地品茗曲风。
琴曲伊始,流旋若水,转回如风,中间高昂处如万马嘶腾,收音时低缓处如私语轻喃,大开大合间又融着精致细巧,元昊也是通晓音律,渐渐将曲风与自己的心境相合,眼前仿佛呈现出战场上人马交错奋力厮杀,最终尘埃落地回复寂然的场景。
随从见天已大亮,便寻了来催促元昊回去,被人看到一国统帅大战在前还流连温柔乡,怕是会传回黎都去了。
洛无双莞尔一笑,“反正你封了城,一时半会儿我又走不了,正好在堰城好好逛逛。”说完,也不管元浩,出门走了。
那随从看着洛无双都有些呆了,元潇经过他身边,重重地咳了一声,随从才一个激灵醒过来,元昊已走至后门,忙不迭地跟了去。
正文 031 将计就计
巳时,楚军开始攻城。喊杀声直冲云霄,寻芳楼里,洛无双凝眸细听,不一会儿抽身进了内室。再出来时,已是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打扮,摇着纸扇就出了大门。
元昊像一尊铁神一般,屹立在城头,垂眸向城下望着。
楚军训练有素,进退有度,虽在架云梯时被防守森严的黎军打压了下去,但伤亡却并不严重,一番强攻下来,竟有八成兵力全身而退。以往此种攻法,打的皆是人海战术,好点儿的能有五成活命就不错了。
看楚军一个个都是临危不惧、死中求生的样子,元昊倏地自心底升起一阵寒意,宁王楚煊,自已连其真面目都 未见过,只凭两次过招,已可见此人胸中自有沟壑,倒是个极难相遇的对手。
楚军连攻了几天,元潇都死守着不出战,只在城头与楚军拼石块、擂木,楚军再是人多,伤亡还是大于黎军。
楚将有的急躁些,气的骂娘,见天躲着算怎么回事?依老子看,把人全压上,只逼到城门下,直接拿重木顶,就不信撞不开他的?
有的还好些,王爷还在静思,定是有妙计,稍安勿躁。
李玉春等人知道楚煊其实是跑了,哪敢泄露,只摆着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谁敢闯帅帐,斩立决。
幻血一个人实在在营帐里憋得慌,就跑出去透气,金亦辰交待不能往北去,只可在大营附近。
幻血领着辰辰和克克撒了欢地就跑了,离了营地约摸一里地,碰到个砍柴的樵夫,见幻血身着戎装,连连夸楚军将士征战辛苦。幻血平时话少得很,这会儿突地蹦了一句,累死了,王爷还不知跑哪儿去快活了。说着又追着两只大狗跑着玩儿去了。
樵夫看了幻血一眼,神色一凛,猫腰钻进了茂盛的树丛。
是夜,黎军一纵骑兵在漆黑无指的夜幕掩护下,悄悄地自东门出了堰城,绕了大半个圈,朝着楚军大营而来。
楚军真以为黎军成了缩头乌龟,连嘹哨的兵丁都一歪一歪地打着瞌睡,偷袭者一个手势,直朝着中军大帐冲将过去。
元昊在城楼上看得清楚,一忽尔,楚军大营炸开了锅,不知在何处埋伏的兵丁冲出来将那纵骑兵团团围困,瞬间灯火通明。远远望去,一队灰黄|色骑兵被黑色军服的楚军围在正中,好像是一群蚂蚁发现了可口的食物,渐渐地那团黄灰色一点一点地缺失,最后在那团黑色中消失贻尽,又过了一小会儿,那群黑蚂蚁渐渐散开了,再也看不到什么食物了。
元昊面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整个人都被肃杀之气笼罩,双拳握得咯吱吱直响,他慢慢抬起头,凝视着浓墨似的夜空。
“元帅!”元泽死后,元昊就自动升格为主帅,他不喜人唤他皇子,手下人便直呼职位。
“行馆发现失窃!”
行馆内,住处被翻得乱七八糟,明显是故意的,因为值点钱的一样没丢,行军打仗也不可能带什么贵重物品,可行馆是招待皇子的地方,总有些珍惜摆设,都没丢,只是统统打得粉碎。
守卫是听见动静才进屋的,进去就看到眼前这番景象。
元昊摆摆手,让人都出去了,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天亮了再派人收拾,自已去书房凑和一下算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紧要的东西放在这里,就掩了门,也觉得蹊跷,看来不是个普通的贼,究竟想偷什么?
转过身,眼前霍然一跳,院里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个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说似笑非笑,是因为那人脸上带着个面具,挡住了额头和眼睛,只是嘴角明显的扬着,笑得很是可掬的样子。可看在元昊眼里,却满是嘲讽和不屑,只恨不得上前去狠狠地将那张面皮撕下来,再将人拿了绑在城下,好好灭了这人的嚣张跋扈。
楚——煊!
元昊脚像生了根钉在地上一般,身形巍然不动,微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成爪形,手背上青筋乍现,衣袖无风自鼓,显然已是运足了内力,只等对方一有动作,便下杀招。
楚煊安稳如山地坐在那里,冲他招了招手,意思让他也坐下,那架势颇像在自家后花园邀朋叙旧。
元昊定了定心神,知道此时不能输在气度上,看来楚煊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然不会身在敌营还仿若在自己家后院一般的安逸,果然是艺高人胆大,元潇明白,自己若太过于小心紧张,就明显露了怯,未真正动手,两人之间就已经分出了高低。
花前月下,树影婆娑,那人在斑驳陆离的月影里竟无端生出一种不似凡人的神韵,此时气氛极佳,又加万籁俱寂,往日叫嚣的草虫似也被这美伦美奂的景致引得忘了本能。
元昊举步朝着楚煊缓行,四周死一般地空寂,只有胸腔里一颗跳动的心,“嗵嗵—嗵嗵”地响着,行进间双眸如电直视楚煊的身形,楚煊可是阴险的很,几次交手就已经看出,此人根本没什么德品、操守,什么招最有用就用什么招。
楚煊看着他步步惊心的谨慎样子,依旧是那一副让人恨不得当场就撕下来的懒散的笑容,老神在在地等他慢慢在面前坐下。
楚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物,元昊忽见眼前亮光一闪,眸瞳霍然一跳,双臂登时用力一绷,瞬间就待发招制敌。待看清楚,正是元昊收了的那支精矢。
楚煊鼻子里一声浅笑,带着戏谑和讥讽,像看丑角表演似的看着元昊,那支箭被他就那样平平的摆在手心里,连握都没握,真若要偷袭,也不至于如此,那样子根本就是没将元昊放在眼里,只是诈了一诈,结果元昊的反应就如临大敌。
元昊知道自己又输了一成,只得放松绷紧的身体,眼中满是恼羞地看着楚煊。等着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对面楚煊的一双眼眸,隔着面具,看不到眼形,只能看到两颗黑水晶似泓深潭般在月辉下闪着莹莹的光芒,竟莫名的让元潇有一丝熟识的感觉。
一愣忡间,那道视线的主人倏地长身立起,在月影下飞掠而去。
元昊一时间又恨又气又悔,和他较个什么劲,本就是个小人,?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