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的大车,运送肉菜的车,乱七八糟的都从这儿经过。
后门开着,能看到外面空空如也的街道。
几个下人提着灯笼跟在邱大兴后面,一个素日里混的相熟的笑道:“邱大人,左右也是等,何必这般着急?你在那儿戳着还受冻,上咱们这儿来避避风也好。”
“你知道个屁!”邱大兴回头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老子是堂堂的王府典仪正,可不是那典膳正,这本来是不归老子管的,若不是跟那孙王八打赌赌输了,才不在这儿喝风受罪!若是换做往日,咱现在早关了门了,还等他们?奶奶的,偏生今日大摆流水宴席,府中的存储都用的七七八八了,若是今日那些贱骨头们不来,明日贵人桌上少了那些新鲜小黄瓜儿,怪罪下来,倒霉的还是你们!”
他又是抻长了脖子往远处看了看,怒道:“他娘的,还不来,再不来这店里都关门儿了。”
众人都知道他乃是个烂赌鬼,都是一阵讪讪的笑。
他们却是不知道,邱大兴手心脚心儿里面,都已经是开始冒汗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车马声传来,一架马车向着这边开了过来,上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摞的高高的,还用毡子蒙了。
车马还未挺稳,邱大兴已经是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上去指着那驾车的汉子便是一阵大骂。
那赶车的汉子也是经常给潞王府送菜的,却是识得他,连连作揖求饶,说小话赔不是。
苦笑道:“哎哟,我的大人呶,可不是咱们成心给您老添乱,实在是这两日天气渐暖了,东城的雪都化了,道路泥泞的跟泥潭也似,一脚下去能带出三斤烂泥来,车轱辘陷在里头都走不动,您府中贵人吃的,那一定得新鲜啊不是?咱们为着这个,特意今儿个跑了一趟,大早晨去的,快关城门了才回来,又回了一趟店里,把那颠簸坏的给挑出来,这不是心急火燎的就送来了么?”
说罢便是撩开那蒙着的毡子,赔笑道:“您老瞧瞧,都是个顶个儿水灵新鲜的,也是咱们心意。”
邱大兴借着灯光瞧了,这才脸色稍霁,又是一阵不依不饶的囔囔,这才是吩咐道:“得,车直接拉进厨房里头,给咱卸下来,今儿个这事儿便算完了,若不然,以后不用你家的!”
那汉子给他讹了一笔,却是如何敢还嘴儿,只得应了。
却有一个下人是不开眼的,出言道:“大人,按惯例这车该停外头的。”
邱大兴一翻白眼儿:“哟,您老倒是好记性,得,那您自个儿给咱把这些菜抬进去吧!”
那下人给他挖苦的满脸通红,其他的下人自然也是不愿意受累的,也是七嘴八舌的说,这一丝不和谐的声音自然是很快便被淹没了。
下人们卸下门槛儿,让这大车直接开了进去,又往里头足了十来丈,便在厨房外头停下。
这儿更是黑暗,那车又开的快了点儿,把下人们都拉到了后面,是以等他们到来的时候,却是忽然未曾发觉,一个黑影已经从车底下溜出来,悄然的贴在了墙根儿底下的阴影中。
“爷今儿个的差事算完了,你们在这儿伺候吧!咱忙活去了!”
邱大兴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走了。
“大人慢走!”
“大人今儿个好手气,多赢些银钱。”
众人纷纷七嘴八舌道。
邱大兴知道他们在揶揄自己,也不生气,摆摆手便是向着前院儿走去。
而那个黑影,便是一直随在他的后面。
厨房所在,乃是在王府的西边儿,属于后宅的范畴了,前面就是花园,一阵阵热闹的声音从那儿传来。府中很安静,这等大喜的日子,基本上能跑的都跑出去看热闹了,是以府中很是空虚,几乎连个人都瞧不见。再者说了,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王府自然不可能跟地方上一样配备上前的军队,有个几十个卫士就差不多了,而那些人,往这偌大的王府中一撒,也就不见了影子。
说句托大的,这王府的城墙这么高,你让那些毛贼们爬他们都上不来!
一路上,邱大兴只遇到了个卫士,一番笑呵呵的谈笑,然后便是过去。
悄然尾随在他后面的那黑影,巧妙的借着山石,树木隐身,却是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
很快,便是看到了通往内宅的月洞门儿。
邱大兴装作不经意的往路边靠了靠,而那黑影,就在他身边不足一尺处,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只能带你到这儿了,再往里头,被人瞧见,不好说。不过内宅的地形,你理当也都熟悉了,这里头没有卫士,今儿个又是大日子,都出去看热闹了,碰不见人的。你要去的地儿,离这不远,也就是十步。”
那黑影低低的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一猫腰,便是从月洞门窜了进去。
邱大兴有些怔怔的瞧着,终究是叹了口气,心里却是轻松了许多。
那黑影显然是对府中很是熟悉,进去之后一转身,便是向着东北角儿而去,面前便是一片竹林。!!!
第九卷 扫荡女真 六零五 抉择
(终于把这一段写完了,已经构思了很久了,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情节,对后续有很大的影响,真的很累。
接下来,有一个大高嘲,大家猜猜,这场大胜,连子宁能拿到什么好处?)
进了月洞门,往里头走不远,便是一丛占地面积广阔的修竹,远远的铺开了,在夜风中发出一阵阵的沙沙的声响,虽然现在依旧是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但是修竹依旧青翠,想来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了。
果不其然,过了竹林,又往前走了几步,便是一条蜿蜒的小溪,两边是用碎青石砌成的,溪流地下铺着五彩的鹅卵石,水却是热气腾腾,显然,这里面也是开水或是温泉水。
原六零五抉择来这潞王府的地下,乃是有一处天然的温泉热汤,潞王又是嗜好享受的,因此便着人把下面的泉水给引了出来,修成了这一道明渠。而因为此处温度格外的高些,导致周围的植物也都是改变了习性,冬季青翠,堪称乃是京城胜景。
不过那黑影却是没有闲暇看的了。
他左右看了看处无人,便是猫着腰沿着小溪飞快的向着下游走去。
此人自然正是连子宁。
自从他吩咐下去之后,密布在京城之中的那些武毅军密探们便是四处活动开来,开始一个严密的布局。先是威逼利诱,把邱大兴变成了自己人,从而得到了潞王府的地图,接着又是打探出来平日里负责为潞王府送菜的那家粮油铺子的所在,然后直接登门,甩了一千两银子将铺面给收了过来。而那铺面的原主人本来是天津人,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自然便是卖了其它的家产,准备荣归故里,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刚出北京城五十里,便是被人在一个偏僻的所在直接一刀割了脑袋,然后连尸体带着马车,一并烧成了白灰。从此世六零五抉择间,再无此人,要查也无从查起。
而接下来,便是寻了这个潞王三十岁寿诞,府中空虚的时候,在夜色遮掩下趁虚而入。
连子宁自然不是来看景儿的。
走了大约二十来米,过了小溪上的竹板桥,一条小径蜿蜒向前,两边都是假山大石,其间还种着许多花卉,牡丹、芙蓉、百合,甚至还有一树一树的梅花,由于有了地下温泉的熨帖,这里温度不算低,竟然形成了一片花海,香气四溢。行走其间,只觉得一阵身心舒畅,而在花木掩映之间,不时的出现一座精舍,显然,这就是主人居住之所了。
连子宁精神一震,这一片有三处精舍,而其中最靠里的那一处,便是寇白门的居所。
走到前面一个岔路口,往旁边一拐,连子宁心神一阵激荡,这么长时间,终于要见到你的容颜了吗?
不多时,就见前面十来米处是一个二层小楼,全都是红木建成,高雅疏落,自有一番风骨。
红楼之中透出点点的灯光来,昏黄而暗淡,似乎有人影在其中。
连子宁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放缓了步子,哈着腰,轻手轻脚的摸到了窗下,还未曾动作,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姐,这屋里忒也憋闷的慌,我给你开开窗子透气吧!”
然后便是一声低低的嗯传来。
连子宁赶紧脖子一缩,整个人便是贴在了墙上。
黑巾下他的脸上一阵苦笑,心说自己怎么跟那偷香窃玉的采花贼一般?
接着窗子便是打开了,一股热气散出来,待那脚步声远去之后,连子宁便是飞快的往里面一瞥。
屋里陈设简单而华丽,似是一个大厅的模样,紫檀木的家具,地下铺着水磨青砖,很是雅致,摆了几把椅子,围着中间一个小小的桌子角都放着铜暖炉,几道流苏帐子挂了下来,把这里分成几个隔断。
而那个一袭白衣的人儿,便是靠在一张椅子上,眉头微微蹙着,面色痛楚。
“是她,果真就是她!”见到那张容颜的那一刻,连子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似乎有一个闷雷炸响,轰隆隆的,把整个人都给炸的有些晕厥了。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忽然是疯狂的涌来,让他感觉的自己的心底被这种喜悦塞满,几乎再也容不下别的!这一刻,唯有她是永恒!
在连子宁的心中,从他自东北南下京城那一刻起,他心中就已经认定了,找到这个和自己虽然未曾朝夕相处,但是却是相知相识,心心相印的女子,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任务,而是心中的一个执着,一个眷恋,甚至是一个信念。
无论如何,终究要见她一面,问问她,愿不愿意和我走!
连子宁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窝有点儿热热的,似乎有什么滚烫的液体在眼中酝酿,然后即将蔓延出来。本来以为已经铁石一般功利坚硬的内心,却是在此刻,变得如此柔软。他赶紧抽了抽鼻子,平抑住自己的心情,打量着不远处的寇白门。
说起来,其实两人,也不过是只见了一面而已。便是之后,寇白门为他送别,也是隔着马车的帘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但就是四海楼上那一面,就注定了,缘定今生。而她的容颜,深深的镌刻在连子宁的心中。
“这么长时间不见,她瘦了,也变得更冷了些。肤色苍白,郁郁寡欢,想来是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苦楚吧!”连子宁心里忽的有些心疼。
连子宁知道不能再耽搁时间,他手轻轻的窗台上一摁,整个人便是跃入了室内,顺手关上了窗子,小樱背对着他,而寇白门则是正对着他的。
小樱听到身后的动静儿,还未曾反应过来,连子宁便是一个手刀切在了她的后颈上,小樱身子一软,便是软倒在地,不省人事。小樱手中还捧着一杯茶,连子宁伸手轻轻一抄,便是把那茶杯接住,连里面的茶水都未曾溢出一点儿来,他端着茶杯放到桌上,然后施施然的转身看向了寇白门。
屋子里面无声无息的闯进一个人来,然后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把自己的侍女给打倒了,显然是身手极好的。若是一般的女子,见到此情此景,定然要吓晕了,寇白门却是不慌不忙,冷冷的瞧着连子宁。
“你要做什么?这里是潞王的府邸,外面就有数百雄兵,我发一声喊,你就要死无葬身之地,还不速速退去?”寇白门低声斥道。
连子宁却是觉得这一幕极为的有趣,不过他也无暇跟她玩这种游戏了,他伸手把小樱拖到墙角的阴影中去,寇白门担心道:“你是什么人,你把她怎么了?”
“放心,没死!”连子宁懒洋洋的笑了笑:“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海楼一别经年,不认我了么?”
寇白门整个人都愣住了,就如同是被电流从身体中过了一遍一般,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不动。
人生若只如初见?难道是他?是了,定然是他,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体型跟他都是一般无二,你可知道,你的影子,已经在我的脑海中过了千千万万遍么?可是,你不是还在边陲之地,统领大军,南征北战么?前不久还传来你大胜的消息,我高兴的一夜未曾睡着。
连子宁把手往脸上一搓,便已经把蒙面巾取了下来,露出了清朗英俊的真面目,微笑着,看着寇白门。
看着这个阳光俊朗的人儿,寇白门满脸的不可思议,是他?真的是他?一别经年,终于得见了么?你知道我身陷绝境,特意前来救我了吗?
她眼神忽然柔和了,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一股热流涌过眼眶,终于化作大滴大滴的泪水,扑簌簌的落在地上。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的感觉怎么都止不住。
这些日子对他的期盼,积攒的苦难,午夜梦回惊醒的惶恐,都是化为了泪水,簌簌而下。
看着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泪水却在无声无息滴落下来的寇白门,连子宁只觉得心里一疼,似乎有那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寇白门狠狠地搂着他,胳膊死命的纠缠着,整个人死死的贴在了他的胸口,似乎要把自己整个人给印进去,合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抱住了连子宁的一瞬间,寇白门终于是觉得自己心里那空空落落的感觉消失不见了,搂在怀里的人儿,是如此的真实,再也不会消失了。
这几年的等待,终究是有了回报。
“现在是真的么?你是真的么?还是我在做梦?你不是还在东北边陲么?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我的面前?是为了我才回来的么?……”无声的落泪终于变成了低声的抽泣,然后就是嚎啕大哭,寇白门缩在连子宁怀里轻声呢喃着,哭的稀里哗啦。
连子宁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他环着寇白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忽然微微一笑:“说起来,这还是咱们第二次见面,我第一次抱你呢!”
“可是咱们。”连子宁轻轻推开了寇白门,捏着她的小鼻子轻声道:“虽然只见了一次面,却已经是情定三生,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会分离了。”
“再也不分开了吗?”寇白门抬起脸,抚摸着这张无数次午夜梦回,死死不能忘怀的脸庞,喃喃着。
这幸福到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剧烈,如此的令人感觉不可思议。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要爆炸了一般,那是无数的兴奋涌过来,心里的容量太小,已经乘不下这许多的幸福,她趴在连子宁的怀里,呢喃着,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境。
“走,别在这儿说话了,有没有静谧些的所在?”
连子宁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低声道。
“嗯。”寇白门低低的应了一声,此刻倚在他的怀中,素日里都很有主意的她,却是变得宛如那附在大树上的藤一样,完全没了自己的主意。
在寇白门的指点下,连子宁抱着她上到了二楼,进了她的香闺之中。
也是雅致而简单,一张硕大的拔步床,一张临窗的小几,小几上摆着一张古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连子宁轻轻巧巧的把她放在床上,寇白门不由得心中一慌,脸上一红,低声道:“不要。”
“不要什么?”连子宁轻轻一笑,笑嘻嘻的瞧着她。
寇白门正要说出来,瞧见他贼特兮兮的眼神儿,便是啐了一口:“都当了这般大官儿了,怎地这么会欺负人?当初我在四海楼上怎么就没能瞧出来?”
连子宁微微一笑,心中一阵柔情闪过,忽然是一把拉过寇白门,低头向着那两瓣唇,狠狠的吻了下去。
四瓣嘴唇相接,当接触到那一抹冰冷,寇白门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就像是一个个天雷狠狠的炸开一般,那巨大的幸福,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晕眩,整个人幸福的几乎窒息,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紧紧搂住眼前的人儿,一辈子也不放手。
两人越搂越紧唇相交,舌头伸到对方的口腔中互相着,这一刻,无比的喜乐安宁。
“呼,呼!”寇白门终究是普通人,一番深吻,已经是憋得满脸涨红,喘不过气来。她一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