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颇有些欲盖弥彰、贻笑大方。
只要是罗浮妙境内的传人,哪个又不知罗浮宗所在。只要是罗浮宗的“朋友”,又有谁人,不清楚出入幻境法门。
罗浮宗内,有弟子三千,这可不是指罗浮妙境全部传承子弟,而是单单罗浮一脉。
仅以弟子人数,这罗浮派倒也并不比其他坐拥整个福地的宗派差上多少。
往日里,虽然有护山大阵隔着,却也时常会有嬉笑打闹的声音自天池山深处传出,若凡人在此,定疑为山魈魍魉。
武修、尤其是这些隐世门派的武修同门切磋,动静可着实不小。
但今日,当二猴儿来到天池山,来到幻境入口处,却现那幻境背后,好似当真如同幻象中显示的一样,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声息。
二猴儿是天池山旁一个小宗派“通臂宗”的传人,这通臂宗大猫小猫两三只,最强的宗主也不过勉强结出三花,且年事已高。旁人,更不消多言。
若非靠着宗主一力支撑,只怕这通臂宗早被赶出了福地。
二猴儿是通臂宗的一个另类,众师兄弟们都刻苦习武,以期能早日突破现有境界,改善宗派面临的困境。这二猴儿,却终日无所事事、散漫成性,只喜欢结交所谓的“英雄豪杰”,实则就是纠集一些同样不思进取的旁宗弟子,到处厮混。
但别说,这厮仗着头脑灵活、又懂得溜须拍马,还当真攀上了罗浮宗这截高枝。
今日,这二猴儿却又是来找几个相熟的罗浮宗酒肉好友出去戏耍的。
轻车熟路,二猴儿带着淡淡的疑惑,一步踏入了幻境。这所谓护山大阵,大抵不过是个门面摆设,只要知道进出方法,不论修为深浅,谁人都能轻易来去。这幻阵,比那桃花岛一介凡人黄药师布下的桃花阵,高明的也是有限。这也难怪,武修毕竟不是修真者,对于阵法丹道之类,是不甚精通的。
但当二猴儿踏入幻境中,他却看到了有别于往日混茫一片的景象,眼前出现的,是一方美奂美仑的白色国度
“咦,罗浮派升级大阵了?”
这是二猴儿最后的意识
空中少林,佛国梵音。
圣者,诸天、众仙、佛陀是也。
少林,武道圣地。
空中少林,佛宗妙门。
那少林寺的和尚,虽然总说自己修得是禅,不是武。
然而那些个大和尚小沙弥的,多半却又争名好利,端是不当佛子。
少林寺的武学,毋庸置疑,天下闻名。
然其禅道,却并未得佛宗真传。
禅道禅道,禅了知道。
佛子和武者、和修真者、乃至和修神者俱都不同。
若一定要有所象形,那么佛道和神道,还是有一些共通的,二者俱都注重业果、信仰之力。
当然不同的,神道向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讲究根基、根脚、血脉,并不是人人皆可成神。而佛道不同,不论贤愚,不讲来历,便是那作恶多段的魔头,放下屠刀,一样能立地成佛。
修佛,亦要讲机缘、讲苦功。
所谓苦功,便是你若资质不佳,今世飞升无望。那么就刻苦在今生打下基础,待到来世,天生就会拥有种种神通,至少资质会比前世好上许多。
一世不行,便修二世,二世不行,便修二十世,直至胎中不谜,修成正果为止。
这叫做轮转涅槃、化凰重生,亦是水磨的功夫。
所谓机缘,那便是气运、还有顿悟!
气运这东西不好说,顿悟,倒是好理解。
在武修、修真者的道途中,俱都离不开“顿悟”二字。
一朝顿悟,立马实力在短期内突飞猛进。只是这种程度的进步,尚在凡人能够认可的范围。
佛家所谓的“顿悟”,那就真个是暮鼓晨钟。说不得,敲上一敲,灵光一现,直接就平地飞升了去。
这完全不是常人能够想象,好似天方夜谭。
当然,这种情况,顿悟成佛,本也只存在于传说,若一定要当真奇谈,未尝不可。
比较现实的禅道,其实还是水磨。
是以一般虔诚的佛子,在俗世,多又被称作苦行僧,律己极严。
空中少林,并非传说中的佛界,但内中种种玄妙,对于凡胎的僧人来说,确也只存于佛国。
灵山圣地,佛塔千层。
有大小雷音宝刹,有凌云彼岸之渡。
有八部天龙齐舞,有优昙波罗奇树。
处处可闻诵经拜佛之音,人人皆是心怀一派赤诚。
或有游僧宿行山间庙宇,又有师者开坛讲授妙法。
这里,真个是诚心求佛者最好的去处。
然而,愈近那大小雷音,空中少林核心之地,诵经念佛声反倒愈弱。
这片佛土,四野都是诵佛祈求之声。及至小雷音寺,却鲜有经文声传出,偶尔一两段,也不是颂愿祈福,而是纯粹表达虔诚之意的赞美。待到大雷音寺,一切声音俱都归为寂静,不闻木鱼,无有佛唱,空气中只余下袅袅檀香。
佛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佛再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佛又曰: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佛还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是故真个礼敬佛主的大师,从不窒于外物,却把一切有色皆看做空。
不闻不问、不言不名,然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禅师,又有多少呢?
空中少林福地,其中央山脉却正唤作灵山,而那灵山上兴建的,便是雷音宝刹。
一炉炉檀香,化成了一片片暮霭,升腾上了天空,好似自成一境无色天。
一千年来,大雷音寺中第一次传出了声音,却是一阵抱憾的叹息。
“唉,世尊,好走”
“我佛慈悲”
威严中充满仁慈的声音,响彻了这方福地。
悲伤的情绪,以大雷音寺为中心,开始朝着四方蔓延。
便在这一刻,所有大地上行走参禅的游僧,俱都停下了脚步,止住了经文。
而原本一片寂静的大雷音寺中,爆出一阵海潮呼啸般的祈颂声。
听那声音,好似只有一人在祷告什么。
但那一人的声音,却让整个福地都在动摇!
这一刻,所有虔诚的佛子,俱都留下了眼泪。
这一刻,他们知道,前一代圣僧已经灭度,而被其定位接班人的当代圣僧,亦破掉了苦修千年的闭口禅!
但是,没有人会自心底去责怪新一代圣僧,这不单单是因为源自传承的尊重,而是他们亦被那种悲伤感染,他们亦涌现出,一股淡淡的绝望。
不滞于物,如何能轻易做到。诸法空相,坎破了就是佛,坎不破,便是勉强千万年,又有何用?
但若坎破了,本就是佛,还用修什么佛?这却是一个困扰了几代圣僧的死循环
灵山上,雷音寺中。
迦叶面露沉痛,看着身前盘坐着无有声息的枯瘦老僧,大声颂唱着千多年未曾吟过的往生咒。
千年修持,一朝告破。迦叶心痛的却不是那散去一半的修为,而是前路茫茫。
涅槃重生,说来简单。
实际上,这只是佛宗宣扬教义时,对外门居士美化后的说法。
诚然,倘若一世苦修,来生的确多半还能脱胎人道,甚至资质必定更佳。但在无视胎中之谜前,那转世的,却实是一个新生个体,再无过去半点意识残留。
这对于今生本我,和消散,又有什么区别呢?
迦叶不知道自己的师傅,前代圣僧“释迦”,是否能够在转世时留下一点本源意识不灭,但他却亲眼看着,一个那般伟大的圣僧,是怎样在自己面前灭度的。
迦叶,佛心动摇。
“不!我就是释迦!”
忽然,迦叶停下了诵经,如是坚定的对着自己说道。
空中少林每代圣僧、亦或者说宗主,俱都传承释迦之名,取义却是人人皆可成佛,人人皆是如来。
在坎破诸相前,这本有些自欺欺人,却是坚实本心的不二法门。
譬如迦叶、现在因该说是释迦,就重新拾起了自信。
伴随着灵山上释迦停止禅唱,大地上一众游僧也擦去了眼角的泪水,一脸淡然的继续自己被打断的动作,仿佛方才一切都没有生。
这片佛土,不再动荡,又回到了最初的气象。
禅音阵阵,香气袅袅
“楚翔”看着释迦,似乎是看了许久,又或者只是稍稍瞥了一眼。
释迦睁开眼睛,看到了不知何时到来的“楚翔”,目光中却是一片澄明。
他没有开口询问,因为他正在重修闭口禅。
释迦不知道那个男子是何时到来的,也许只来了一会儿,也许来了很久。
对于真正的佛学大师,弹指或者千年,本就没有太大区别。
“你很好,真可惜,却不是‘释迦’。”
这是“楚翔”说出的第一句话,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释迦心闻言,中却是一震。
释迦不语。
沉默在寂静中延续。
“我没想到,这方福地,真个被你彻底掌控了,这原是不可能的。”
平淡的语气,似是在陈述一件事实。那种口吻,带着异样的笃定,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释迦继续沉默。
他已经将“楚翔”看成了佛陀的对头,天魔。
“进去,或者死亡。”
“楚翔”指着身旁,那里原本是一排烛火,现在却被一方浮动的“幻境”缩影取代。
那好似,是一个无比祥和宁静的世界,到处都洋溢着白光,洋溢着温馨。
释迦侧目凝视着那片缩小后扭曲不定的幻境,片刻,才现那是一方真正的世界。
低下头,释迦沉默了。
他在那里,感受到了离佛更近的气息。
“我是迦叶。”
肃穆看着“楚翔”,双眸中好似包含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这是迦叶说出的第一句话。说完,他就起身朝着那片世界迈去,无惧无悔。
“楚翔”木然看着迦叶渐渐被白光吞噬的背影,漠然道:“其实,我认识释迦,但我却不是如来。”
可惜,这些话,迦叶却听不到了
楚翔来到了妙境罗浮,停在一片潮声起伏的海滩上,感受着那死水一般全无声息的大海。
海洋,理当孕育生命。
但这片海洋,却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泥沙、水流、石土。
枯萎的棕榈树,一颗颗竖立在海边,却没了往日的挺拔。
干瘪的水草,犹在随着波涛起伏,却没了那平日里戏逐的鱼虾。
灵气充裕的妙境中,这样彻底的死寂,是如此让人惊心。
飞在天空,看着那一片片枯黄的原野。
楚翔,无言。
这一次,真身,似乎更彻底了
空气里一阵波动,仿佛像是透明的玻璃被人打碎掉。一圈圈纹波,朝着四下荡漾,纹波的中心,一只白皙的素手,凭空伸出
踏在浮云上,楚翔凝视着下方,这里,是一大片山脉。
这片山脉,被当地的人称为“般若海”,也就是智慧之海的意思。
成片的山峦,高高俯视,起伏倒真个像是波涛,说句如海,也不夸张。
但智慧二字,却在这菇毛饮血之地,半点都显现不出来。
但楚翔明白,就在稍息前,这里还有着一片佛之妙境——空中少林。
“也罢,倒是连渣滓都没有给我留下。”
灵识扫过万座大山,楚翔干脆的拂袖离去,平静的面色,看不出喜怒。
十大福地齐齐消失,除了最初的青城、飘渺,如今尚有弟子存活,其他连根毛都没有剩下。
他相信,那高高在上的三道,也该有些动作了。
三道的力量,不能和九门同日而语,毕竟传承源头就不同。
当然,若是真身愿意出手,相信灭这三家道统,亦如砍瓜切菜,信手而为。
但楚翔却明白,天下没有这般多的免费午餐。
真身行事,也不是毫无顾忌。
那么,接下来,他就不得不,以自己的力量去面对挑战,自然,是全新的力量!
眸子里紫光一现,扬长离去的楚翔,并没有看到,在他方才站立的一方,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目送着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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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四 血浴废土 第三十章 于其上
许多江湖中人,往往都喜欢说这样一句话,聊以自慰、亦或者凸显出自己的不同。
“我来到了江湖,江湖中却没有我的传说。”
偏偏,如此言语的,多半只是刻意低调,而非从根本上就被区分开来,以致除了感慨一无所措。
譬如躲在山中刻苦修行的裘千仞,还有那欺世盗名的裘千丈。
当楚翔一路踏虹,途经华山时。
当他看到一大群华山弟子踩着枝梢,如同金雁般尾随着林平之,一边呼喝着口号,一面围追堵截,不禁生出一股无比好笑的感觉。
曾经,并不是很久以前,大概只在一年前,他还计较着要让林平之去修炼葵花宝典,培养一下,说不得能够成为一时助力。
现在,当他看到那意气风的少年,如同儿戏般挑逗着其后的正派子弟。
那少年没了往日的怯懦,显得自信勃勃,他却,也再没有了那种可笑的想法。
一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进步多大?
一年的时间,能够让一个本就遥遥出江湖的存在,和那曾经打滚过的世界,再没有半点交集。
楚翔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独孤求败,当他生出寂寞之后,是如何忍受那可笑江湖的。
或许,这就是他郁郁而终的原因。
但他却明白了许多,本质强弱差异的道理。
于其上,是一种凌驾。
于其上,亦是一种悲哀。
所谓武,当和规则牵连,原来曾经执着的许多,都是可笑。
所谓强大,原来万般皆是归一,五气之后,那直指本源的,再没有门系之别。
剑道也好,刀道也罢,只要是武修,倘若达到极致,终归躲不开那困死不知多少前人的关隘。
那么,再修其道,又有何用?
一柄剑,再怎么锋利,又怎生抵得过一个世界的力量。
楚翔感受着诸般规则一点点自完善的个人秘境,感受着那与灵魂一同藏在三花中的剑灵,再度俯视了一眼地上林平之等人,扬长而去
当一个原本勤恳奋之人,早已为自己规划好了一条理念中的道路,却偏偏忽然,天降横财。
那么,当他被馅饼砸晕脑袋的时候,当他行至旅途一半,面对眼前忽然出现的法拉利,他可还愿意,继续靠着自己的双腿去迈进,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福兮?祸兮?
借助的,是外力,求取的,是根本。
是一意孤行,还是海纳百川,作为过程,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被蒙上数层纱衣的结局,可还能看清
剑洗心面带得色,惬意的欣赏起这方勉强能够被称为秘境的个人空间。
两成的青城福地本源,加上全部句芒福地本源,更加包容了其内残存的一丁点句芒神力,这方勉强造化为个人秘境的空间,若单看空间结构,倒是十分之稳定。
不拘是武者的个人空间、亦或者福地、洞天,其空间壁垒坚韧程度,其实都和主位面不同。
后者还和挂钩的世界稍稍有些联系,前者则完全是空中楼阁,半点牵涉都没有。
剑洗心这方个人秘境,面积还是颇小的,方圆几十里地,勉强能够称得上秘境标准。
元气浓度,更无需多言,比之凡界算是强出了几十倍,但在修者眼里,只能算是贫瘠。
大地脉络起伏,偶有丘陵沟壑,上面一棵棵翠绿的异树,倒是挺拔,看着颇让人神怡,也许这是此方秘境唯一拿得出手的景致。
湖泊山峦,那是想也别想,平地起山,消耗可是不少。
但对这样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剑洗心已然满意。
要知道,在此前,刚刚进入这个剧情的时候,他甚至连最基础的空间规则皮毛都没有领悟。
同样是五气巅峰,当时的楚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