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发的女孩子双眼紧闭,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清秀可爱的容颜此时只余苍白。
刚刚的那声呼唤,不过是她的错觉而已。
但纪柊仍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秋。”
她哽咽着握住了女孩白皙到不正常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打在女孩的手背上。
“你们是…”考姆伊镇静不已,然后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纪秋刚来教团时对他的请求。
无论如何,都想与家人再次相见,为此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即使是成为教团的利器,成为再无自由的驱魔师,也在所不惜,绝不后悔。
但是,这唯一的请求,他没能为她做到。
这是纪秋陷入濒死未死状态时,考姆伊内心最为谴责自己的部分。
仅凭纪秋提供的寥寥数句描述,就想在全世界范围内大海捞针地找到三个微不足道的人,这是何等的难题。在确定她有价值的时候,教会允许投入有限的资源在这件事上,考姆伊已经签发了相关的文件,做出了相应努力。但,还是失败了。一无所获。
这件事过去的时间是如此久远,以致于考姆伊没能在见到纪家人时立刻反应出来。
寻人,最具标志性的就是姓名和长相。
姓名,在这个通行英语的世界里,汉字的书写本就被扭曲,发音亦然。
纪秋填写的资料中,纪爸爸的名字是kerui kee(纪科瑞),纪妈妈的名字是n sue(苏伦),姐姐的名字是zhong kee(纪柊),然而,在这个世界,纪爸爸使用的是德语名rad kei,纪妈妈顺应这个时代冠上了夫姓lorrae sue kei,姐姐亦然,三个名字相差太多。
至于长相的描述,一定意义上本就是很主观的判断。纪秋挂坠盒中的照片都非常模糊,里面的每张人像都不过指甲大,因此,纪秋没有把照片展示给考姆伊看,所有对家人的描述都是依赖语言概括,本身就非常缺乏标的性。至于神田和书翁还有拉比,他们见过挂坠盒,但是神田懒得跟考姆伊提这种事,处于无关者立场的书翁拉比也不会多嘴。所以,考姆伊根本就不知道有挂坠盒的存在。
以上,就是记忆力ax的考姆伊没能立刻分辨出纪家人的原因。
当然,此时此刻,看到这一幕,以考姆伊的智商,分分钟就明白了一切——
人家的小女儿为教团几乎牺牲了,现在将死未死…
现在教团想要人家的大女儿加入教团,为教团教团卖命…
考姆伊想想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
比不肯批文件的过分还要过分…
罪恶感简直秒秒钟上升…
“考姆伊室长。”纪爸爸温文儒雅地推推眼镜,状似冷静地说道,“可以为我和我夫人解释下,为什么我们的小女儿会在这里,而且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吗?”
“这个…”考姆伊迟疑,纪秋不只是昏迷不醒,而是濒临死亡了,这是教团的每个人都知道的,原本她的体温还能维持正常的温度,但是现在也已经在渐渐变冷了,等到真的失去温度时,就和冰冷的尸体没有差别了。这种话是如此残酷,以至于他都不忍说出口。然而,看到夫妇两人脸上难掩的担忧,考姆伊还是艰难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从纪秋加入教团;
为教团出任务;
遇到诺亚一族;
被其重创;
生死一线;
将死未死…
纪爸爸深吸了数口气,刚刚他有多欣赏这个年轻人,现在他就有多憎恨他,终于,纪爸爸按捺不住胸腔的愤怒,双眼发红,额头青筋直跳,大掌毫不留情地向考姆伊扇去,“如果我的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敢保证,我可以让你们整个黑色教团为她陪葬!我说到做到!”
“……”考姆伊沉默着,没躲没避,硬生生地承受了一位父亲的愤怒。成年男子的巴掌沉重有力,他被扇得整个头都偏过去,连鼻梁上的眼镜都被打飞了。顶着红得发肿的侧颊,他退了好几步才止住步子,当他故作镇定地想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鼻梁上却空无一物,考姆伊一怔,没了常年佩戴的眼镜,眼前的视域都是一片模糊。他静默半晌,深深地弯下了腰——
“对不起。”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