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在牢中时,没少受牢役欺压,对清军上下可谓恨之入骨。
“弟兄们,等下到了城头,多杀鞑子,我会给弟兄们一一记功请赏。”
“团长放心吧,咱们一定把鞑子打得哭爹喊娘。”
“打得鞑子哭爹喊娘算什么本事,全部打死了才好,既然来了就不要让他们回去。”
“对,不能让他们回去,鞑子太坏了,这些天,城外的百姓可遭殃了。”
藏兵洞里一阵沉默,刚才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变和压抑起来,南方本地的清军还好,多少对百姓有一点香火之情,而胜保从京城带来的清军对无所顾忌,将城外剃了短发的百姓全部视为叛贼,敲诈勒索是常事,甚至不分青红皂白就加以捕杀,短短数天,至少有数百平民被清军杀害,被糟蹋的女子更是达到数千。
清军的所作所为,很快就传到城中,这自然引起复兴军上下的愤慨。如今重新提起,愤慨中还夹杂着几分羞愧。
这一个多月的练兵,复兴军并非只是一味埋头死练,晚上都要进行文化学习,负责文化教习的都是复兴党党员,党员不但为士兵讲述汉人的历史,而且也向士兵宣扬军人的职责。在复兴军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当兵是为了保家卫国的概念,如今鞑子一来,复兴军自己躲到城里,却将百姓丢在城外,任由鞑子欺负,士兵心中自然难免愧疚。
潘起亮看到部下变得沉默,这种气氛可不好,他连忙向身边的副手捅了捅。
潘起亮的副手朱月峰是上海帮会出身,后来帮会被斧头帮兼并,他顺理成章成为斧头帮一员,复兴军扩军后,王韶对厂卫、斧头帮两者之间的军队主官进行了打乱调动,朱月峰来到潘起亮的团,成为副团长。
朱月峰擅长鼓动,用低沉的声音道:“弟兄们,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复兴军的力量还比不上鞑子,若是在城外与鞑子战斗,正合鞑子之意,如果失败了,那么不但城外百姓不能救,城中的百姓也会落入鞑子手中,你们说,我们能允许无锡城落到鞑子手中吗?”
“不能。”
“那怎么行,我们决不能让鞑子进城。”
“对,哪怕死也要死在城头中。”
“说什么死,要死的也是鞑子才对,鞑子不过二万多人,我们有四千多,一人打死五个就够了。”
“五个,我至少也要杀上十个鞑子才够。”
……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复,刚才低迷的士气一扫而空,潘起亮不由对自己的副手竖起了大拇指。
清军的炮击还在继续,似乎永不休止一般,看着在大炮轰击下岿然不动的无锡城墙,观战的清军将领无不惊讶的张大嘴吧,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经过二百多年的火器禁锢,清廷的火器非但没有进步,反而连二百前明军的火炮技术都不如,若非鸦片战争暴发,堂堂的大清帝国被远道而来的蛮夷用竖船利炮揍了一个满头包,南方根本见不到火炮。
他们所带的这五十多门大炮,已经搜尽了两江总督辖内火炮,其中不泛三千斤,两千斤之类的大将军炮,在他们看来,这数十门火炮砸下去,哪怕是南京城墙也抵挡不住,更惶论是小小的无锡城墙。
只是可谓希望越大,失望就会越大,眼看着打了半天的大炮,炮弹只在城墙上留下一些痕迹,连坑都没有砸出来,观战的清军将领越发焦急,不顾炮管的承受能力,拼命催促炮兵发炮。
清军炮手人人心中发苦,却不敢对上面的命令拒绝,只能心惊胆战的看着炮管越来越红。
“轰。”一声巨响,一门大炮的炮管咧开,碎片四散飞舞,将十余名炮手击倒在一地,一名最倒霉的清军炮手被碎片削去脑袋,无头的尸身躺在离炮管不远处,鲜血汩汩的从颈脖中流出,其情景说不出来的恐怖。
“炸膛了,炸膛了。”附近的炮手大嚷起来,声音中带着说不出来的恐惧,其余炮手听到后,心中大骇,纷纷停止了炮击,刚才还发出霹雳一般声音的清军炮兵阵地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胜保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前面的城墙倒塌,看到炮兵阵地突然没有声息,怒气冲冲的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下?”
一名机灵一点的军官打马向炮兵阵地奔去,不一会儿返回向胜保禀报:“钦差大人,有火炮炸膛了,炮兵们担心其余火炮也会炸膛,不肯再开炮。”
“没有本钦差的命令,谁允许他们停止,命令他们马上开炮,否则军法处置。”
“这……”清军军官很是为难,胜保这个命令下去,炮兵们一旦拒绝,事情就要闹大了,就是不拒绝,明显着大炮对无锡城墙作用不大,万一再炸膛,只会使炮兵遭受更大的损失。
“钦差大人,炮兵攻城已久,不如让炮兵暂且歇一下,出动步卒攻城如何?”许乃钊劝道。
胜保自然知道自己的命令有点不妥,只是盛怒之下却顾不得,听到许乃钊的话,顿时顺着台阶下来:“好吧,命令炮兵暂停,秦如虎,你领本部人部,先行攻城。”
“末将遵令!”秦如虎大声应道。
第二卷 复兴之始 第三十二节惨重伤亡
秦如虎为陕西人,目前任参将之职,道光年间,到处是乱民,秦如虎从一个兵头做起,转战多地,一步步升到目前之职,可以说他的官帽顶子完全是各地起义军鲜血染红的,算得上一员悍将。
因为这次作战携带了大量大炮,清军上下都视大炮为攻城利器,并没有准备太多其他攻城器械,营中只有云梯,木盾等物可以使用,接到进攻的命令,秦如虎并没有犹豫,马上下令,让部下带云梯,木盾攻城。
“杀!”
“冲上去。”
“胜保大人有令,先入城者升官三级,赏银五百两。”
……
在各种口号的刺激下,上千名清军扛着云梯向城墙方向冲去。城墙上,复兴军正严阵以待,前面半天的炮击,复兴军只伤亡了十余名观察员,城墙毫发无损,只是让鞑子用火炮压着打,还是让复兴军上下觉得有一点憋气,如今马上要短兵相接,复兴军的战士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孙大生紧握着了手中的滑膛枪,死死盯着城下越来越接近的清军,他是复兴军的一名最低级军官:复兴军第一团的一名班长,而在二个月前,他是宝山第一钢铁厂工人,二年前,是一名衣食无着的流民。
孙大生是浙江人,两年前随着父母逃荒到上海,在逃荒时受尽了挨饿受冻的滋味,直到进入和平洋行才能每天吃饱饭,而且还顿顿有荤腥,他先是在工地上做小工,每月除了吃,还有四两银子,他至今还记得,当他将四两银子交给父亲手上时,父亲脸上老泪纵横的情景。随后父亲对他敦敦告诫,能找到和平洋行这样的东家是福气,以后一定要认真做事,报答东家的恩典。
对于父亲的话,孙大生习惯性的听从,一直兢兢业业做事,很快就选入钢铁厂,成为一名学徒工,照样是拿着四两银子一月的薪金,受累并不比工地干活少,而且管理远比工地严。
一些人受不了工厂的管束离开,大部分人都留了下去,等到工厂开业时,所有学徒顺利转为工厂职工,薪金涨为每月六两,以前那些受不到管束而离开的人依然只能在工地干活,薪金少了一半,只能后悔不迭。
进工厂之后,孙大生并没有懈怠,努力提高自己的技术,参加了工厂兴办的扫盲班,一年之后,由原先一字不识到认识近千字,可以进行简单的书写,他的级别也连提了数级,薪金涨到每月八两。
二个月前,和平洋行成立了复兴军,突然之间起事了,起事的原因是朝廷要关闭宝山区所有工厂。这怎么行?如果朝廷将工厂关闭,大家的好日子刚过上就要没了,这不是让大家都没有活路了吗?
正因为如此,东家扯旗造反了,二年前,即使是在饥寒交迫时孙大生也没有想过造反,不过现在既然朝廷不给大家活路,那大家自然也不需顾及是不是造反,尽管复兴军的军饷并不比他当工人时拿得多,同样是八两银子,孙大生还是在复兴军第一次招聘时报了名。
因为报名早,他又做了一年多工人,无论是文化还是遵守纪律方面都有一定基础,孙大生很快被提为班长,成为复兴军众多低级军官的一员。
复兴军内和他一样情况的人很多,正是他们这些人做成了复兴军的骨干,使得这次军队很快成形。
“班长,开不开枪?”陈大树咽了口唾沫,向孙大生问道,陈大树加入复兴军的时间只比孙大生晚几天,不过,他以前不在工厂干活,而是一名普通农民,只是被复兴军八两银子的月薪吸引才参军,无论是文化还是见识比孙大生都要差上不少,见到城下清军越来越接近,心中紧张起来。
“没有命令,不准开火,放近了打。”孙大生冷声的道。
“是。”
两个月的相处,孙大生班长的权威已经竖立起来了,陈大树尽管年龄比孙大生还要大上一岁,对孙大生也是唯令是从。
终于,清军已经冲到城墙下了,见到城墙上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下面的清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云梯搭上了城墙。
就在这里,潘起亮的声音传了下来:“开火!”
“开火!”潘起亮的命令被一声声传递下去,只是马上就被火枪的声音淹没,从第一声枪响开起,命令已经不需要再传递了,刹时间,整个城墙枪声大作,城墙下的清军如稻草般倒下。
“冲,冲上去。”清军军官躲藏在巨大的木盾后面,嘶声大喊。
十余名清军口里衔着刀,不顾城头泼水般射下来的子弹,勇敢的爬上了云梯,下面十余名清军不停的射击着手中的鸟枪,算是给这十余名清军掩护。
“啊。”最上面那名清军发出一声大叫,他嘴里衔着的大刀掉下,自己也是一翻,重重摔在地上,胸面汩汩的鲜血涌出,显然是复兴军的子弹击中了。
后面的清军仅仅皱了皱眉,继续向上攀爬,下面的子弹叭叭打在城墙跺口,使得城墙上的复兴军不敢起身。
“快,给我砸。”一名复兴军排长大声吼道。
“呼。”一根巨大的横木从城上滚下来,下面正在往上攀爬的清军眼中现出一丝恐惧之色,想也不想就从云梯上跳下来,摔落在地上,疼得满头大汗,而在他后面的清军却没有那么幸运,上百斤重的滚木从城头落下,首先将一名清军砸得胸骨全碎,接着砸到第二名,第三名……
等到滚木落到地上时,云梯上刚才爬着的人全部不见了,垒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山包,最上面之人胸骨全断,嘴里大口大口的喷着鲜血,下面的人更惨,不但要承受滚木的重量,还要承受同样的重量,同样是出气多,进气少。
无论是清军还是复兴军,都是冷热两种兵器混合,复兴军四千余人,只有一千人有火枪,其余还是用冷兵器,因此城墙上滚木擂石没有少备,将攻城的清军砸得伤亡惨重,而远一点的清军则被复兴军的火枪手不停攒射。
“报告将军,刘千总战死!”
“报告将军、孙都司战死!”
“报告将军,赵游击战死!”
……
进攻不到一个时辰,一个个将领的伤亡报上来,听得秦如虎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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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复兴之始 第三十三节相持
不然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些都可都是跟随他的老兄弟,都死了,他这个参将也就成了光杆了,以后还怎么升官发财。
“钦差大人,我部伤亡惨重,已无力继续进攻,还请钦差大人能够派人将我部替换。”秦如虎向胜保哀求道。
见步卒攻击同样不顺,胜保脸上已如寒霜,若不是看到秦如虎部下确实英勇,他早已经把秦如虎叫过来呵斥了,听到秦如虎的哀求,胜保强压下心中不快,向左右问道:“哪位愿接替秦将军?”
众人现在哪还看不出无锡城是一个难啃的骨头,一个个低头不答,胜保自然不会让自己的部下去硬啃这样的坚城,只得点名:“虎总兵,就由你部接替如何?”
虎嵩林心中万般不愿,却不敢拒绝胜保的要求,应道:“末将遵令。”
虎嵩林是张国梁部下,张国梁原本是天地会出身,本命为张嘉祥,曾在广西贵县参加过天地会的起义,道光二十九年时受清廷招抚,被任命为把总,将名字改为张国梁。
一般来说,叛徒都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为了与昔日划清界线,讨现任主子欢心,对曾经的朋友都特别凶残,作战也特别卖力,张国梁也不例外,自从成为官军后,张国梁在镇压清莲教,太平军中都立下赫赫战功,很快由一个小小的把总连升数级,成为一方大将,甚至连手下也跟着沾光,虎嵩林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张国梁正在长沙作战,无暇分身,虎嵩林正好到江南催办粮草,被陆建瀛扣下,成为胜保帐下一员。
随着第一批清军退下,另外一批清军换了上来,复兴军马上发现清军的攻击减弱了许多。
能够跟着一个满人贵胄当然是好事,只是虎嵩林却不愿明知强攻无望还让自己的部下白白送死,他可是知道老上司立下再多功劳,因为出身问题还是受到了满人百般猜忌,若不是张国梁能战,早不知被打发到哪个地方去了,这个时候,当然是保存实力为主,虎嵩林既然存这个心思,部下自然会意,进攻也是虚应故事。
胜保久经战阵,很快就看出其中猫腻,口中不由骂道:“狗改不了吃屎,即使做了官军也是贼人作派,只知保存实力。”
他说的轻松,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带来的兵马只在两旁观战了。
这样的攻击对无锡城只能说是不痛不痒,只是江南的兵马中,以虎嵩林和秦如虎两人最为精锐,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前,胜保也不想对虎嵩林太过严厉,只能任凭虎嵩林虚应故事。
第一天的进攻,清军只能说草草收场,复兴军伤亡只有一百余人,其中大部分轻伤,只要治疗数天,又是好汉一条,而清军在城下至少丢弃了数百具尸体,受伤人数更是达到千人,双方的伤亡比达到十比一,这主要是清军过早让大炮失去打击能力有关。
第二天,胜保改变了打法,他并没有动用秦如虎、虎嵩林两支相对精锐的队伍,而是派遣一些稍弱的军队进攻,并动用大炮掩护。
面对无锡这座坚城,就是秦如虎,虎嵩林两支军队也无功而返,那些江南的兵丁自然知道自己的斤两,只是胜保的两千多骑兵在后方虎视眈眈的监视,稍稍后退就直接被蒙古人射杀,清军只得尽力向前。
“轰隆隆。”清军的大炮轰鸣,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多数落在城头,也有不少落在下面进攻的清军队列中,带起一片片碎肉。
看到下面清军攻城并不急,潘起亮连忙减少城墙上复兴军的人数,只是即使这样,复兴军的伤亡比起昨天来还是大大增加,更严重的是一旦被炮弹击中,即使不死也是重伤,半天功夫,复兴军已经有一百多人倒在城墙上,当然,下面清军死的更多。
“鞑子这是要拿人命和我们硬换啊。”看到这种情况,朱月峰感叹道。
“硬换就硬换,我就不信,鞑子人多,可是炮弹也有这么多,等到炮弹打完,看这些鞑子还有什么招。”潘起亮红着眼道。
“小心。”就在此时,一颗炮弹呼啸着向潘起亮所在的方向飞来,几名复兴军战士连忙将潘起亮和朱月峰按倒在地。
“轰。”炮弹越过众人的头顶,落在后面的城砖上,随之又反弹到城墙,刚好砸在一名复兴军的小腿上,那名复兴军的小腿顿时断为两截,倒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昏了过去。
“快,快救人。”
潘起亮连忙大喊,两名青壮抬着一幅担架从城下冲了上来,将那名受伤的复兴军抬上担架,又匆匆离去,这名复兴军将会送到离城墙五百米左右的一处医院救治,只是面对小腿断成两截这样的伤势,最多只有三四成的可能活下来,而活下来之后也是一个重度残疾。
“狗日的鞑子火炮。”潘起亮狠狠的拍了一下城墙。
“团长,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