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仪仗行列最前头那个挺拔的身影,一见之下,心中五味杂陈,只想痛哭一场。
那一日人人都折腾到很晚,不过过了这一日,国丧就结束了,饮宴月舞都将再次恢复,耽搁了嫁娶的人家急急忙忙地重新挑日子,准备喜事。天京城中的屠宰作坊也忙碌了起来,因为除了少数大户人家,绝大多数天京百姓家中早已断了荤腥。
第二日便是休沐日,官员们不用上朝。泰武侯苏越干脆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用他的话,不睡这么久,压根儿对不起这休沐。
苏简却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穿戴起来,口中喃喃道:“在府中……”在天京这么久了,她竟不知道七王永熙的府邸在哪里,昨晚特地问了似霜才知道的。然而苏简穿戴好了之后,却又只在房间里面转圈圈,心中只道,他,他那么辛苦,从西北日夜兼程回京,又夤夜准备太后的丧礼,这么早去见他,岂不是扰人清梦。
苏简在自己房间中绕了不下有一千圈,屋内的青石地面大约也被她磨薄了一层。好不容易见日头正好,苏简鼓足了勇气,走出了侯府,却发现,自己竟穿了一身原来神武大营中的旧军服,着了男装出的门。
她抚了抚鬓角散下的一绺秀发,将之别到耳后去,深吸一口气,向似霜所说的靖王府址走去。
靖王府已经建了好久。与五王永弘相比,七王永熙不曾娶亲,府内没有女眷,因此靖王府不曾扩建,一直是永熙成年时出宫建府时候的样子。到了府门口,苏简望着那高高悬挂的“靖王府”三个字的匾额发呆发了半晌。而靖王府门口守卫的侍卫早就过来,向苏简询问。苏简只说了“太傅苏简”四个字,那侍卫便肃然起敬,恭敬行下礼去,问:“苏太傅是来见我家王爷的么?”
苏简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地,竟说:“我来见木先生!”
那侍卫愣了一愣,说:“木先生现在府中,太傅请随我来吧!”
苏简随着那侍卫,穿过两扇月洞门,来到一处僻静的房舍之前,道:“这是木先生的居所!”说着,转身在门上轻敲三记,道:“木先生,有位苏太傅来见您,方便否?”
良久,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请进!”
这会儿苏简已经打量了这间房舍,从外间看,这间居所颇像是个教书先生或是账房先生的居所,与苏简心目中的王府居所相去甚远。“或许这是永熙的书房,在这僻静之处——”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伸手推门,“吱呀”一声——
房间中一名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的男子正抬起头来。苏简见此人,身形瘦小,面皮焦黄,一双伶俐的三角眼,三缕老鼠须,是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头形貌。她登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么久没见了,居然还要打扮成这副模样”,她心中这么想。
“这位小哥,你找老朽,是何事啊?”
“哼,你扮成这副模样,比之原来的木先生,还要不如——”,是的,原来的木清寒,虽然一张人皮面具遮住了那清癯的容颜,但是总自然流露着一种风流态度,令人心折,不是眼前这名老者,一副“猥琐”的样子。
对,“猥琐”,就是这个词!
苏简虽然怒气冲冲,不过她也不全是莽撞无脑之人,稍稍冷静下来,就觉得不对,此人身形瘦小,较永熙矮了不少。她知道身形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因此又向后退了一步,道:“您是木先生?”
“咳咳,”苏简身后那名侍卫突然咳了一声,道:“苏太傅,您是来寻我家王爷的吧!”
苏简回身,脸色很不好,盯得那侍卫心中有些发毛,才道:“是,王爷在府中么?”
那侍卫一脸的尴尬,一脸的古怪,连忙道歉,说都是自己不好,两下里给弄岔了,接着又道:“王爷半个时辰之前出府了!这位是府中算账的账房木先生,小的,小的实在没想起我家王爷曾经也用过木先生这个名号,光想着这位账房木先生了!”
苏简冷冷地看了看那名侍卫,哼了一声,突然玩心大起,抢上前去,在那“木先生”面皮上使劲拉了拉,确认不是人皮面具,又一只手紧紧拽住一绺老鼠须,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过桌面上的毛笔,蘸了蘸墨就在那木先生脸上画了几道鬼画符。
她动作极快,还没等那“账房木”惊叫出声,已经闪到了门外。此刻苏简仿佛出尽了心中的浊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拍了拍双手,背到身后,施施然对那位侍卫说:“那就烦劳小哥带我出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