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人,却是岛上最缺的人物,读书人自恃清高,往往瞧不起他们这样的海盗,对海盗更是鄙视愤恨,所以一般情况下,极少有读书人主动投奔或者来这里办事,所以这样穿着打扮的人,在南日岛上极为扎眼。
如果是探子的话,肯定不会找这么扎眼的衣服来掩饰自己的身份,所以这个人虽然行为诡异,可是却应该不是某些人派来的探子。
于是于孝天打消了去船寮看看的念头,转而对这个被抓的男子产生了兴趣,于是带着刘旺赵四朝着他们走去。
几个正在推推搡搡那个男子的巡哨人员,猛然间一抬头,看到了于孝天,他们这些人隶属于刑堂,属于南日岛上的治安人员,某种程度上和后世的警察干的事情比较像,另外还有一层纠察或者宪兵的身份,在岛上平时维护治安,有时候还要负责搜捕敌对势力的探子,纠察海狼部众不轨之举,所以他们职权很大。
但是这些人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属于海狼之中最忠诚之人,平时和于孝天等高层接触比较多,所以他们也都认识于孝天,当看到于孝天忽然间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朝着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这些人立即都单膝跪下,大声叫道:“标下参见大当家!”
于孝天将右手抬起,五指并拢放在了脸侧的眉毛地方,行了一个军礼,算是对他们的还礼,现在海狼之中这种军礼已经逐渐开始推行,特别是当下属遇上上司的时候,平日多行单膝跪拜礼,但是高一级的头领也不能无视下属的施礼,从于孝天开始,便渐渐的实行了这种以军礼还礼的方式,算是对下属施礼的一种尊重。
“起来说话吧!这个人是什么人?为何被你们抓了来?”于孝天礼毕之后放下手让这几个巡哨起身,然后指着这个被绑男子对他们问道。
“启禀大当家!此人不是个好鸟!小的们盯了他好几天了,这厮来岛上没多长时候,明面上好像是林家商号请来的管账先生,可是这家伙我们这些天发现却很不老实!
这厮闲着没事,就溜出商栈区,在岛上到处闲逛,还时不时的找岛上的人打听咱们的事情,前天下午甚至一路摸到了岛东的禁区,被哨卡堵住才无功而返,而且这几天还时不时的溜到大寨这边,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甚至还想混入工坊区探听消息!
小的们发现这厮行动诡异,便留了心,今天这厮又溜了过来,于是小的们觉得,这厮肯定是褚彩老派来的细作,所以便把他抓了,准备送到刑堂那边去!
这厮嘴硬的紧,说什么都不肯承认他是探子,等他尝尝刑堂的手段之后,这厮就该说实话了!”
于孝天看了一眼那个被绑的狼狈不堪的男子,那个男子这会儿也正在打量他,眼神中似乎充满了好奇的神色,挣扎着站起来,将腰杆挺直了起来,对于孝天说道:“敢问一下,你便是于孝天于大当家吗?”
这家伙话一出口,旁边的巡哨便立即喝骂道:“斗胆!你这厮找死不成,居然敢直呼我们大当家的名号!还不跪下!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这个书生脸色微微一变,俺是还是强撑着不肯跪下,而是冷笑一声道:“在下乃是读书人,虽然尚未中举,但是好歹也是个秀才出身!大明律尚且规定,我们可以见官不跪,虽然于当家贵为你们海狼之主,可是却并非官身,在下又有何理由跪呢?
虽然我没见过于大当家,但是我觉得,于大当家却并非是不讲理之人,不会怪罪在下的无礼的!”
这话一出口,几个巡哨的包括刘旺赵四的鼻子都气歪了,上去便要揍他,非要把他的腿打折不可。
但是于孝天听罢之后,却对这家伙更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也更加确定,这家伙应该不是探子那么简单,于是一抬手喝道:“都给我退下!好吧!我正是于孝天,敢问先生尊姓大名,又为何会来到我这个地方,偏偏又要做出这么多奇怪举动吗?希望先生能给于某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书生看到于孝天并未怪罪他的无礼,脸上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色,于是开口道:“在下林易阳!见过于当家!请恕在下这会儿实在不便,无法给于大当家当家见礼!
在下本是兴化府人士,早年曾侥幸靠上秀才,但是因为生活所迫,在下和林家商号乃是远亲,所以便来此帮商号管账!
于当家刚才说这里是你的地方,在下实不敢苟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南日岛本就是大明属地,而于当家虽然身为海贼,但是也毕竟还是大明臣子,这里在下又为何来不得?”
林易阳的话似乎是在故意挑衅于孝天,说罢之后,下巴微微扬起,颇有点看你如何回答的意思。
于孝天再次止住要上去教训这家伙的几个手下,听了这个林易阳的话之后,越发对这个林易阳产生出了好奇的感觉,现在他倒是不太关心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探子了,今天他心情很郁闷,很想找点事情排解一下,而碰上一个这么有趣的家伙,倒是也不错,于是他点头笑道:“好!说的有道理!呵呵!好一个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南日岛也确实是大明属地,你当然来得!
可是林先生,我来问你,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是不是有点太狭隘了?以前倒是也罢了,现如今林先生肯定也知道,这天下虽大,可是实际上并非都是王土!放眼海外,尚有多少我等不曾去过的地方,难不成在你眼中,也都是王土不成?
再者,刚才先生说你是秀才,那么在大明来说,你应该是上上之人!学而优则仕,按理说林先生本该继续好好读书,以接着考取举人才是,可是不管我的身份,还是岛上的商贾,都在大明身份卑微,而林先生却自甘堕落,偏偏要来此当一个账房先生,与我等混迹一谈,难道你这么做不觉得有辱斯文了吗?”
于孝天也不是好惹的,直接便从林易阳的话之中挑出了他的毛病,毫不客气的便对林易阳进行了反击。
于孝天的话可不是好话,一下便击中了林易阳的痛处,一般情况下,读书人都十分轻视商贾、匪盗,如果不是特殊原因的话,绝不会与之为伍,可是林易阳却屈尊来这里给林家商铺当账房先生,这么做本身就有违常理,传出去也是会遭人耻笑,甚至于官府知道他来此地的事情,连他的功名也会革去。
林易阳被于孝天呛得脸都白了,有心想要驳斥于孝天一下,但是张了张嘴居然没找到合适反驳于孝天的话,憋得他不一会儿脸色便开始变得通红。
于孝天很得意把这家伙堵得难受,立即哈哈笑道:“怎么?林先生难道无话可说了吗?”
林易阳忽然常常松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没想到于当家居然还如此伶牙俐齿,林某实在佩服!”
“不敢当,于某不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如果于某没有猜错,而且林先生也没有诳言的话,肯定是有难言的苦衷才被迫会来到此地的!不知于某猜错没有?”于孝天看吧林易阳挤兑的够呛,心情也好了起来,不想再继续挤兑他了,主动开口说道。
林易阳点点头道:“于当家果真聪明,林某多谢了!”
于孝天这会儿也没事,挥挥手道:“给他松绑,此人交给我带回去好了!你们几个干的不错,回去刑堂报备一下,该赏的不会少你们!另外去林家商铺按照林先生的话,核实一下,不要对林家太过粗鲁!”
几个巡哨听到于孝天的吩咐,有点犹豫,一个巡哨头目开口道:“此人身份不明,大当家这么给他松绑,小的们怕此人对大当家有所不利!”
于孝天看了看林易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对巡哨头目笑问道:“你这厮难道如此小看与我吗?我难道在你们眼中就如此不堪,连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对付不了吗?”
巡哨一听吓得赶紧单膝跪下道:“请大当家恕罪,小的绝无此意!小的只是担心大当家的安全!”
“恕你无罪!起来吧!把他放心交给我便是了!查实之后速来回禀与我便是!”于孝天摆手道。
几个巡哨不敢违拗,赶紧上去把林易阳的绑绳解开,但是他们对林易阳还是意见很大,松绑的时候少不了使劲拉几下,让林易阳松绑之前又受了些苦,但是对手下这样的小动作,于孝天也全当没有看到,因为林易阳这小子有点嚣张,让他吃点苦头也好。
林易阳刚才被抓的时候,被揍得不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被天朝下按在地上,满脸蹭的都是土,脑门还磕破了一块,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本来还洗的比较干净,可是这会儿也满是灰土,衣服上还被扯烂了好几个地方,一条一条的挂在身上,这会儿更像是一个叫花子一般。
可是林易阳却并不以为意,松绑之后,活动了活动胳膊,抬手拢了拢披散下来的头发,掸了掸身上的土尘,这才对于孝天抱拳道:“多谢于当家!不知于当家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于孝天看了看林易阳,倒是发现这家伙胆子不小,颇有点处乱不惊的气质,对此他倒是很有点欣赏这家伙,于是开口道:“到底如何处置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点什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林先生不介意屈尊到舍下一叙的话,于某倒是有些好茶,供先生品茗!”
林易阳拱手道:“求之不得,在下只能从命了!”
大明海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秉烛夜谈
林易阳颇为健谈,和于孝天对坐在于孝天的书房之中,一边品茶,一边侃侃而谈,毫不见外,显得悠然自得。
只是他脸上的伤痕还有衣服上的破口,却使得他这样的表现有点滑稽可笑。
但是于孝天也并未嘲笑他,双方坐下之后,便开始天南地北的海侃了起来,林易阳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是读书却着实不少,而且于孝天还发现此人并非像一般读书人那样,只知读死书,读那些科考能用得上的书。
从他的话中,于孝天发现林易阳读书很杂,除了正常的四书五经之外,他对科技方面的书籍也读了不少,农业、术算、天文地理、军事等等都有所涉猎,这一点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之中,倒是颇为罕见。
所以林易阳的眼界也比起一般读书人要宽得多,同时也不是那么迂腐,显得思路非常活跃,只是他毕竟年纪少轻一些,很多知识深度还有限,加之这个时代科技水平有限,有些事情他理解还是有相当的局限性。
而且林易阳对外面的世界似乎也很感兴趣,当听闻于孝天谈及这个世界上的大海和大陆的时候,林易阳显得十分兴奋,连连对于孝天提出各种问题,特别是对于孝天的身世,林易阳很是好奇,多次问及有关澳洲的风土人情以及地理位置。
于孝天作为一个后世的半个大学生,所接受的信息量岂是这个时代一般人可比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现如今这个世上如果他说自己是第二的话,估摸着没人敢说他是第一,所以很多事情他信手拈来,说给林易阳听的时候,林易阳都感到十分新鲜,恨不得都刨根问底多打听一些。
当于孝天告诉他这个世界之大,林易阳听罢之后有点惊呆了,喃喃的说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本以为在下已经知之甚多,但是听罢了于当家的话之后,方才知道原来在下只是一个井底之蛙罢了!”
“这怪不得先生,只是长久以来,我们中国人的目光太多的放在了自己这片土地上,却极少有人愿意睁开眼向更远的地方看!以至于到了现在,我们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甚至于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现如今泰西人已经把战船都开到了我们大明的门口,可是我们呢?甚至于开始在我大明沿海横行无忌,祸害我大明百姓!又有谁看到了这一点,感受到了这种危机?
而泰西人现如今还远远不止把手伸到我们大明的门口,他们贪婪的本性,已经使得他们把手伸向了更远的地方,在这片大海很远的东面,有一块非常大的陆地,泰西人眼下正在蚕食,那里生产黄金白银,有各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他们用从那里攫取的白银,运至我们大明的家门口,来换取我们的东西!
可是我们却极少有人知道,他们这么多的白银是从何而来,只是想方设法的从他们手中赚取这些白银,却从未想过像他们一样,到更远的地方开疆拓土!
毫不客气的说,我们已经落后于这个世界泰西人的步伐很多了,长此下去,等待我们中国人的将会是可悲的下场!
呵呵!扯远了!扯远了!林先生一定认为,我这个小小的海匪头子,想这些事情作甚?可是我却还是忍不住要想!
刚才林先生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于某实在是不爱听!我们不说远的,就说据此地并不算远,仅仅不过二百里不到的台员岛吧!
偌大一个台员岛,如果放在地图上的话,便会知道,此地据我大明近在咫尺,可是却从未被大明朝野任何人关注过,至今此地仍为一片飞地!
红毛人占据澎湖,咱们大明的官员却只想着澎湖乃是大明属地,丢之不得,仅仅是想把他们逐出澎湖,仅此而已,甚至于不惜以台员岛为交换条件,坐视台员岛这个宝岛拱手送给红毛人据为他有!
想当年吕宋乃是大明属国,可是现如今呢?却被佛郎机人抑或是常说的干腊丝人占去,我朝在吕宋生活的子民,被干腊丝人大肆屠杀,我朝非但不派兵去救,不对干腊丝人施以惩戒!反倒将这些我大明子民视之为弃民,对其生死不管不问!
如此行事,泰西人如何能高看我们大明?可笑!可叹呀!”
于孝天说着说着,便又开始有点着急了,想起现如今这个世界的变化,忍不住抨击起了当今朝廷。
但是听了于孝天的话之后,林易阳并未感到于孝天可笑,脸色却也缓缓沉了下来,愤懑的说道:“林某岂敢嘲笑于当家!于当家所说极是,今日听于当家一席话,真是可谓胜读十年书呀!
不瞒于当家,早年万历年间吕宋岛干腊丝人屠杀那里的大明子民之事,在下也曾听闻家父谈起过,家父说我们祖上也有人当时在吕宋岛经商,后来有人逃了回来,说当地土人和干腊丝人大肆屠杀当地大明子民,求官府朝廷为他们伸冤,可是当时朝廷官府却以他们这些人是甘心就夷之民,不足怜惜!
还有当时福建巡抚徐学聚徐大人以提师渡海,胜负难料,国体攸关,何敢轻率启衅为由,不愿朝廷发兵,坐视这些大明子民被番夷屠杀!
今日于当家提及此事,在下也深感屈辱!想我泱泱大明,却如此对待自己的子民,实在是令人扼腕!”
“罢了,这些事不提也罢,一提起来我于某就一肚子气!虽说我于某并非生于大明,但是却始终还是以大明子民自居!前些年在下历尽千辛万苦(这厮也不脸红)才总算是回到这里!
本来于某只是想找个地方安身立命,有口饭吃,有条活路罢了,但是没成想仅仅是这样的想法,却还是无法实现。
福宁那边一个百户,贪图钱财,偏听谗言,一口咬定在下乃是海贼,想要把我抓去送官问罪,还将贱内抓去为奴,想要把我们这些苦哈哈置于死地!
于某这才被逼无奈,只得下海为盗!
虽然你们这些读书人对我们这些人深恶痛绝,可是我们这些人之中,也并非都是坏人,甚至于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走了这条路!这难道能都怪我们吗?
想想我于某在未入主南日岛之前,福州沿海一带是何等一个乱景,海贼肆虐,渔霸横行,渔民民不聊生,官府却不管不问。
再看现在福州一带,虽然于某不敢说还沿海百姓一个太平,但是这两年来,于某可曾袭扰过陆上吗?
而于某倒是剪除了本地不少小股海匪,干掉了几个穷凶极恶的渔霸,还沿海百姓了一个太平,于某所为,难道比官府差吗?既然官府不作为,那么也就不能怪我们不服教化!他们管不了的我管!总比没人管要好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