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双掌齐出,实则先后顺序微妙的一击。
“砰!!!”
宁道奇猛然感到,攻往对方经脉的真气如同泥牛入海般陡然消失不见,惊觉不好。当机立断便要抽身而退。却发现对方的攻往体内的真气刹那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自己牢牢吸住,随即浑身经脉骤然感到一冷一热,一阴一阳的真气脉动。
宁道奇顿时心境失守。不能自信的道,“不死印法?!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同时精通两门至高无上的魔功?!!”
“宁老莫慌,还有第三种哩。”姚玄双目之中黑雾陡然蠕动。转化,一股如同火焰般的紫芒骤然浮现。
同时因为对方震惊,心灵防守上出现一丝缝隙,在门外徘徊一直不得而进的神识,从敲门砖倏然化作一根绣花针。从缝隙中一穿而入。
“轰!!!”宁道奇首次一击,顿时呼吸不畅。头痛无比。手下顿时无可避免的一缓。
姚玄以不死印借去的真气加上浑身的功力,以“紫血”的阴毒套路,轰然攻入宁道奇的经脉。
“噗!!!”
被姚玄击飞的宁道奇,一口鲜血喷出,洒落衣襟,头发散乱,双眼涣散,凄厉无比。
高手之争,半招之差,则胜负立分。
姚玄目中冷光一凝,身子魔幻般蜡化,从宁道奇影子中神鬼般跳出,拳影铺天盖地般轰来。
宁道奇面色惨白,猛地突发一声长啸,在空中忽然凝定,钉子般疾落锥下,钉往地面,背后正是文殊菩萨骑狮铜像。际此面对姚玄能使风云色变,充塞天地的拳影。
一片羽毛般飞起的宁道奇双掌近乎神迹般的从万千虚幻拳影之中,找到真身,抵住姚玄的双拳,并且以双掌心收拢合聚的气茧,死死缠住姚玄诡异无比的魔攻真气。
同时一脚踢出。
正中对方胸口。
还未等宁道奇泛起喜悦,小腹遽然一痛,却是同时中了姚玄一脚。
“噗!!!!噗!!!”
两人同时分开,自丈外站定。
姚玄面色掠过一丝艳红,随即隐去,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眼神却是无比明亮。
宁道奇则恢复之前的神态闲雅,快速吟道,“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离身。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甚矣……自,自以……以……”
说到这里。宁道奇气息猛地急促起来。嘴角鲜血泉水般流淌而出,这位天下有数的大宗师,竟然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将文章整体念完。
“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宁老,一路走好!妃暄恭送。”师妃暄泪水盈盈而落,将对方的话语接完,冲着老人一躬到地,悲戗相送。
宁道奇脸上陡然一阵平静,重又泛出孩童般的纯真眸色。
欣然而笑。
但随即笑声戛然而止。眼中神采迅速褪去。脸上现出一抹死意的灰白。
缓缓仰靠在文殊菩萨铜像之下,阖目闭眼,寂然无声。
众人皆静。
无论是敌是友。
对方的气度武功确实令人心折。
一代宗师于眼前陨落,也叫人震撼莫名。
许久。直至又有雪花落下。
众人才略略回神。
“你为何强压伤势?!这次过后恐怕会有很久不能动手呢。”婠婠美眸转动,对于宁道奇的死她是最无所谓的人,最快回复过来,向姚玄询问道。
“呵呵,这种情势之下,由不得我安心养伤……我说的对吗?!傅大宗师。既然来了,不如手谈一局如何?!”姚玄言笑晏晏,转头望向大雄宝殿。
婠婠神色一动,与师妃暄不分先后望去,正看到一位一袭白袍罩身。安然默立之人。
此人有一张窄长得异乎常人的脸孔,上面的五官无一不是任何人不希望拥有的缺点,更像全挤往一堆似的,令他额头显得特别高,下颔修长外兜得有点儿浪赘,弯曲起折的鼻梁却不合乎比例的高耸巨大,令他的双目和嘴巴相形下更显细小,幸好有一头长披两肩的乌黑头发,调和了宽肩和窄面的不协调,否则会更增别扭怪异。
正是集中土、西域和高丽之大成。自出枢机,故能与雄霸西域的「武尊」毕玄、中土的道家第一高手「散人」宁道奇并称当世三大宗师的「奕剑大师」傅采林。
又因屡次率领义军抗击隋炀帝杨广入侵,故又成为高丽的民族英雄,在高丽人心中,傅采林已是神而非人。充满崇高而神秘的色彩。
“傅某尝言‘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那是说每个人都怀有一个深藏的宝库,潜力无穷,只是被各种执着蒙蔽了而已。这句话本来是说给我自己听的,其中不乏自傲之色。毕竟傅某以一白身,全凭自己晋至如此地步,已足堪自傲。但是今天前来,却看到宁兄陨落于一少年之手,方知那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傅采林说话间,脸上陡然发生了神奇的变化。
单一看上去傅采林的面貌与英俊无缘,但是随着他的话语,面部表情陡然鲜活起来,变得无比完美,一如每个人臆想之中的最完美男子从梦幻中走出。
从此亦可看出,傅采林对于本身的掌控已然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姚玄几可肯定,如果对方想要易容,根本不必借助任何道具,只是肌肉蠕动便可瞬间成为另一人,且比鲁妙子的人皮面具更加真实。
“其实说是宁道奇陨落于在下手里,不如说是陨落于其自身之下。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懂的。”姚玄摇摇头,微微一叹。
“……不论是宗师还是匹夫,只要是武者一旦动手就要勇猛精进,放下一切。修养、气度,那都是活人才有机会讲的。就如战场厮杀无所不用其极,方是正解。宁兄放不下‘不杀生’的精神桎梏,自然招致败亡,怪不得他人。”
傅采林闭上双目,脸容立即变回无比的丑陋,柔声道,“在我活过的日子里,我一直为某一种秘不可测和不得而知的东西努力寻找、思索;我隐隐感到这东西存在于思感某一秘处,在某一刹那至乎感触到它的存在,而它正是生命的意义,可以为我打破平庸和重复的闷局。
而在我作出对此思索的同时,我从仇恨罪恶和争权夺利的泥沼中爬了出来,清楚的看到存在于人与人间种种丑恶和没有意义的愚蠢行为;看着其如何构成|人的阴暗面。如何破坏生的乐趣。唐公子明白我的意思吗?”
“其实在天下这个利益泥沼之中。谁人能够逃脱。除非武之极,破碎虚空,否则还不是沦为棋子的命运。我想这也是傅大师创此奕剑之术的用意所在吧。”姚玄叹道。
他开始了解傅采林,在三大宗师中,宁道奇清静无为、谦虚自守;毕玄一派突厥人强悍暴力的作风,冷酷无情;傅釆林则是专情至性,毕生寻找最美丽的某种事物。
以人奕剑,以剑奕敌。
傅采林所创的将棋理融于剑术之中的超乎凡世的绝技。奕剑术讲究的是料敌机先,先决的条件是以高明的眼力掌握敌手武技的高下,摸清对方的底子。从而作出判断,先一步封死对方的后着,始能制敌。就像下棋时要先明白棋盘那永恒不变的法则,才能永远占据主动。
奕剑术是种感性的武功。其精微处在于把全心全灵的感觉与剑结合,外在的感觉是虚,心灵的感觉则是实。其精义正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欣赏,品味。
如此武功,如此人物,再加上对方在本国起到的作用,都令姚玄发自内心的欣赏。
“不错,正是如此。现在,我有了手谈一局的兴趣,不知唐公子如何?!”傅采林一步迈出落在普贤菩萨头顶。看向姚玄。
“荣幸之至。”姚玄淡然一笑。陡然起身跳到普贤菩萨伸出的手掌之中。
“就以此佛像为棋盘,你我为棋子,如何?!”
“善!”
奕剑忽然跳起来,落入傅采林手上。
在这一刹那,姚玄感到普贤菩萨、菩萨的坐骑,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至乎整座大殿广场,就在傅采林出剑的一刻全消失掉。
姚玄知道事物当然不会真的消失,皆因他的精神感觉全集中到傅采林的奕剑上,不以目视。只以神遇,故变成其他一切再不存在。最微妙的是他竟然循傅采林剑势的移动,间接地把两人间客观真实的事物,于他与天地结合后的心内重新描绘出来,重得回菩萨、坐骑和广场。
他知道自己终于晋入精妙如神的入微级的大宗师境界。这一切并非侥幸得来,天下间。他是唯一与三大宗师全动过手的人,可以说是给逼出来的。
真龙之刃倏地现出手上,发出龙吟虎啸般的剑鸣清音,似若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魔咒,又若九天云外传来的天籁,剑体环绕一圈璀璨的光斑,则如九天之上的银河落入人间一般,瑰丽无方。
奕剑泛起青湛湛的异芒,画过超乎人间美态,具乎天地至理的动人线条,绕过普贤菩萨的肩头,又贴着铜铸的手臂往他击至,天空飘落的雪花像铁遇磁石般被吸引,改成水流般窜往奕剑的锋尖,刹那间累凝而成一道冰晶覆盖,环绕片片晶花的剑锋化为一点青白之光,似若云霞缭绕里的不灭星光,流星般往他双目间的位置奔来。此点星光有书勾魂摄魄的魔力,只要他心境稍有空隙破绽,必为其镇压魂魄,被其所乘,美至极点,可怕至极点。
姚玄终于面对着天下无双的奕剑之术,剑法至此,确臻达登掌造极的化境。
傅采林的奕剑术是感性的,其精微处在于他把全心全灵的感觉与剑结合,外在的感觉是虚,心灵的感觉是实。如不明白傅采林的境界,姚玄便没有坐在这里与他以剑对奕的资格。
“锵!!!”
真龙妖刃,画出一个完美的小圆圈,充满着秘不可测却合乎天地理数的味儿,一股沛然的先天真气在圆圈内开天辟地般诞生。
星点消去,冰晶仍似锾实快的往他飘来,但恰好被圆圈破去。
姚玄身躯剧震,上身摇晃。
倏地整个上空上方现出漫空星点,每一点都似乎在向对方攻去,又每一点都像永恒不动,有如天上的星空,在变化周移中自具恒常不变的味道。
“砰!!!”
一团寒芒爆开,焰火般的光点猛地流动起来,一如世上最美丽的烟花洒落天际,无边无涯的向傅采林卷去。
如此剑技。攻守兼备。天人合一,即以傅釆林之能,亦难寻其空隙破绽,更难发挥以人奕剑,以剑奕敌的仙法。
之前借助天地之势,所抢占的一丝先机,至此烟消云散。
傅采林再掌握不到姚玄的“落子”,忙收摄心神,视眼前点点剑锋凝起的精光如无物,心知止而神欲行。剑锋横扫。
“锵锵锵锵锵锵!!!!!!!!”
傅采林手中奕剑大震,被瞬间姚玄十数剑攻击在一点之上,差点露出破绽。
傅采林不惊反喜,身为天下第一用剑大家。遭遇如此神奇剑术,令其沉醉不能自拔。
手中的奕剑突地生出强大的吸摄力,且随着剑势弯来不住增强,加重压力,使得姚玄的覆雨剑法陡然一滞,且是不由自主的被奕剑牵引得往左扯去,使他不得不全力应付,那就再无余力维持铺天盖地,占据优势的剑雨。如此剑法,确是骇人听闻。
姚玄嘴唇微微轻启。“咄!!!”
神识所化音节在傅采林耳边春雷般炸响。
奕剑受此影响立时一顿,真龙妖刃顿时如同鱼归大海般脱出。
再次爆出一团寒芒,罩向傅采林。
傅采林露出讶异神色,随即敛去。奕剑像在空中狂草疾书般画出无数深具某种难言美态的线条,瞧得姚玄眼花缭乱,无从入手,不知该选劈刺何处,倏忽间对方又把制动权操在手上。
姚玄再次被动。
两人交战直至此刻,其中的凶险变化,却非任何笔墨可以形容。
傅釆林一阵长笑。奕剑在普贤菩萨上方画出一个圆圈,其中心恰是姚玄剑雨最盛之处,姚玄顿时感到勃发的剑气如水遇干棉地被吸啜得一滴不剩,不能形成任何威胁,下一招更使不下去。
以人奕剑。以剑奕敌,傅采林仍是着着领先。牵着姚玄的鼻子走,若如此发展下去,到姚玄技穷之时,肯定命绝于此。
姚玄却是夷然不惧,哈哈一笑,剑势于不可能间,再次大盛,寒芒暴涨,以奔雷逐电的速度,激射而来。恍若将这天地一起笼罩,与此同时,姚玄身影倏地消失不见,只余下这遮天蔽日般的蓬勃光雨,这还是姚玄首次将覆雨翻云出月剑使至极致。一时间痛快非常。
一声长啸猛然激起。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一团又一团的光雨接连爆开,如同春江潮水一般连绵不断,一轮明月陡然从化作春水的江河上相伴升起,光辉洒落大地。
傅采林瞳孔猛地一缩。手中奕剑猛然青芒暴涨,越过佛像横空而来,奕剑将一个一个由小至大的气环串套剑身,随着奕剑前推,如龙吐珠的把从小至大的气环往他乘风破浪般送来,只要被任何一个气环击中,肯定他姚玄立即一命呜呼,甚么不死印法之类也派不上用场,即使石之轩坐在他的位置,仍不会出现另一种情况。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粘稠剑气所化的河流猛地缠绕而起,与连绵不断的气环接连相撞,不断下落的大雪与其相碰,顿时化成水雾,弥散而开。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猛地雾气消散,只余下一轮皎月如轮般压向傅采林,傅采林举剑相迎,明月却陡然映照其身,化身成另一个相貌模糊,身材一般无二的傅采林。
傅采林震惊当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流水陡然化作一把奕剑,遽然似迎还送的击向傅采林的手腕。
剑再不是剑,而是天、地、人不可分解的部份,姚玄感到从一个超离人剑的角度,一丝不漏地掌握着傅采林奕剑的变化,以及对方内心的震撼。
傅采林的剑圈在手腕处,正难以觉察的逐渐扩大,剑气微妙地一圈一圈增加,当对方刺中此圈核心的一刻,剑圈会由大化小,而积至巅峰的剑气将以电光石火的高速聚拢,灭杀这个鬼神一般的见到天才。
“叮!!!!”
触及对方奕剑之锋,最终击中的却只是对方明月化身的惊人剑气。
傅采林心神再震。对方化作他模样之人竟然有形有质,而非臆想之中的幻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剑术吗?!!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一片白云凭空生出,那化身陡然站在一叶扁舟之上,挟着无边的冲力,遽然轰至。
傅采林眼中惊疑不定,奕剑猛地劈向空处,剑气狂飙,截断对方轨迹。勉强躲开这一记超越常规的攻击。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猛然间那朵温柔似棉的白云,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的妆镜台,不管不顾的如同捣衣般的镇压而来。
傅采林的灵觉感知,要是被对方镇压,神魂恐怕会立时湮灭成为半死之人。
奕剑猛地挑起弹在妆镜台底。
“轰!!!”
一股绝大压力竟然无可抵御。
傅采林不得不双手持剑,死死顶住。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就在此僵持之时,陡然一只鸿雁从天际直冲而下,一尾巨大锦鲤跃龙门而来,一左一右夹击而至。
“啊啊啊!!!!”傅采林额头青筋暴起,早已失去了优雅从容。
间不容发间,一脚踢在鱼头之上,顺带借力翻身避过鸿雁的啄击。
但失去了他的支持,那把名动天下的奕剑,被妆镜台轰然砸落镇压。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无边落花凭空萧萧而下,布满整个澄净洁白的天地。
江水陡然而尽,现出一汪深潭。
傅采林狼狈无比的躲避着剑气所化的无边落花,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