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岂有此理!这几个狗杀才简直太胆大妄为了!”
晏殊眉宇间愁绪不展,附和道:“是啊!是啊!”
丁谓沉吟了一下,语气一变,向晏殊说道:“尚书大人,不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寰缓地余地吗?”
晏殊缓缓道:“不知道丁相要如何寰缓?”
丁谓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先压上一压呢?老夫恭为山陵使,竟然没有察觉皇陵发生这么大地事件,这一旦传出去,非但老夫的脸面没地方搁,太后和皇上难免也要究治老夫失察之罪。
”
丁谓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为了进一步试探晏殊地心意。
晏殊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丁相,此事耽搁不得。 目下皇陵下宫大半部分浸泡在泥泞之中,有坍塌之虞,急需调派大批能工巧匠前往治理。
这中间不但涉及到工匠民夫地调动,更是涉及到钱财器物的补给,涉及的范围更有工部、户部、漕运司等衙门,其中一旦有消息泄露出去,传到宫中太后和皇上的耳中,太后和皇上一旦怪罪下来,岂是你我所能承担的起地?下官官职卑微,倒也无所谓。
丁相可是位极人臣,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炙手可热,若是因此和太后与皇上起了隔阂,岂不误了我大宋军国大事?”
丁谓捻着老鼠胡须一言不发,似乎在认真思忖晏殊之言。 过了好半天,他才又开口道:“尚书大人,以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理为善呢?”
晏殊道:“下官以为,还是火速将此事如实禀奏给皇上和太后。 丁相虽然身兼山陵使,但是力主将先帝灵椁由地宫迁往下宫却是山陵都监雷允恭的主意。
雷允恭在公堂之上也曾向下官招供,说当日丁相曾有言在先,一切听后太后的圣谕,但是他却因为好大喜功,一心想要事成,便回报太后说丁相已经许可,欺骗了太后。
”
序 第一百五十八章 圣意难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圣意难测
晏殊这番话自然是假话,雷允恭正想千方百计把丁谓拉进来,以分担他的罪过,又如何会用这番言辞为丁谓开脱啊。
只是晏殊绝对没有想到,他这番捏造出来的假话偏偏说中了事情的真相,当日丁谓确实是对雷允恭这样说的。
说来也真是的,世界上偏偏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明明是假话说中的偏偏是真实的情况,这种情况却是丁谓和晏殊两位当事人都无法想到的。
丁谓双目盯着晏殊,等待着晏殊的下文。
晏殊又道:“丁相,这山陵使乃是你的兼职。 丁相身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每日里思虑军国大事几至殚精竭虑,心血几乎耗尽,难免有顾虑不周的时候。
再者言来,这山陵使司衙上有山陵都监雷允恭、下有监工使夏守恩,丁相也不过只是在山陵使司衙门挂个名号而已。
况且雷允恭擅做主张打着丁相的名号去欺骗太后,这种事情岂能是丁相所能预料到的呢?丁相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啊。
所以下官以为,丁相只要向太后上表,自承身为山陵使失于检点,自请其罪罚俸三个月,太后当不会再怪罪下去。 ”
丁谓捻须喟然长叹,一脸忠心赤胆的委屈模样:“尚书大人,老夫对大宋皇室之忠心天地可鉴,可是能象尚书大人这样能明了老夫一片赤胆忠心的能有几人啊?老夫虽然身为山陵使,却只是挂个虚名而已,实际权力全部操纵于山陵都监雷允恭之手。
所以这皇陵下宫改建之事,老夫实在是受了太多委屈啊!”
晏殊点了点头,推心置腹对丁谓道:“丁相,下官这几年间,在一些政事上和丁相意见相左,但是那只是书生意气之争。 都是为了我们大宋。
平心而论,大行皇帝驾崩这几年间,太后深居宫中,圣上年纪幼小,这朝廷内外不全靠丁相全力维持,才保我大宋一国上下平安吗?”
丁谓双目发红,背过身来,偷偷用长袖沾拭眼眶。
晏殊继续说道:“上次拜别丁相后。 下官也一直思忖着丁相的话语,片刻不曾歇息。 所谓南北之争,下官内心也多腹诽,但是从来不曾公开议论过。
那次丁相把这个话题挑开之后,下官也深以为然。 我大宋开国以来,我等南人受北人排挤太多,若是再不能团结起来相互襄助,那么岂不是平白让北人拾了便宜?所以。
这次皇陵下宫掘出水脉之事,下官也想早日平息。 我等南人同心平平安安把这一关度过去,勿要再生什么事端了!”
说到这里,晏殊抱歉地对丁谓笑了一笑,才又接着说道:“丁相。 也不怕你见笑。 虽然你我同为南人,但是下官却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那就是思虑下官的前途。
丁相先前所言,把皇陵下宫掘出水脉之事按压下去。 这件事情不是做不到,只是所费力气良多,最后还是可能走漏风声。
按常理来说,若是下官不知道下宫冒水之事,这件事情就与下官无关。 可是现在下官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与下官有了莫大的干系。
如若冒着极大的风险把这件事情隐瞒下去,下官不能得到丝毫的好处,受益地只是雷允恭和夏守恩之辈。 可是一旦这件事泄露出去。 下官却要承担巨大的罪责。
这样两相比较,向朝廷隐瞒下宫冒水之事对下官来说是得不偿失。 所以,下官才在这里厚颜向丁相请求,让下官把这件事情禀奏给太后。
丁相损失的不过是三个月的俸禄,下官却避免了被撸掉乌纱帽的巨大风险,而且还会因为揭发雷允恭隐瞒皇陵下宫冒水之事获得朝廷的嘉奖。 ”
“丁相,你想想看,下官获得朝廷的嘉奖。 就是我们南人获得朝廷的嘉奖。 下官能在太后心目中多一丝分量。 就是我们南人在太后心目中多一丝分量。
以丁相之些微小过换晏殊之不世大功,这笔买卖岂不是划算之极?至于丁相在这过程中所受地委屈。
晏殊日后岂能忘记丁相乎?”晏殊这番说辞早已经排练好,此时说出来声情并茂,煞是动听。
丁谓听得不住的点头。 若是晏殊只言其他,丁谓可能还半信半疑,此时他听到晏殊说出内心中的小算盘,丁谓就彻底相信了晏殊的话了。
在丁谓看来,人怎么可能没有私念呢?一个人一旦有私念,那么这就给了别人以可乘之机。
晏殊既然在意官职,在意前程,那么丁谓现在深居宰相,炙手可热,自然是晏殊投靠的最佳对象。
以前晏殊之所以没有站在丁谓这一边,很可能是因为丁谓嫌弃晏殊不过是个应天府府尹,官职微小,没有值得拉拢的价值,所以冷落了晏殊,晏殊才会投靠到王曾和鲁宗道的一派。
现在王曾失势,鲁宗道一病不起,晏殊没有了靠山,自然会想到丁谓。 况且是丁谓主动向晏殊示好,以南人之谊拉拢晏殊,晏殊岂能错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退一步说,不管晏殊是不是真正地因为南人之谊投靠丁谓,丁谓都是有恃无恐。 因为这龙|岤之|岤的闹剧确实是雷允恭闹出来的。
当日雷允恭来询问他是否赞同把先帝灵椁迁移至皇陵下宫时,丁谓也圆滑无比地说一切听凭太后拿主意。
那么现在下宫即使掘出水脉,他丁谓又能有什么责任呢?正如晏殊所说的,无非是个失察之罪,自请罚俸三个月,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了。
“呵呵,尚书大人真乃性情中人,可惜老夫以前没有和尚书大人有如此深聊,以至于冷落了尚书大人呢!”丁谓捻须长笑道:“尚书大人既然如此说,老夫又怎能不同意呢?如果老夫自罚俸禄三个月能换来尚书大人大功一件,老夫自然是心甘情愿。
正如尚书大人所言,尚书大人在太后眼里多一丝分量,那么我等南人在朝堂之上就多一丝分量。 太后若是对尚书大人青眼有加,那些北人又安敢小视我南人耶?”
晏殊连忙起座对丁谓深深地拜下去:“晏殊多谢丁相地宽宏大量!”
丁谓也急忙站起来,扶起晏殊,把他按在座位上,口中嗔怪道:“哎!尚书大人,你我还需要这般客套吗?既然俱为南人,自当相帮相助!”
晏殊坐回座位,又对丁谓抱拳道:“丁相,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来日方长……”
“哎!”丁谓摆手打断晏殊的话道:“尚书大人,若是你再客套,休怪老夫着恼啊!”
晏殊这才合上嘴巴。
丁谓又道:“尚书大人,既然如此,可要老夫安排你进宫面见太后?”
晏殊道:“太后不曾宣召,臣下安敢擅自进宫?下官以为,还是请丁相替下官把奏折递给太后吧。 ”
丁谓拿起奏折重新看了一遍,点头道:“如此也好,老夫先替尚书大人把奏折递进宫中,听候太后示下吧。 ”
晏殊欠身道:“一切听由丁相的安排!”
丁谓把晏殊的奏折递进宫中之后,本以为太后会雷霆震怒,下懿旨着人从严查办。 谁知道奏折递进宫内几天,也没有见刘太后有什么动静。
这就让丁谓有点吃不准了,刘太后为什么既没有下旨惩办雷允恭,也没有下旨责怪自己呢?难道说刘太后对皇陵下宫掘出水脉之事毫不在意吗?这不太可能啊!无论如何这皇陵都事关大宋龙脉,刘太后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去这件事情呢?如果刘太后不会放过这件事情,那么刘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丁谓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内心暗恨雷允恭这个蠢材,若不是这个蠢材擅自作主张异想天开地迁移什么龙|岤之|岤,现在一定还在皇宫内享福呢。
如果雷允恭能在宫中,那么刘太后是什么意思不就非常轻而易举地打听出来了吗?哪里象现在,让自己在这里毫无边际地胡乱揣测!
苦思冥想几日后,丁谓只能推测一个自认为比较合乎情理的答案:雷允恭是跟随刘太后几十年的老臣了,刘太后太过于宠信雷允恭,所以一见皇陵下宫冒水之事涉及到雷允恭,反而不好处理。
若是刘太后对雷允恭处置过轻,难免会惹朝臣非议;若是处置过重,刘太后又不忍心下手。
所以只好先把这件事情搁置起来,等过段时间冷却下来再说。
序 第一百五十九章 聪明一世
第一百五十九章 聪明一世
丁谓虽然揣测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理的理由,但是内心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时刻关注着京城内外的一切动静。
自先帝薨后,朝廷就形成了一个惯例,就是所有大臣的奏章必须先到中书门下,经由丁谓先审核后,然后才送往宫内请太后和皇上御览。
近两年来,由于丁谓势大,朝中大臣中除了王曾和鲁宗道之外,几无和他做对之人。
所以丁谓主要只留意这几个对头的奏折,对于攀附于自己一党的大臣的奏章,丁谓也只是不时地抽看一下,多数时间都放由他们直接递进宫内。
可是这几日来,丁谓又恢复到先帝初薨时候的习惯,对每一份要递进宫内的奏折都要仔细观看,关注一下里面有没有对自己不利的言论。
这样外松内紧的过了十余日,依旧是风平浪静,丁谓终于相信,这件事情就要过去了,雷允恭虽然擅专,但是毕竟是出于忠心,为了让皇上多一些子嗣,出发点是好的,属于好心办了错事,再加上雷允恭侍候了太后几十年的情分上,太后应是不忍心责罚于他。
至于自己,丁谓更是放心,假如太后不责罚雷允恭,又怎么会去责罚罪过比雷允恭小千百倍的自己呢?
这日早朝,众朝臣依旧是议论一下正常的朝政,没有任何异常。
下了早朝,晏殊却悄悄地拉住了丁谓,寻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晏殊对丁谓躬身一拜,郑重其事道:“丁相,下官有一事相托!”
丁谓笑道:“尚书大人何须如此客气?有话但讲无妨,什么相托不相托的,平白薄了你我的情分!”
晏殊亦赔笑道:“丁相所言极是,下官失言了。 ”顿了一顿。 晏殊接着说道:“丁相,下官有一小女,许配给洛阳茂才富弼。 ”
丁谓平生爱才,洛阳才子富弼之名自然是听说过,他点头道:“尚书大人有此乘龙快婿,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晏殊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道:“丁相,下官今日就是为下官那不争气的小婿而来。 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七。
虽然已经是茂才身份,但是礼部省试却屡屡不中,眼见年纪渐大,再如此下去,徒自惹人耻笑。 所以下官才向进宫,请太后荫封小婿一官半爵。
待会儿我想进宫悄悄地向太后面奏,太后肯定会将此事问丁相的意见,到时候请丁相帮忙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 ”
丁谓听后仰天大笑。 眼泪都快出来了。
“晏殊啊晏殊,枉你还为礼部尚书,为自己的子嗣求个一官半职不是小事一桩吗,还有如此郑重其事地说出来吗?随便给老夫打声招呼就行了。
你我多一子嗣为官,我们南人在朝廷中就多一份话事之权。 好了。 你且进宫向太后禀奏,太后若要问起,老夫必当为尚书大人多多美言!”
说罢,丁谓笑着摇头离去。 心中暗想,人言晏殊如何铁骨铮铮,老夫看他也不过如此,也是为了一己之力蝇营狗苟之人。
呵呵,这样最好,今日老夫为他美言几句,日后还怕他晏殊不过来抱老夫的大腿吗?
晏殊望着丁谓的背影,心中一声轻叹:丁谓啊丁谓。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皇陵下宫冒水一案,可大可小,能将丁谓置于死地的,却仅此一个机会。 这生死成败,身前事死后名,能不能将丁党连根拔起,当尽在此一搏当中。
宽大的长袖中。 晏殊的双拳已经攥到发硬。
延福宫外。 珠帘暗垂。
刘太后道:“尚书大人,你终于入宫来了。 ”
晏殊跪倒在地。 以头触地,道:“累太后多等几日,臣晏殊实在惭愧。 臣本当早日进宫,奈何丁谓防范甚严,臣拖到今日,才有机会能够进宫来见太后。 ”
刘太后奇道:“难道你进宫与否,丁谓也能干涉吗?”
晏殊哀声道:“太后有所不知,每日散朝之后,丁谓都会留下,待众朝臣散去之后方才会回相府。
若是他见有朝臣留下,必然会详加询问,留下作甚,是否欲进宫面圣,面圣要奏些什么等等。
丁谓势大,众朝臣如何敢得罪于他?因此,即使想进宫觐见太后,没有丁谓的允许,朝臣没有也不敢擅自进来!”
刘太后怒道:“这个丁谓,实在是欺哀家太甚!难道哀家在宫中,竟然没有随意接见大臣的道理?”
晏殊伏地不语。
过了良久,刘太后心情方自平静,她收起余怒,语气平和地说道:“尚书大人,今日你既然进得宫来,就把你皇陵之行真正地核查接过拿出了吧!”
晏殊从怀里拿出真正的奏折,双手捧在头上,有内侍太监过来,拿过奏折,呈给珠帘后的刘太后。
晏殊十多日前给丁谓的奏折乃是一份假奏折,现在这一份奏折才是真正的奏折,里面如实记录了雷允恭、夏守恩、江逐流以及刘峰、张翼景等山陵使司别衙上下一百多个官吏的口供和证言。
刘太后那边拿起奏折,这边晏殊跪禀道:“臣晏殊奉太后懿旨按视皇陵,山陵都监雷允恭擅自迁移皇堂,事先不经工部勘测,也不请司天监其他官员复勘,仅仅凭借少监邢中和的胡言乱语就禀奏太后说下宫乃龙|岤之|岤,力主将先帝灵椁由地宫迁移至下宫。
那丁谓身为山陵使,却与雷允恭相互勾结,欺上瞒下,竟然要将先帝陵寝置诸于绝地之中,其心可诛!”
刘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嘶哑,“‘置先帝陵寝于绝地,其心可诛!’晏殊,你可知道,这样的罪名乃灭门之祸,株连九族。
兹事体大,若是日后查出有不实之言,晏殊你这擅自捏造罪名,可要承受反坐之罪啊!”
晏殊虽然到皇陵之前已经得到枢密使钱惟演地暗示,知道刘太后的意思。 可是此时听刘太后如此直说,还有不由得浑身一僵,一股冷气从心底冒上来。
反坐之罪,反坐之罪!太后究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