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江逐流。她扒开灶火下面的浮灰,露出里面的火种,再放一把麦秸盖在火种上,然后趴在旁边歪起脖子用力一吹,火苗腾地一下冒了起来。火光将趴在一旁的苑冬儿脸庞照耀的清清楚楚。
江逐流猛然发现,苑冬儿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猩红地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那嫩红的伤疤告诉江逐流,显然这是一两天前才受的伤,再联想到苑冬儿怀里揣的剪刀,江逐流知道这中间一定有隐情。
“冬儿,怎么了?告诉我,你脖子的伤怎么了?是谁欺负你的?”江逐流上前一把抓住苑冬儿的胳膊焦急地问道。
苑冬儿刚才就在强自忍着,她不敢看江逐流是怕江逐流发现她眼里的泪花。她虽然受尽委屈也不想让丈夫知道,因为那个人势力太大,她不想丈夫再出什么事情。可是无论她怎么忍,经江逐流这么一问,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呜呜……”苑冬儿紧紧抱着江逐流哭了起来:“官人,你别问了。冬儿没有对不起你,冬儿保证没有做有辱江家门风的事情。”
看怀中的玉人哭得花枝乱颤,江逐流心如刀绞。虽然苑冬儿不是他的妻子,他也容不得她受到一点欺负。
“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江逐流大声吼叫道:“是哪个畜生欺负你?你告诉我,我绝不放过他!”
“官人,你,你别吵醒了娘,”苑冬儿哽咽着说道:“我一直没让娘知道,娘身体不好。我怕娘知道了会受不了。”
“好,好!”江逐流长长地呼吸了两口,勉强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好,我不大声,不吵醒娘。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否则,我可不管会不会吵醒娘。”
苑冬儿脸色愈发苍白。停了半晌,她抬头看着江逐流,眼里写满了哀求:“官人,我告诉你可以。你千万不要让娘知道啊。”
江逐流缓缓地点头道:“好!我保证!”
“是江大海。”苑冬儿嘴唇都咬出血来。
“那畜生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江逐流一把抓住案板上的菜刀,就要冲出去。潜意识中,他已经把苑冬儿当成他的老婆。江逐流是男人,不是缩头乌龟,江大海敢欺负他老婆,江逐流就敢去要江大海的命!无论这个江大海是谁,有多大的势力,江逐流都要去干掉他。大不了同归于尽。
“官人!”苑冬儿死死地拉住江逐流:“江大海是江家大房的长孙,是江村最有势力的人。你过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和娘依靠何人?我还不要紧,可怜咱娘六十多岁了,还没有享过一天清福。”
江逐流仍不管不顾,要冲出去。他又不是江舟,即使他死了,江舟也可能会回来照顾江母,照顾苑冬儿。江逐流打算豁出去这条命,让江村的人知道,敢欺负苑冬儿人就必须死!
苑冬儿眼看拽不住江逐流,一咬银牙,豁出面皮说道:“官人,江大海虽然过来欺负冬儿,但是冬儿却没有让他占到丝毫便宜。”
“什么?”江逐流一下子停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他没有碰过你?”
苑冬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官人,如果冬儿的清白之躯被玷污了,冬儿早就死了,怎么有脸活在世上啊?”
堵在江逐流心中的一块大石一下子被搬开了:苑冬儿没被那畜生碰过!苑冬儿没被那畜生碰过!江逐流心中一阵狂喜。同时他也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狂热的喜欢上苑冬儿这个相处不到半天的女孩子了,虽然她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
发现了心中的秘密后,江逐流不由得脸上发烧。他干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内心的慌乱,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冬儿,那你说说,剪刀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脖子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苑冬儿点了点头,说道:“官人,你和江文、江武两兄弟到洛阳参加州试。刚开始家里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人来马蚤扰。村里的姑嫂们还常常过来帮忙,说将来官人你金榜题名,加官进爵后千万不要忘记帮衬一下同宗。”
“一个月后,江文、江武兄弟回来了,而你却没有消息。村里的族人知道江文、江武兄弟都已经过了州试,而你却名落孙山,于是大家纷纷去江氏兄弟家道贺。那些经常来咱家的姑嫂们再也没过来一个。”
“同样是这些人,在你刚赶考去时个个都夸你聪明,一定能高中解元。而一旦知道你连州试都没有通过,就个个变脸,在村里说就凭你的榆木疙瘩脑袋,去参加州试是丢人败兴去的。以你的才能,连替江氏兄弟提鞋都不配。”
“有人说,你没回来是因为没脸见乡亲父老列祖列宗,出家当和尚去了;也有人说,你因为没过州试失心疯了;还有人说,你在路上被拦路剪径的强人捉去填坑去了。”
“这些话我听了无数遍,可是我不信,我知道官人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我和娘天天向菩萨祈盼,无论村里人如何胡说八道都不能动摇的信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还不见官人回来,有人垂涎我的姿色,就起来坏心,江大海就是其中一个。”苑冬儿脸上平静无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她嘲讽地笑了笑:“江大海一出头,倒也有个好处,把其他几个有孬心思的人都吓退了。”
“江大海第一次上门纠缠的时候,就告诉我说,官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要不早该回来了。他让我不如从了他,保我一世吃穿不愁。”
“我当时正在修补旧衣服,手中拿着剪刀,见他满嘴污言秽语,就让他滚,否则我的剪刀可不是吃素的。他见我态度强硬,也就退了回去。自那时起,我就随身带着剪刀,以防那畜生乱来。”
“那畜生还不死心,又来了几次。我见没有办法,就拿着剪刀指着自己的脖子,警告他说如果他敢过来,我就当场死给他看。他又悻悻而退。”
“就在前天,这畜生又在外面拦着我。我用剪刀指着脖子,他说不相信我会自杀,然后就扑了过来。我当时就用剪刀在我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那畜生见我动真格的,就胆怯了,灰溜溜地走了。”
江逐流听得惊心动魄,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苑冬儿的手。多坚强的女孩子啊,这中间如果有一点差错,苑冬儿就会香消玉殒,那江逐流就再也没有福气见到苑冬儿了。
“傻冬儿,以后千万不要这样。”江逐流爱怜地抚摸着苑冬儿的长发:“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死。我不允许你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个世界上。”
苑冬儿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魔法,生性木讷,满口孔孟之道的丈夫出去一趟竟然也学会了甜言蜜语。看来这一次出去参加州试也没算白去,虽然没有上榜,但是学会疼爱妻子也算是一种收获吧。
不知不觉,苑冬儿已经悄悄地缩进江逐流的怀里,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享受着两个月以来最甜蜜温馨的时刻。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子:“弟妹在家吗?”
“谁如此煞风景?”江逐流心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忽然见苑冬儿脸色变得煞白,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来人多半是江大海。
江逐流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出灶房,苑冬儿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拦他。
圪针墙站着一胖子,脸色浮现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正鬼头鬼脑地向院内窥视。此人正是江大海。他屡次在苑冬儿这里碰上钉子,心中本来就恼怒。前天苑冬儿用剪刀戳进脖子里要自杀的惨烈一幕更是把他吓得魂不附体,让他撒腿就跑。跑了之后江大海就后悔,为什么这么胆小呢?无论苑冬儿死还是不死,先上了她再说。这次过来,江大海就打定了主意,即使苑冬儿要自杀,他也要霸王硬上弓;总之,他是活要j人,死要j尸。
江舟家孤零零地立在距离江村主村落两百步远的山坡上,家里只有江舟生病的老娘和苑冬儿两人。江舟生病的老娘不用考虑,江大海一脚就能让那老不死的上西天。剩下的苑冬儿,就是他江大海的坫上肉、网中鱼,即使她喊破喉咙,怕也没有人知道。
江大海色迷迷地盘算着龌龊的心思,朝院内喊了一嗓子。却见江家灶房里冲出一人,此人虽然服装怪异,却也人高马大。
江大海仔细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不是传闻早已经死了的江舟吗?虽然看起来怪模怪样,但是江大海百分之百可以断定这人就是江舟。江大海一腔欲火顿时被冷水浇灭,暗自叫道晦气晦气。一对一肉搏,江大海绝对不是江舟的对手,这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来苑冬儿这天鹅他是吃不到嘴了,以后再想别的办法吧。
“你喊叫什么?”江逐流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青白的矮胖子。
“我,我走路渴了,想借碗水喝。”江大海干笑道:“江舟兄弟回来了啊?兄弟在外面都两三个月了吧?这次回来一定有很多话跟弟妹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江大海拱了拱手,转身就溜。
江逐流虽然有九成把握确定这矮胖子是江大海,但是毕竟不是十成的把握,万一他判断错了怎么办呢?他这边稍一犹豫,那边江大海已经跑出很远。正犹豫间,却看到苑冬儿脸色苍白地站在灶房门口,江逐流指着矮胖子的背影问道:“那可是江大海?”
苑冬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个兔崽子,竟然送上门来了!”
江逐流拔腿要追,苑冬儿一把拉住了他衣襟,口中哀求道:“官人……”
苑冬儿这么哭着一拉,江逐流发热的大脑一下子冷静下来。江大海是江家大房的长孙,现在江氏宗族都被江家大房的人把持着,江大海的爷爷江金川就是江氏宗族的族长。江逐流现在追上去做了江大海固然是痛快,可是事后江家大房的人会放过他吗?纵使江逐流可以拍拍屁股远走高飞,可是江母和苑冬儿怎么办呢?她们留在江村还不是人人欺凌吗?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江逐流心想,这事要从长计议,一定要想一个稳妥的绝无后患的办法收拾了江大海这畜生,让江家大房的人想报仇也找不到凶手。
想到这里,江逐流摇头说道:“罢了,罢了,今日先放过这畜生吧!”
苑冬儿见江逐流不再冒险,这才放下心来。
江逐流看着苑冬儿惊魂未定的小脸笑着说道:“冬儿,放心吧。我知道孰轻孰重,会拿捏好分寸的。我们还是先回去给娘烧饭吧。要不待会儿娘醒来就要饿肚子了。”
苑冬儿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江母身上,乖乖地进灶房生火烧饭去了。
灶膛内的火焰将苑冬儿的俏脸映照的红扑扑的,看起来娇艳无比。江逐流看着这个酷似周慧敏的女孩子如同百灵鸟一样快乐地忙碌着,心中也特别开心。虽然他不是苑冬儿真正的丈夫,但是至少能够使这个可怜的女孩子暂时快乐起来。江逐流的行动计划已经改变,他已经不着急离开江家。他现在离开江家,不是明摆着把苑冬儿往火坑里推吗?江逐流知道,只要他在江家多呆一天,苑冬儿就多安全一天。
现在,江逐流面临的任务又多一份,除了想办法赚到钱解决江母和苑冬儿的生活问题外,还要想出办法来保护苑冬儿的安全。在这两个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之前,他是不会离开江家的。
可是,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万一江舟回来了怎么办?对于这个问题,江逐流其实是不愿意去想的。不是他有意逃避,实在是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很好的答案。对于江舟来说,他只知道,他留下,就能保证苑冬儿目前的安全。他不能因为顾忌那个踪影全无的江舟,就不顾苑冬儿的死活。
江逐流虽然是个冒牌丈夫,却是真正的护花使者。
序 第四章 夜读
第四章 夜读(本章免费)
伺候江母吃过饭后,天已经黑透了。
在一千年前的农村,天黑之后人们会干什么呢?当然是从事人类最最古老的娱乐项目啊。江家看来也不例外。江逐流想尽办法在正房磨磨蹭蹭,但是最后还是被江母把他轰进了西厢房——老太太急着抱孙子呢!在老太太的眼里,传宗接代甚至是比金榜题名还重要的大事。
所谓正房,就是江母居住的那个茅草屋;西厢房,就是西边的茅草屋;当然,不用说读者也能猜到,江家的灶房就是东北的茅草屋了,江家一共就这三间房啊。
江逐流硬着头皮进了西厢房,脸红得象猴子的屁股。
屋内一盏豆大的灯火摇曳着,忽明忽暗。油灯光线虽然昏暗,但是足够江逐流看清屋内的情况了。
江逐流忽然间长长舒了一口气,他那颗紧张地悬到嗓子眼儿的心又安稳地放到肚子里去了。原来苑冬儿并没有如江逐流事前所想象的那样穿着诱人的亵衣在床上等他。在床边有一木桌子,菜油灯就放在上面,在菜油灯的旁边,规规矩矩地放着笔墨纸砚以及几本破旧的线装书。苑冬儿穿着整整齐齐地在砚池里磨墨。
江逐流忽然又觉得有种失落。哎!这是怎么了?自己今天真的是好奇怪啊!江逐流心想,他本来害怕苑冬儿穿着香艳的亵衣恭候着他,怎么现在苑冬儿没有那样做,他心中反而会有种失落呢?
见江逐流进来,苑冬儿连忙放下墨迎了上来:“官人,今天温习哪一本书呢?”
看来这是江舟留下的习惯啊!江逐流心道,挑灯夜读,这个习惯不错,可以让他堂而皇之地逃避人类最古老的娱乐活动。其实他也很想娱乐一把,尤其是面对着苑冬儿这样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可以算的上是绝代尤物的女孩子。可是,可是他实在是有贼心没贼胆,只好继续他禽兽不如的处男生涯。
“嗯,随便哪一本都好。”江逐流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那把老旧的椅子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仿佛江逐流坐下的动作再猛一些,它这把老骨头就会散架。
屋外,江母正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偷听,此时听到屋内的吱呀之声不绝,不由得喜上眉梢。老太太连连点头,心道不错,小两口这样下去,不久她就能抱上孙子了。老太太颤巍巍地摸回正房,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江逐流信手翻开一本《周易正义》,看了一下,头顿时就大了。江逐流自幼爱好书法,从八岁起就开始临摹古代名家字帖,到上大学书法水平已经可以用造诣两个字来形容了,尤其是他临摹宋徽宗的瘦金体,更是出神入化。《周易正义》中的繁体字对现代中国人来说虽然有些阅读障碍,但是对江逐流这个书法爱好者却算不了什么。让他头大的是《周易正义》书中的内容。
《周易正义》是唐太宗时期国子祭酒孔颖达为首的一帮著名儒士编撰的《五经正义》中的一本,书中除了《周易》正文外,还有各大名家的解释。只是在江逐流看来,这《周易》的文字本来就晦涩难懂,而那些所谓名家的解释更是如天书一般,让他不知所云。这真是,他们不解释,江逐流还稍微有点明白,他们这么一解释,江逐流就完全糊涂了。
“唉,真奇了!”江逐流心中叹道:“这书中每个字的意思我都明白,由这些字组成的每句话的意思我也明白,怎么把这些句子组合在一起我就看不明白了?”
“好了,冬儿,我先不看了。”江逐流将《周易正义》往桌上一撂,道:“你先跟我说说家里的情况、村里的情况吧,要不然明天见了村里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就闹了大笑话了吗?”
苑冬儿这才想起来丈夫是个失忆症患者,她歉然一笑道:“官人,是冬儿思虑不周。我这就向你讲来。”
原来,江村里的村民全部都是江氏一族的人,论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不过由于江村形成的历史久远,江氏一族中间的亲故也有远近之分,并且根据远近亲疏的关系形成了几个支系。
江家大房在江氏一族中人口最多,势力最大。族长江金川就是江家大房一系的人,江大海是江金川的长孙。这次和江逐流一起去洛阳参加州试的江文、江武二人就是江大海的堂弟,他们的父亲是江金川的二儿子。
除了江家大房外,江氏一族还有几个支系,每个支系多者十多户,少者三两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