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咋。学生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坐了下去。又是一片笑声。
孙淡见大家都放松下来,心情也是极好。不过,这一片轻笑中还是有一点不和谐的声音传来。陈洪轻哼一声:“举止轻佻,为人虚浮没个正形,凭什么做我们的老师?”
孙淡:“哪个同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网落,还没等大家举手。陈洪已经抢先一步摸到一个正在伏案酣睡的学生身边,抓着那学生的右手就举了起来。
孙淡发现自从自己进书屋,那个学生就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这么闹的地方他又是如冉梦见周公的?
那个学生被陈洪弄醒,睁开朦胧的双眼,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什么事呀?”
他大概是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脸上全是印痕,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眼角也全是眼屎。
看到他如此狼狈,三十多个孩子又大声轰笑起来。
孙淡身边那个教习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呵斥道:“陈洪你在干什么,还有你吕芳,你是猪呀,成天只知道睡!都给我坐下,老师没点名。你们站起来做什么?”
孙淡听这个教习叫那个月睡醒过来的孩子昌芳,心中一动,指了指他:“原来你就是吕芳啊,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回答什么?”吕芳还是一脸的迷糊。
陈洪拍了拍他的脑袋:“还睡,你这头猪。这是我们内书堂新来的学长,他问你我们学到什么地方了?”
“啊,原来是学长大人。”吕芳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老师好,我是吕芳,久闻学长大名,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想不到吕芳这么有福气拜在您的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吕芳一定不辜负先生期望,好好学习,这才不至于堕了先生威名。”
他罗罗嗦嗦说了半天,全是恭维之言。孙淡却听得皱起了眉头。也留了心。这个小孩子一脸木讷,长相很是普通,看起来好象很笨的样子。又刚睡醒。可刚才一说话的时候。眼珠子却一阵乱转,里面隐约有一丝精明在闪烁。
不愧是未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孙淡暗暗摆了摆头,这孩子这么大点人就如此圆滑,比现代的同龄人可成熟多了。
他嘴角一翘:“我是谁你都还不知道,又久仰什么?”
三十多个孩子又笑了起来。
吕芳是钱宁的干儿子,以前在同龄人当中也算是后起之秀,也风光过一阵。钱宁失势之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
在座的同学也不再将他放在心上,见他出丑,便有人幸灾乐祸地大笑:“这头猪果然是睡糊涂了。”
陈洪更是伸手在他头上拍了一记:“小小年纪,口不对心,我看你将来也是个j佞小人。这人走错了路不要紧,可心坏了却没得救。”
陈洪轻佻的举止应该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可说来也怪,吕芳也不生气。反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头上帽子,沉静地朝孙淡作了一揖二“还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我叫孙淡。”
吕芳:“孙先生好,学生吕芳回老师的话,我们学到《中庸了》。”
吕芳的行为举止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让有心找事的陈洪也是无可奈何地呆在一旁。
孙淡反有些高看这个学生了:这个吕芳宠辱不惊,举止沉稳,心计也深,果然是个人物。
他点点头:“坐下吧,好了小大家安静,我今天就讲一节《中庸》。”
吕芳缓缓地坐了下去,陈洪则慢吞吞回到座位,一边走一边在口中嘟囔:“看你怎么讲。这教书可不是比说评书侃大山,想用什么神仙鬼怪的东西糊弄我们可不成。”
孙淡也不会同这个小孩子置气。背着手在书屋里慢慢地走起来,一边走一边道:“《中庸》的第一句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是《中庸》的首章。子思发明道之本原如此。命字,解做令字。率,是循。修,是品节裁成的意思。子思说:,”
还没等孙淡将这段解说下去。陈洪却插嘴,大声道:“子思说:“天下之人,莫不有性,然性何由而得名也,盖天下之人,既与之气以形成,必赋之理以成性;在天为元亨利贞,在人为仁义礼智”先生。你是不是要说人性本善,君子修身当依照这种天性自然而为?”
他挑衅地看了孙淡一眼:“先生。我们来内书堂是来学真本事的,而不是来听学长照本宣科,否则。大家也不用找老师了,直接将四书五经背个滚瓜乱熟,又何必在这里呆上五年?”
孙淡身边的那个教习神色大变,他也没想到陈洪聪慧若斯,举一反三。孙淡才说了一句,他就洋洋洒洒跟了这么一大段,而且句句说到点子上,若整堂课他都这么捣乱下去,这课还怎么上?
突然间,他有些为孙淡担心起来。怒喝一声:“学长授课你捣什么蛋。手板心摊开,吃我五十戒尺。”
孙淡也微微皱了下眉头。看样子不拿出真本事来,还真降伏不了这个刺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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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嘉靖一年 第二百五十五章 第一课(三)
教习怒喝一声点后,大步朝陈洪冲尖!“手摊开!※
陈洪也不害怕,伸出已经肿得像一个发面馒头一样的右手。
看到他这只手,教习微一犹豫。他还是怕将陈洪的右坏了。便喝道:“左手。”
陈洪嘿嘿一笑:“就打右手吧。我受得住。反正我右手已经肿了,再打也不会肿到什么地方去。若连左烂了,吃饭穿衣可有些麻烦。”
教习气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怒笑道:“好好好,既然你不想要你的右手,咱家就成全你。”说着话,戒尺就要落下去。
陈洪也知道教习这一顿戒尺落下去,自己的右手估计要糟糕。可惜他天生是个犟种,让他出言求饶却是千难万难,只咬着牙恶狼一样盯着教习。
孙淡自然不肯看到自己的第一课变成刑房,若一味用暴力,反具不出自己的手段。他咳嗽一声,对那个教习说:“龙公公且等等,这里是我在上课,一切由我来做主。要不你们二位公公先出去,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个姓龙的教习一呆,担心地看着孙淡:“这里”他有些怕孙小淡镇不住场面。
孙淡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等两个教习出了书屋,孙淡这才用手一按,让陈洪坐了下去,淡淡地对众学生道:“刚才陈洪同学说得很对。看来,你们已经预先温习过《中庸》并有所体悟,那我就不做详细地解说了。”
他等大家安静下来,又道:“说起《中庸》其实核心部分就是慎独,也就是说一个人在独处的时候应该怎么约束自己的行为,使之符合圣人大道。这个中心意思归纳成两个字,就是“中。与“和”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叫中,表现出来以后符合节度,叫着和。”
陈红从教习手中逃脱后并不领孙淡的情,反撇了撇嘴,嘀咕:
“谁不知道呀,不也是照本宣科?”
孙淡继续道:“所谓和,其实就是说的与人相处时的处世学问。”
他顿了顿,抛开书本,用炯炯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各位同学大多十四岁,年纪大的也快十六岁了,马上就要从内书堂毕业去各监任职。其实,大家进内书堂的那天起就应该知道,禁中派你们进学堂来读书。将来是要大用的。因为,大家在这里读书,并不用像外面的士子一样参加科举。也不用写八股时文。可以说。你们来读书。就是来学做人做事的。也因为如此,内书堂在要求你们细心研习儒家经典,让你们变成品行高洁的君子,如此才能为君父分忧,如此才能做一个对国家对天子有用的人才。可是,一味学习书本上的东西有用吗?圣人之言虽然是微言大义,可各花入各眼,每个人的体会也不一样。待人接物。也有自己的方法。出发点相同,但因为方法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
“各位将来都是要充实到各大部门的人才,有的人将来甚至还有可能进司礼监,做内相。做为老师。我觉得我有责任教会你们与君王与外臣,与同事相处的学问。这门学问的名字叫《人际关系学》。”
孙淡微微一笑,拿起一本《中庸》,看了看,然后狠狠地扔到桌子上。道:“这些学问乃是历代内相。历代内阁辅臣总结出了的经验之谈。不著口耳相传。这些。圣人可教不了你们。大家能够来这里读书,将来都是要大用的,我再说些老生常谈也没任何意义,也不能替陛下培养出国家所需要的人才。孙淡讲课。从来是直指核心,只教有用的学问,不玩虚的。大家若愿意听。就留下来。若不愿意听,现在可以离开了。”
孙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到呆住了,书屋里安静得只听到呼吸声。
所有的小小太监都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大用的,可对于政治和人际关杀的理解还停留于表明。如今,听孙淡这么突然意识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是一个无比险恶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可没有学堂里这么单纯。
所有人都不约而再地竖起了耳朵。
陈洪站起身来,本想走出去。可想了想,觉得这堂课对自己的将来大好处,想了想就坐下来。
他只听孙淡说了一句,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孙淡的第一句话是:“因为受到书本上圣人之言的潜移默化,大家在待人接物中更愿意谈人情,而忌讳谈功利。可人总归有一丝私心若扪心而问,很多人都不免在暗地里苦恼。
可是,人的交往是多层次的小粗略地可以分为两个基本层
是以情感定向的人际交往,比如亲情、友情、爱情兰洲层是以功利定向的人际交往,也就是为某种功利目的进行的人际交往。
现实中这两种情况又多是交织一起的。
有时候,即使是功利目的的交往。也会使人彼此产生某种评价,某种感受,引发感情上的反应;有时候。虽是情感上的交往,也会带来彼此利益上的互相帮助和支持。
人际交往的最基本动机,就在于希望能从交往对象那里获得自己需要的满足。在人的需要中除了精神需要,还有物质需要。人是有功利的失概念的,谁都多少会想到功利。交往中可以单纯地讲人情,但是。也不可因对方的功利目的而把别人想得太坏,甚至切断与对方的联系。
应该既重感情也讲实惠,从各个不同层次上保持与周围的人的关系。不能只用理想主义的纯情感定向的方式去交往。”
孙淡这样的言论在古代可以说是离经叛道了,众人听得都是心中一阵剧震,脑袋里“嗡!”的一声,几乎没办法思考。
其实,这种实用型的人际关系学乃是后世大工业时代的产物。工业时代的出现椎开了蒙在人与人之间温情脉脉的面纱,把一切都变得简单而且直接,使之更符合工业社会的管理需要。简单、直接、甚至粗暴,这也是管理学者卡耐基的人际关系学说的基本点。
陈洪只觉得口中一阵发干,眼前全是五彩斑点在飞舞,口中喃喃道:“妖言,妖言”可看看旁边的吕芳,一双眼睛却亮得怕人。
包括全班同学,所有人眼睛都绿了亮了,像一群发现了新大陆的狼。
孙淡见将众人震住,心中非常满意。继续道:“或许你们在想,我这套理论乃是实用主义,有兵家学说的嫌疑。实际上,这个理论的基石说到底却是圣人的那一套。比如。我这个理论中的人际交往就有四咋。原则,分别是:主动原则、真诚原则、距离原则和自立原则。每一条每一款都符合圣人大道。”
一直表情木讷的吕芳突然站起身来。问道:“主动原则和真诚原则我们能理解,知行合一,上应天道。这些都是写在书上的。可距离原则和自立原则不是与真诚原则相冲突吗?。
陈洪正想得入神,被吕芳打断思绪,有些恼怒,正要转头怒视吕芳。可人家的疑惑也是陈洪的疑问。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孙淡朝吕芳笑了笑,“不矛盾。不冲突。就拿距离原则来说吧。本班级有三十多人,每个人应该都有自己的好朋友。不少人认为,好朋友就应该形影不离,成天粘糊在一起。可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如果大家成天呆在一起,是不是有时候觉得很不舒服,感觉自己一举一动被人看到了。如此一来。生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也只有独处一室的时候,才会松一口大气
教室里马蚤动起来,三十多个人议论起来。
昌芳一呆,良久才道:“先生说的是这个道理,吕芳以前也有这咋。感觉
陈洪冷笑一声:“你感觉个屁,就你现在这鸟样,有朋友吗?。
吕芳也不生气,像孙淡作了一揖,平静地坐了下去。
孙淡等大家安静下来,接着道:“这只是其一,其二,若长期同朋友裹在一起寸步不离,也不利于扩大人际交往圈子。也就是说,你们的交际范围和思维方式也就此固定了
他突然一板脸:“交际圈子一固,人的思维中有一个从众心理,朋友如何想,自己也会下意识赞同他们的观点。如此一来,就有一个集体的无意识。这样的思维方式本无可厚非。可大家别忘了。”
他猛喝一声:“你们将来都是要做管事牌子,甚至做内相的。唐太宗有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相者,当胸襟宽阔,能听进去不同意见,能调和阴阳,能海纳百川,能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什么人都要认识,什么事都要去看,去想,如此,才能至中和,才能察乎天地!”
“大哉斯言!”吕芳突然叫出声来,眼睛里有泪水涌出:“吕芳今年十四岁了,读了五年书,本以为一理解了天地之间所有的致理。今天听先生之言,才知道吕芳以前不过是一个懵懂学童,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走到孙淡面前,恭敬地跪了下去,响亮地磕了三个响头:“吕芳拜见老师算是正式行了拜师之礼。
第四卷 嘉靖一年 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一课(四)
了芳虽然年纪不大,可却非常聪则当初司礼监四钱宁也不会将他送到内书堂来读书,作为人才储备大力栽培。
当出,吕芳在宫中也算是天之骄子,不要说同龄人,就算是成年太监对他也是诸多巴结。
他当时也是少年得志,飞扬跋扈到不可一时,颇得罪了不少人。
可惜,钱宁一倒,他失去了靠山。处境顿时大变。想起他以前的嚣张和狂妄,以前巴结他的那些人都将脸一变,折腾起他来,比其他人很厉害些。
吕芳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太监,要想在这宫中生存下去,还真得要早一咋。大靠山才行。他也动过心思要去旁高枝。
只可惜他以前实在太狂妄了,真到这个时候,举目看去,却找不到一个知心的朋友,甚至连可以动用的关系也没有。
如今听了孙淡着一节人事关系学的课程,他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同人交往上有大问题。
孙淡这一席话如醒酶灌顶,当头将他喝醒过来:我吕芳当初怎么就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老师呢?
情绪激荡之下,吕芳禁不住走出作为,恭敬将头朝孙淡磕下去。
见吕芳向孙淡行拜师大礼,众学员才醒悟过来,都站起身来,陆续走到孙淡面前三拜九扣。
孙淡心中暗自点了点头”道。说起来这些学员的文化程度已经非常高了,若再教他们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也制服不了他们。还好我这个现代人别的学问不高,可论起杂学来,在这大明朝至少能排进前三。而这些宦官学生们因为没有科举压力,所学的东西更趋向于实用。如此,以后索性教他们一些实用的学问好了。真若起教《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我孙淡也未必能强过那些翰林院学士。要想显出我的手段。只能剑走偏锋。
第一课就取得这样的效果,收复了这群无法无天的小太监,孙淡很是满意。
不过,他还是发现陈洪依旧坐在座个上没动,不但一脸的冷笑,反瞪着眼睛用犀利的目光威胁着上前拜师的同学们。有几个胆小的学员畏缩了,再加上两个陈洪的死党,一共有六个学员没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