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多小时没有等到我,便怨怨恨恨地离开望江亭回家去了。我又策马赶往江家。
“当我急匆匆的赶到江家门口的时候,江翠莲的花轿已经抬起。我望着花轿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翠’字;心心相印的江翠莲就听到了。她连忙掀起轿窗的帘布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
“我们两人互看了几眼,我便慢慢离开了江翠莲的视线。我虽然离开迎亲的队伍,但并没有回家,还是远远跟着——我一是要看清江翠莲的家在哪里;二是要等待江母散席后,问清我和江翠莲所生的小宝宝哪里去了。
“大约到了九点多钟的光景,我才看到江母和江文华夹杂在宾客当中从万家出来;我便赶紧下马迎上前去。问江母我们的小宝宝现在在什么地方?江母告诉我,因江翠莲答应嫁给万福祥,所以把孩子送人了!
“当我听江母说孩子已经送人,直气得我五脏冒火,六腑生烟,说话中明显带有责怪江母和江翠莲不该把小宝宝送人的意思。听出我责怪口气的江母,反过来问我:如果不把孩子送人,这孩子怎么处理?是由江翠莲携子成婚?还是把孩子留给她抚养?还是把孩子送到我们龙家去认祖?不管怎样都是行不通的——都会坏了江家、龙家的名声。
“我听了江母的一番话,倒也冷静下来。后来我又问江母,我们的宝宝被什么样的人家抱去了?抱宝宝的人又住在哪里?可江母却不告诉我这一切。她说:‘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到人家去与你的宝宝相认?’
“我说我不是想去与宝宝相认,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我们的孩子在一个什么样的人家,看一看我们的孩子在人家过得怎么样。
“可江母却劝我不要看孩子,只能听天由命。她老人家说,只要我到了抱孩子的人家,就肯定不能控制感情,感情控制不住,就会做出超乎寻常的举动来。一旦有了超出寻常的举动,人家就会起疑心,甚至会拽住我不放。还说这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只要这样一闹,就会招来很多人看热闹;要是当场有人认出我是龙家大少爷,那么我和我们龙家,以及翠莲和他们江家的颜面就会丢尽!那后果也就不堪设想了!因此只能随缘由命,以后再说。
“江母的这些话,我想想也有道理,为避免发生不可收拾的局面,我只得打消了要去见孩子的念头,怏怏的骑马回来了。”龙爷把所有的秘密都毫不保留地告诉了秦可卿——一个男人,只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才会放下面具,展现内心的秘密——秦可卿是龙爷的最爱,因此龙爷对她就无话不谈了!
“哎……难道您以后就一直没有再见到孩子?一直不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在什么人家?”
“赵淑娴光绪二十八年(一九0二年)六月初一凌晨生下凤仪以后,我母亲想到我和翠莲生的孩子正好一周岁;因此就让我去大王庄找江母,问清我们的孩子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我就带着礼品去了大王庄;对江母说是为一周岁的宝宝取名字;江母就让江文华以母亲生病为由去万家把翠莲喊回来。”
“聪明的江翠莲一到家,就问我今天前来是不是真的是要为宝宝起名字。我说孩子的名字也要起;但我现在最最想念的是想看一下我们的孩子。江翠莲说孩子现在很好!不要我担心。后来我再三求她,江翠莲才答应一起去看孩子——她跟她母亲说是到城里去找算命先生给孩子起名字。
“江翠莲把我带到西郊苗圃,我大惊失色,我们的孩子就养在这样的贫苦人家?江翠莲向我解释说:她和她母亲原打算将小宝宝送给她的舅舅抚养,可她舅舅不接受。万般无奈,只得于去年腊月初一把小宝宝送到已烧毁的大王庙;多亏雷三爷和雷三奶奶看到并收留。江翠莲和她母亲跟过去看了雷三爷的家以后,也舍不得小宝宝生活在这样的贫寒之家;但又无他法,只能如此。
“我和翠莲进入苗圃,假装看花买花,便与苗圃的雷三爷和雷三奶奶攀谈起来。我们正在说话,忽然听得屋内有小孩子的啼哭声;雷三奶奶赶紧丢开手中的活儿,急急忙忙的往屋里跑,我和江翠莲也跟着进去。雷三奶奶从摇车里轻轻抱起小宝宝,把小宝宝坐在她两膝上,叉开小宝宝的两腿,小宝宝就撒了一泡长尿。然后又把小宝宝轻轻放进摇车里,便去热米糊给宝宝吃——从雷三奶奶的表情言行来看,足见雷三奶奶(和雷三爷)是十分疼爱小宝宝的。这让舍不得亲骨肉在寒门受苦的我和江翠莲有了几分慰藉。
“雷三奶奶一边喂小宝宝米糊,一边告诉我们,说这孩子是去年腊月初一她和老头子从烧毁的大王庙捡回来的,那时这孩子当时才五六个月大。还说这孩子当时身上有一枚绿宝石金戒指,就串在固定尿布的带子上——小宝宝的的身份确信无疑了!
“我跟雷三奶奶说这个小孩子十分漂亮可爱,我就把项上挂着的‘金龙’拿出来,亲手套在小宝宝的脖子上。江翠莲也把特地带在身上的金项圈送给小宝宝。我和江翠莲情不自禁地在小宝宝脸颊上一顿亲吻,便恋恋不舍地离开茅屋。
“我和江翠莲离开苗圃,坐黄包车来到城里,在饭店吃过午饭便回到江家;告诉江母说城里的算命先生给孩子起名字叫“龙苗”;江母也就没有怀疑我们。
“根据约定,我每年六月初一到江家,与按约定回娘家的江翠莲一起去西郊苗圃‘买花’——看望那个叫“龙苗”的孩子。
“江翠莲每年六月初一回娘家,正是肚大腰圆时,这引起了万福祥的怀疑。我年年六月初一出去,也引起了赵淑娴的怀疑。一九0四年六月初一,万福祥和赵淑娴不约而同的分别跟踪我和江翠莲到了江家,又跟踪我和江翠莲到了西郊苗圃。后来两人一齐跳出来,异口同声地问我们为什么年年六月初一出来,是不是都到这里约会?后来又问那个小孩子是谁?对我和江翠莲有了好感的雷三奶奶竟然站出来作伪证,说这小孩子是她女儿的儿子,是她的外孙。万福祥和赵淑娴无话可说。我们就各自回家了!
“由于万福祥和赵淑娴在苗圃闹了那么一出,我和江翠莲原来“每年六月初一一起去西郊苗圃‘买花’,看望孩子的约定也就中断。但我和江翠莲还是各自抽空前去看望孩子。后来却听雷三爷和雷三奶奶说,小孩子被一个买花的人骗走了!我们气得不亦乐乎!”(龙在天和江翠莲都不晓得是赵淑娴要害小孩子,是万福祥把小孩子骗走的;只知道那个坏叔叔把小孩子戴在脖子上的‘金龙’、金项圈都拿走了)。
“后来一直都不知道孩子哪里去了?您就这样作罢了”
“说实话,我心里并没有作罢。哎……可卿啊!说了你可不要介意,这十几年来,我经历了好多事,也淡忘了好多事,可唯有这事儿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呀!”
“老爷您这种心情是很正常的,我一点也不介意。那……这么多年来,您难道就没有找到一点线索?难道就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以前一点线索都没有,自从这个雷天火来了以后,我却在他的身上发现有很多方面与我的小孩子相似:首先是这个孩子的年龄,与我和江翠莲所生孩子的年龄差不多,而且连生日都很接近——我和江翠莲的孩子是光绪二十七年六月初一生的,这个雷天火被他的养父养母从大王庙里捡到的时候,是光绪二十七年腊月初一,当时二老估计雷天火才五六个月大,因此就将雷天火的生日定为六月初一,此后每年都是六月初一为这孩子过生日。可卿你想啊!这个日子,与翠莲孩子的生日正吻合呀!
“其次是这孩子姓雷,又说是雷三爷和雷三奶奶收养的。我们的宝宝不正是被雷三爷、雷三奶奶抱回去抚养的吗?更为重要的是,刚才在凤仪的生日宴会上,雷天火说他过十岁生日的时候,他的养父养母把一枚绿宝石金戒指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他的养父养母当时还说,这枚绿宝石金戒指当年就串在他固定尿布的带子上。可卿呀!我当年曾经送给江翠莲一枚绿宝石金戒指,江翠莲将小孩子送到大王庙的时候,就是把这枚绿宝石金戒指串在小孩子固定尿布的带子上作为信物的。而且雷天火还说他两三岁的时候被一个坏叔叔骗出去,把他戴的‘金龙’、金项圈都拿走了。这个‘金龙’、金项圈就是我和江翠莲去苗圃看望他的时候给他戴上的。所以我非常怀疑,甚至基本肯定这个雷天火就是我和江翠莲所生的孩子。”
“哦……原来如此,难怪你对雷天火总是特别关顾。那您现在打算怎么办?”秦可卿若有所思地问道。
“这个问题你可把我问住了:一、这个雷天火的身份还不曾十分的肯定。二、就是完全肯定了,一时也不好办呀!姑且不谈社会舆论、世俗偏见,就那个赵淑娴也会闹得龙府不得安宁的。”龙爷忧心忡忡地说。
“那……您能不能私下相认呢?”秦可卿在为龙爷排忧解难想办法。
“私下相认?”龙爷忧郁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喜悦,但很快又消失了。
“怎么?私下相认也不可以?”
“私下相认也不是不可以,但要等到雷天火的身份十分肯定以后再看时机而定。哎……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好!我来侍候老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