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淑娴在离江家五六十米的地方,各自静观江家的一切。
“喂!你是不是江翠莲的丈夫?”赵淑娴看到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万福祥好生面熟,便主动与之搭讪。
“是啊!你是……你是龙府的少奶奶吧?”万福祥认出了问话人是他去年去龙府找江翠莲时接待他的龙府少奶奶,但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正是!你叫什么?”
“我叫万福祥。少奶奶大名叫什么呀?”
“我叫赵淑娴。喂!这户人家是谁?”
“这户人家是江翠莲的娘家。”
“啊!这是江翠莲的娘家?难怪这个死畜生和臭都进去了!”赵淑娴这才恍然大悟又惊愕不已。
“死畜生和臭?畜生是谁?臭又是谁?”晚来一步,没有看到龙在天已经进江家的万福祥问道。
“死畜生就是我的死鬼丈夫龙在天,臭就是你的老婆江翠莲。他们两人都进去了!难道他们到现在还有来往?”因一时之气愤,赵淑娴不但骂龙在天是畜生,还当着万福祥的面说万福祥的老婆江翠莲是臭。
“哦!你的死鬼丈夫龙在天也进去了?”赵淑娴说万福祥的老婆江翠莲是臭,万福祥也称龙在天是赵淑娴的“死鬼丈夫”。
“是啊!你没看见死鬼龙在天进去吗?”因为同仇敌忾,赵淑娴和万福祥都不计较对方辱骂自己的丈夫和老婆。
“我刚跟着江翠莲来到这里,没有看到你的死鬼丈夫龙在天。这样看来,他俩肯定是有关系的了!”万福祥曾经怀疑江翠莲已经破身,但不能肯定,更不知江翠莲是跟龙在天有关系。
“哼!这个死畜生和臭肯定有关系!而且一直有关系!”赵淑娴原来只是怀疑龙在天与江翠莲可能有关系,但并不能肯定;现在基本肯定了。
“那么你来……”
“是啊!你也来……”
共同的目标和目的,让两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觉得非常亲切。
万福祥和赵淑娴相互走近,正准备一同到江家“捉双”,却看到江翠莲和龙在天一同从江家出来。
万福祥和赵淑娴强忍着心中怒火,远远跟踪江翠莲和龙在天——却看到二人到了西郊苗圃。
龙在天和江翠莲与苗圃主人非常熟悉地说话打过招呼后,就跟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说话玩耍,那种溢于言表的亲昵亲情让人觉得他们好象是一家人。
“他们来苗圃干什么?”万福祥不解地说。
“哼!前年六月初一,这家伙带回去一盆文竹,说不定就是和江翠莲这个臭一起来这个苗圃买的。”
“什么?前年六月初一你的死鬼丈夫龙在天也带回去一盆文竹?我家那个婆娘前年六月初一也带回去一盆文竹啊!这说明他们起码前年就一起到这里来了!难怪她年年六月初一都出来,原来是与相好的到此幽会呀!”
“嗯!这两个家伙肯定是年年六月初一都到此这里来幽会。”
“嗳!你说那个小孩子是谁?”
“我看那全小孩子说不定就是他们的私生子。”
万福祥和赵淑娴一番议论、猜测后,都估计那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就是龙在天和江翠莲所生。
“这个死畜生!这个臭!原来一直在这里养私生子!今天要他们的好看!”赵淑娴和万福祥怒不可遏,一齐跳出来,直冲苗圃。
“龙在天!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翠莲!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小畜生是谁?”
万福祥和赵淑娴连珠炮似的怒目逼问龙在天和江翠莲。
“你们干什么?我们来买花怎么啦?”龙在天和江翠莲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来买花?你们怎么年年都是六月初一来买花呀?”万福祥和赵淑娴不约而同地质问道。
“什么年年都是六月初一来买花?我们这才第一次来这里的呀!”见到佛要拜,见到官要赖!龙在天不认帐。
“你们才第一次来这里?前年六月初一你们两人都带回去一盆文竹就是买的这里的!你们还想抵赖?”
“那文竹是我在大街上买的!”龙在天和江翠莲同时说。
“那文竹你们是在大街上买的?怎么这么巧啊?你们一起在大街上买的吗?”
“江州卖文竹的多得很呢!就非得一起买吗?”龙在天反问道。
“那这个小畜生是谁?”万福祥和赵淑娴又指着小孩子问道。
“这是人家的孩子,我怎么知道是谁?”龙在天和江翠莲辩解道。
“人家老两口子这么大年龄,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小畜生?”
“这是他们的事,你们问他们呀?”
“这小孩子是我女儿的儿子,是我们的外孙,怎么啦?你们凭什么骂他?”对龙在天和江翠莲有了好感的雷三奶奶竟然理直气壮的站出来作伪证。
“……”四个人都无话可说了!
无话可说的四个人重新调整组合——原来与江翠莲在一起的龙在天和赵淑娴一起坐黄包车回了龙府;原来与赵淑娴在一起的万福祥和江翠莲一起坐黄包车回了万家。
从苗圃回去的万福祥和赵淑娴越想越气——特别是赵淑娴,她就认定那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是龙在天和江翠莲所生。既然那个小孩子是龙在天和江翠莲所生,还留他做什么?
赵淑娴几经打听,在万福祥的店铺找到了万福祥。
“万老板!你说苗圃那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是不是龙在天和江翠莲所生?”
“我看很可能是他们所生。”
“那你打算怎么办?”赵淑娴眼露凶光地问道。
“你是想……”万福祥似乎看到赵淑娴的恶毒用心。
“对!我想除掉这个孩子!”最毒妇人心!赵淑娴起了杀人心。
“哎……那也是一条生命啊?”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什么一条生命?那可是龙在天和江翠莲生的孽种,怎能留下?”赵淑娴一副毒辣大丈夫的风范。
“但……如果这孩子不是他们所生的呢?”不忍心杀生的万福祥忧心忡忡地说。
“我已经到苗圃周围打听过了!那老两口子无儿无女,根本没有什么女儿,那小孩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女儿所生;一定是龙在天和江翠莲养的。而且那里的邻居都说这个小孩子是老两口子前年腊月初一在大王庙捡的。”
“那我们能不能将这个小孩子弄到一个龙在天和江翠莲找不到的地方呢?”万福祥还是不忍心杀生。
“斩草不除根,必定留祸患!还是彻底解决的好!”赵淑娴一定要置那个小孩子于死地。
“那……怎么个彻底解决?”
“把那个小孩子骗出来,然后捂死抛江。”赵淑娴胸有成竹地说。
“这事儿谁来办?”
“龙府是他们的天下,我不能在龙府找人;由你找人干吧!”
“这……这什么?占妻之仇大如天!龙在天占了你的妻子,你还这样优柔寡断?你还有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
“这……好吧!我来找人干!”
“这就对了!这样方能泄你我心头之恨!”赵淑娴恶狠狠地说。
赵淑娴一摇二摆地走了!万福祥便思索开了——真要将这小孩子杀死吗?这可是一条性命啊!还有!要是错杀呢?要是请人杀小孩事情败露呢?错杀了!白白断送一条小生命。请人杀小孩事情败露了!她赵淑娴没事儿,我万福祥岂不成了主凶?杀人偿命!我的命不是不保么?哎……只有这样还可以……
第二天,打定主意的万福祥一番化装,到苗圃向雷三爷买了一盆海棠花,多给了一块钱以后,便与雷三爷、雷三奶奶拉家常,并和那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捉迷藏。
一会儿的工夫,一盆海棠花还在哪里,捉迷藏的那个人和小孩子却不见了!雷三爷和雷三奶奶急得到处寻找也没找着——老两口子气得卧床不起。
万福祥把那个小孩子弄到哪里去了呢?且听后文分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良心未泯的万福祥没有杀生;但把小宝宝脖子上戴的“金龙”、金项圈拿走了。
第四天,赵淑娴再次来到万福祥的店铺,问“那事儿办了没有?”万福祥回答说“问题已经解决。”赵淑娴也就没再多问。
由于万福祥和赵淑娴在苗圃闹了那么一出,龙在天少爷和江翠莲原来“每年六月初一一起去西郊苗圃‘买花’——看望那个叫‘龙苗’的孩子”的约定也就戛然而止。但两人还是各自抽空前去看望孩子——龙在天少爷和江翠莲也就晓得小孩子没有了!当然是气得不亦乐乎了!
大概是因为万福祥没有杀生,老天爷后来又让江翠莲为他生了一个(第三个)孩子,而且是个小子——这小子就是后来臭名昭著的日本宪兵团翻译官三木——万锦程。
江翠莲生下万锦程以后就不再生养了!为什么?因为江翠莲和万福祥的感情彻底决裂而分居了!这少夫少妻的分什么居?个中原因是这样的:
江翠莲生下万锦程不久,无意中看到佣人石嫂经常洗晒一块青花方布——对于这样的青花方布,江翠莲可谓刻骨铭心,因而便问石嫂:
“石嫂,你怎么老是洗晒这块青花方布?这块青花方布是干什么用的呀?”
“回夫人,老太爷最近有点小便,经常溅一点尿在床上;为了免得天天洗毯子,就用这块青花方布垫在老太爷床上的毯子上,要是溅一点尿在上面,只要洗洗这块青花方布就行了。”
“哦!原来如此,那这块青花方布是从哪儿买的呀?”
“这块青花方布不是我买的,是老爷拿出来给我用的。老爷说是以前家里的旧布,本打算扔掉的,只因布很好看,很结实,就没有扔,现在就派上用场了。”不知情的石嫂实话实说。
“哦!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江翠莲若有所思地回到房间,她心中暗忖:这块青花方布多像当年龙夫人送给我的青花包袱布呀!万福祥怎么也有这种布呢?难道……嗳!不要瞎想,天下同样的东西多得很呢!
转眼到了大忙季节,已经从长工升任为管家的丁长发的老婆向秀丽来到万府,想让丁长发请几天假回去帮忙。
丁长发的老婆向秀丽,穿着一身红底黄花蓝方格子的夹衣,因为身体胖,衣服小,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一看上去就不是量体裁的衣。
丁长发领着老婆向秀丽来向万老板请假,万福祥同意丁长发回去五天就得赶快来。一旁的江翠莲看到向秀丽身上穿的红底黄花蓝方格子的夹衣,陡地一惊,这不就是我当年被贼人抢去的衣服么?怎么会在这个女人身上?难道就是这个女人或是这个女人家的什么人当年抢了我的包袱?有些激动的江翠莲忍耐不住,当场厉声诘问向秀丽:
“嗳!秀丽!你这身花衣服是在哪里买的?买了多少钱?”
“回夫人,这身花衣服不是我买的,是老爷送给长发带给我的。”
“什么?这身花衣服不是你买的,是老爷送给你的?福祥,这衣服是你送给她的吗?”江翠莲惊异地转身询问万福祥
“是……是呀!”万福祥的回答好象得有点不大自然。
“长发,你们抓紧回去早点来,下去吧!”已经基本想到事情真相的江翠莲先把丁长发夫妇打发走,遂又继续诘问万福祥:
“福祥,你哪来的这身红底黄花蓝方格子的夹衣?”
“这是……这是我……我母亲留下来的;因为……因为质量不错,扔掉可惜,放在家里又没用,所以就送给丁长发的老婆了。”万福祥期期艾艾地说。
“是吗?这身红底黄花蓝方格子的夹衣是你母亲的吗?你母亲多大年纪了?还穿这种花衣服?我还听说你母亲很胖,这花衣服她生前穿得上吗?”江翠莲连珠炮似的一下子向万福祥抛出几个问号。
“这……这要紧吗?你这么详细的盘问这花衣服干什么?真是无聊之极。”万福祥色厉内荏地说。
“这很要紧!万福祥!我再问你一次,向秀丽身上穿的这件红底黄花蓝方格子的夹衣,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江翠莲怒目圆睁,狠狠盯着万福祥。
“真是不可理喻!我不回答你这种无聊的问题,我很忙,我到店里去了!”万福祥说罢,抽身就走。
“站住!”江翠莲大喝一声,起身挡住万福祥的去路:“你不回答我的问题,那我就说一个精彩的故事给你听听。”
江翠莲将万福祥拽回来按在沙发上,自己便在大厅里,一边来回踱着莲步,一边回想往事般的讲述她的“精彩故事”:
“光绪二十七年三月十七晚上,有一个年青女子从城里坐黄包车到大王庄,她下车以后,天色已晚、暮色四合,已经不大看得清东西了!那女子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正准备进街的时候,却迎面走来一个尖嘴猴腮、垂头丧气的人。
“那人见到这个年青女子只身一人,就两眼骨碌碌的盯着这个年青女子上下打量;只因夜色笼罩,双方都不大看得清对方,但模糊中双方又都有一点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人盯着身背包袱的年青女子看了足有半分钟,突然一伸手拽下那个年青女子肩上的包袱,撒腿就往西跑。”
江翠莲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两道能穿透肌肤的目光,直射在万福祥的脸上——这目光可厉害了!直把个万福祥的脸射得一阵红、一阵白,而且还把万福祥的额头上射出了黄豆大的汗珠。
“万福祥!你知道那个年青女子是谁吗?你知道那个包袱布是什么颜色,是什么花头吗?你知道那个包袱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么?”江翠莲又故意停了一停,两道剑一样的目光紧紧刺在万福祥的脸上,这目光把万福祥刺得全身都瘫软了!
“万福祥!我告诉你!那个年青女子就是我;那个包袱布的颜色和花头与你父亲床上垫的那块花布一模一样;那个包袱里面包着的衣服,其中有一件和向秀丽身上穿的红底黄花蓝方格子的夹衣一模一样。”
江翠莲说到这里,站住脚步,站在万福祥面前冷声问道:“万福祥!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就不想补充一点什么吗?”
“好!万福祥,你不想补充是吧,那还是由我来告诉你。”江翠莲自问自答地说:“你抢的那个青花布的包袱里,除了我的衣服用物,还有四根黄灿灿的金条,你说对不对?”
万福祥听到这里,如闻睛天霹雳,又如同被人抛进万丈深渊,跌得两眼发黑,两耳轰鸣,全身冰凉,手足无措。
“不……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我没有这样!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万福祥语无伦次,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不!不是吼叫,是哀鸣,是哀嚎。
“万福祥!你这个衣冠,你这个凶魔恶鬼,你这个没有人性、没有人味的狗畜生,你害得我好苦好苦啊!呜……”江翠莲想到当年被贼人抢走包袱,自己痛不欲生,差点儿自寻短见的情景,直把个万福祥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但她把龙在天与万福祥博斗的一段情节删去没说——江翠莲删除这段情节没有说,万福祥当然也就不会增补了。
江翠莲哭了好大一阵子,才止住悲伤,冷冷地对万福祥说:“那年你抢了我的金条,当时我连死的心都有。现在我本应将你这一丑恶行径告诉你的父亲和丁长发等所有的人,然后将你这个魔鬼扫地出门。可我看在儿女的份儿上,暂且将你留下,但你这家中所有的财产都算是我的(江翠莲还不晓得万福祥从苗圃把她和龙在天生的儿子骗出去,把小孩子戴的‘金龙’、金项圈都拿走了的事)。
“现在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希望你能够好好经营店铺,好好培养孩子,不准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准挥霍钱财,不准赌博酗酒,不准沾染任何习气和嗜好。
“但有一点你给我听好了:从今日起,你我夫妻恩断情绝,我们从此分开居住,我住家里,你住店铺,互不干扰,就像陌生人一样共同把孩子抚养成人。”江翠莲说罢,拿出万福祥的衣物、用物和铺盖卷儿,就让下人和万福祥一起搬到店铺里去了——万福祥与江翠莲的夫妻关系从此名存实亡。
世间有句熟语叫做“因小失大”,是说有些人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小利而坏了大事,失去大利。这不!倘若万福祥当年抢了江翠莲的包袱,得了四根金条以后,扔掉青花包袱布和江翠莲的一应衣物,就不会留下“祸根”,也就不得东窗事发,弄得原形毕露。当然,从另一方面说,这也许就叫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一个人做了丑事、坏事,迟早总会露马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