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唯有血战。
灰褐色城墙没过多久被双方将士的鲜血染成了刺眼的血红色,城墙根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土地,快速堆起了一层尸堆。
喊杀声、战鼓声、哀嚎声六七十里外那些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的村庄,慌忙躲进了各自早就挖好的地窖枯井,哭都不敢哭的听着震天响的战场厮杀声,口中念念有词。
半日后,宋裕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把战线交给了顶替自己的老搭档,一名刚过壮年的屯长,全军上下也就他有资格由屯长接替战线,其他将士多是兵对兵将对将。
宋裕也不走下城墙,去喝早就准备好的肉汤,虎牢关内辎重匮乏,段颎老将军还是力排众议的下达了一道军令,每逢大战肉搏在第一线的将士们一定要有口热汤喝,还必须是肉汤,为此段颎老将军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食肉了,看来只要战争持续下去,段颎老将军是不准备食肉了。
老兵油子宋裕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拿出了一个羊皮囊,身旁的伍长什长们满是羡慕,前几日老将军亲自视察城墙,大家个个激动的像见了皇帝。
出了名的兵油子宋裕倒好,死皮赖脸的缠上了老将军,说自己已经小半年没尝过黄酷酒是啥滋味了。
你他娘的一个小小的什长,别说是没尝过黄酷酒了,就是多少天没吃过肉了,与老将军有什么关系。
令这些年纪最多不过三十几岁的伍长什长们大跌眼镜的是,老将军踹了老兵油子宋裕一脚,笑骂着又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不惜违背军令的赏赐了一只羊皮囊,那味道真是香啊,绝对是没有掺杂一点白水的纯正黄酷酒。
这下东征军里可是炸了锅了,伍长什长回去以后纷纷死皮赖脸的找屯长曲长打听老兵油子宋裕的来历,出奇一致的谁也没说,不过瞅着屯长曲长甚至连校尉都对老兵油子宋裕的尊敬劲,难不成老兵油子宋裕是老将军的私生子?
宋裕一抬手拍了江湖俊彦后脑勺一巴掌,在众多小兵卒子羡慕的注视下,把那只羊皮囊扔了过去:“好小子不错,是个带把的主,第一次上战场就杀了足足两个黄巾贼,比我强多了。”
“也不怕你笑话,老头子我当初第一次上战场时,刚开始也像你一样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后来嘛,见了轰隆隆杀过来的羌戎胡骑,差点没吓尿裤子。”
城头后墙,一片哄堂大笑,这些出了名桀骜不逊的镇西军,看向在江湖是俊彦在战场只是青瓜蛋子的朱治,多了几分善意。
朱治赧颜的挠了挠头,心里升起一股子比起衣锦还乡还要自豪百分的豪情,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黄酷酒,向来只喝花雕这些温醇好酒的朱治,哪里受得了黄酷酒的酷烈,呛的自己全部喷了出来。
宋裕心疼的嘴角直哆嗦,这小子的一口可是自己三四天的量,还他娘的吐了出来,赶紧把羊皮囊夺了过来:“哎呦,你小子不能喝别硬撑,多好的酒就这么浪费了。”
刚说完,实在忍不住的一位什长起哄道:“宋老哥别小气,赏一口,等这场战事结束以后,小弟还你一瓮。”
“就是就是,别那么小气,大不了以后还给老哥你一瓮。”
“就一口,宋老哥我这酒瘾犯了实在难受,一口就成,我还给你两瓮。”
“三瓮,三瓮。”
“我出五瓮。”
宋裕鄙夷的环顾一圈四周的酒鬼们,在这朝不保夕的战场,单是校尉已经死了十几个,屯长曲长更是不计其数,赔本的买卖哪里会做。
“我出十瓮。”
宋裕一听这话乐了,还十瓮?你当自己是老将军段颎,想买几瓮买几瓮,军法里可是有明确的规定,想要喝酒那得按着官帽子来,官帽子低了有再多的钱帛也不成:“十瓮?你小子莫不是被黄巾贼吓傻了,你以为你是谁,段老”
还没说完,屁股上被踹了一脚的宋裕,谄媚的像个歌姬一边捂着屁股,一边陪笑脸。
段颎身后的功勋老将们想笑又不敢笑,憋的那叫一个难受。
“轰!轰!”
整段城墙突然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面含笑意的段颎,脸色阴沉。
“报!”这时一名满身血污的斥堠冲了过来,惊恐道:“启禀将军,北边的城墙被黄巾贼用投石机砸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坐镇北城的张扬将军已经亲自率领军队去堵缺口了,可是黄巾贼实在太多了,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张扬将军说请老将军支援。”
那些神色淡然的功勋老将们,忽地沉默了,没有一个请战的,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心里有数一旦去堵那个缺口,除非是关羽典韦那般的万人敌,没有哪怕一点生还的可能。
在场的哪一个没有家室,再说了他们这些将种子弟世家子弟来这里只是为了捞军功,傻子才会像张扬张超那样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敢于死战,可以,但是有一个前提,死战并不会真的死。
麾下的功勋将领们沉默了快半柱香时间,后墙根的小卒们眼巴巴的看着,段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真是纸醉金迷的久了,就连雄心壮志都随着裤裆里玩意射没了。
“好酒!”
抠搜的宋裕难得的豪气了一回,畅快的灌了一大口酒,随后居然仍在了地上:“镇西将军,我腰间的这口刀不怎么锋利了,请镇西将军把腰间的那口环首刀赏给我。”
功勋老将们听着很是陌生又极其熟悉的称谓,身体一僵,满脸通红,不敢直视当初在西北边疆一起喝风沙饮胡血的老什长。
段颎从老字营最后一名士卒宋裕手里接过自从离开西北以后从没使用过,每天擦拭三遍羊油就差当祖宗供起来的环首刀,上面刻了望曲两字,双手颤抖。
这哪里是不锋利了,宋裕这个小兔崽子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念想。
宋裕不等老将军发话,大笑着抽出了镇西将军腰间的环首刀,正要往北城赶去,似乎想起一件事,回过身来拍了拍朱治的肩膀道:“小子你不参军可惜了,别他娘的整天窝在江湖上窝里斗,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什么是大漠孤烟直,什么是铁骑如洪流,尝尝枕戈待旦的大好男儿滋味。”
“我啊。”宋裕又偷摸肉痛的捡起地上的羊皮囊,灌了一大口酒,众人想笑,却怎么笑不出来了:“这辈子也没个子嗣,临了能碰你小子也算是老天爷眷顾。”
“也没啥追求,最后呐舔着老脸求一回镇西将军,只要你小子参军,老头子我立即给镇西将军磕头,让他收你为徒传授你一些粗浅的沙场武艺。”
不知是酒太烈,还是其他别的原因,宋裕满面红光,满脸期待:“咋样。”
朱治有样学样的怕了拍宋裕的肩膀,有模有样的灌了一大口黄酷酒,呛的稚嫩脸容通红,这次却没喷出来:“不咋样。”
扔下羊皮囊,不等宋裕跳脚骂娘,先一步往北城跑了过去。
“你”宋裕那叫一个气,生怕这个青瓜蛋子有什么意外,火急火燎的追了过去:“你小子,咋就这么不听话哩。”
一老一小,很快淹没在喊杀震天的城头。
段颎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抚过磨损的厉害的望曲二字,揉了揉苍老的脸容,默默站在城头。
老字营,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