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隐。”
“你可知道他的原名?”张居正眸子精光一闪。
“原名梁汝元,因触犯严嵩,所以改名何心隐,隐藏于民间,严嵩倒台后,这些年来何心隐逐渐抬头,声誉与日俱增。”
“你可知道他宣扬什么?”
“满街都是圣人,圣人与凡人统一,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庶人非低侯王非高,还有无父无君……”
“对,无父无君,这是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张居正似乎听不得这个字眼,立即抢道。
“先生,这个观点确实偏激,但如果用包容的心态去理解,可以将他看作是一种期望;或者这样理解,如果君父不称职的话,那也可以选择不要,看作是一种理想。”
见张居正沉吟不语,水墨恒又连忙解释:“先生,我不是为陆王心学开脱,更不是包庇何心隐,而是觉得存在即合理,任何一门学术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并非一无是处。就像陆王心学,尽管他们观点偏激,但看到了人的能动性和创造的可能性,也算是个巨大的进步。”
“突然觉得,你比何心隐还恐怖。”张居正冷不丁地道。
“先生,我有什么恐怖的?”
水墨恒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辩白:“一个人能力大、脑瓜儿灵活、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恐怖的事,只有他心术不正才最恐怖。我自问,心术很正。”
紧接着又说:“先生也清楚,我对政治其实不怎么感兴趣,否则便不会一直挂着‘少保’这个虚衔,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只是希望先生不要走弯路。”
“三十二人大轿,先生已经坐了,皇上肯定会很快知道,希望先生提前给他一个解释,变被动为主动,相信皇上不会怪责;整顿学校势在必行,但希望先生抱着宽容的态度去规范,而不是痛下杀手一棍子将所有人打死。”
“私立学院不同于官学,大部分学生都是青年士子,年轻人嘛,不都有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一面吗?希望先生给他们一个成长、成熟、改过的机会。”
“我曾与先生说过,唯其乱,求其治,乱世需用重典,但经过先生这些年的改革,国家已经不那么乱了,这个时候需要稳重,不要随意挑战民众的极限,尤其是年轻的读书人。”
水墨恒这番肺腑之言,终于让张居正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其实不仅仅是这番话,从走出天上人间准备来找张居正时,心里就有个坚定声音:要诚恳,要温和,千万不能急。
料到张居正今天态度肯定不会好,因为一来他心中积压着不满的情绪,二来自己又是专门挑他刺儿的。
来的路上,张敬修就表示担忧,生怕两人吵起来,虽然两次被他父亲斥出内阁值房,可也不敢离去,一直在外头候着,随时准备冲进去调解。不过比他想象中的好,父亲只大声怒吼过一次。
水墨恒刚从内阁值房一露出头,张敬修便凑了上来,笑得像个大马猴,竖起大拇指。
水墨恒微微一笑,小声道:“回家小心你父亲剥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