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旱涝,便是蝗灾,大疫,还有数处地裂。
闹得人心惶惶。
连陛下都怕了上朝,把三日一大朝会,改成五日。
为的是啥,明眼人都知道。
如今这苏大为,居然能解决了陛下心中难题,那还不得当宝贝一般供着。
听闻开国伯兵法师承苏定方。
也是战功赫赫。
最难得的是,这开国伯正当盛年。
如果没有意外,以他的圣眷之隆,只怕一世富贵,位极人臣只若等闲。
别说眼下兵部尚书,就是日后封公拜相,也是翻掌之间。
“听说了吗?之前朝会上,圣人有意让开国伯任兵部尚书,但是开国伯居然拒绝了。”
“居然还有这等事!还有人放着尚书不要?”
“嘘,闭嘴,开国伯这等人的心思,岂是我们能猜透的。”
“若是换别人,如此不给圣人面子,只怕早已问罪,你看开国伯……圣人和天后还要哄着他,据说赏下房宅田产,那田产,还是从圣人皇庄中分出来的,还说要封开国伯的母亲为徐国夫人,据说治疫之法若成,还要封开国伯为开国县公。”
“嘶~县公啊,那真是我大唐初立时,那一帮打天下的功臣才有的封赏吧!”
“这苏大为,居然得陛下如此看重!”
“我大唐立国至现在,如此恩宠,只怕独一份了!”
“你们别往外传,我听说,陛下有意让开国伯入太子府,日后太子登基……只怕开国伯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啊呀,如此人物……要是有法子可以结识一下就好了。”
“呸,你这狗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结识开国伯?若有机会,能做开国伯门下走狗,吾死也甘心了。”
“什么开国伯,那是我主公!”
“贼你妈!骚还是你最骚!”
远处的窃窃私语声虽轻,但苏大为身为异人,耳目何等灵便,还是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不过他也不以为意。
不招人嫉是庸才,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说了。
而他现在无论是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堂上下分外关注。
甚至影响千万人生死。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默默为大唐耕芸,却收敛着光芒的不良帅了。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走到这一步的呢?
苏大为一边走,一边想着。
对了,刚来到大唐时,那时初想的是,要稳住这个身份,不能出任何纰漏,被人看出是假冒的,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极力收敛自己。
待到发现武媚娘后,更努力与之结交,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当时还是有不成熟处。
在寺中救李治时,因为初得异人的能力,心中还是有些膨胀了。
居然没把堂堂的大唐皇帝放在眼里。
以致于后来留下无数手尾。
只得老老实实,继续做自己的不良人,把尾巴藏好。
这一路艰辛,只有自己才知道。
李治可是个狠人,其手段也不比太宗李世民差多少。
扳倒长孙无忌干脆利落。
那时候的苏大为开始有危机感,感觉如果被李治盯上,说不准在大唐就混不下去了。
虽然也有开心之事。
比如他的发明,他的生意在大唐渐渐铺开,再也不用为钱财发愁。
还结识了安文生等一帮好兄弟。
但是在大唐帝都长安,如果没有权,始终坐不安稳。
这才有之后借着倭人间谍之事,向李治提议创立都察寺。
只有自己才知道,那时的内心缺乏安全感。
了解大唐越深,也才越能体会,大唐的强大。
哪性身为异人,一个人也无法对抗整个大唐。
哪怕真的一怒杀了李治,那家人怎么般?
日后亡命天涯吗?
再说以大唐成熟的政治制度,哪怕死掉一个皇帝,也会有新皇帝接上,绝不可能因此而妥协屈服。
后世明朝土木堡之变,瓦刺太师也先抓了明英宗以后,开始以为奇货可居,最后屁也没捞着,只能乖乖放人。
强如长安诡异,荧惑星君也只能在大唐之下隐忍蛰伏。
若是不想去山中当个野人,还是得混体制的。
正如孙猴子大闹天宫之后,还不是得被招安。
混一个斗战胜佛的名头,加入体制内。
大概这就是人生吧。
最凶险的时候,其实是他在征倭国那一段时间。
那时的他,真的萌生替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打算。
想过要将倭国当做自己的基地。
不过……
后来终究还是放弃了。
这里是大唐,不是元明时代,所谓“不征之国”。
大唐水师还是很猛的。
跨海击倭国几乎没有太大难度。
特别是征服了辽东高句丽、百济,又令新罗老实臣服后。
只要大唐水师沿半岛,从釜山港出对马岛,旦夕可至倭国列岛。
而以现今大唐的国力,又有一帮异人,还是死了在倭国当倭王的心吧。
各种可能性被一一掐断后。
似乎,也只有做大唐忠臣这一条路可走。
而且越往后,这路,好像越顺畅了。
老一辈那些名将凋零。
不知不觉中,苏大为环顾四周,发现身边能站在同一位置的,几乎没人了。
他被李治重视,开始委以重任和信任,成为留给太子的重要辅臣。
再也没人能将他打压和掩藏。
他的地位,也变得无法撼动。
哪怕满朝文武群起而攻之,李治与武媚娘都要出面保下。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苏大为摇摇头,略有些自嘲,心头却也有一丝得意之情。
这大唐,自己除了给天皇天后一些面子,再没人敢惹自己了。
这种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辛苦给李唐打工这些年,终于从996福报的打工人,混到了创业干股,得了李治一声与国同休。
以后,这大唐的权力,也有自己一份了。
权力的蜕变,是从量变到质变。
正如一夜之间,绿竹破土而出。
他的锋芒,也终于到了藏不住的时候。
脑海中,突然涌起一首记不太全的诗,口中吟道:“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人生能几何,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忆君君不知。”
忆君君不知。
怎么会想到这一句的?
哦,大概是之前在蜀中,思念小苏而不可得。
犹记那时还写过李商隐的一首《巴山夜雨》给小苏。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想起此事,心中竟略微一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然而细思,却又一闪而过。
正要再想想,忽然见前方有一位锦袍少年大步走来。
少年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宫女,还有弘文馆待诏学士等文臣若干。
更有一身甲胄的千牛卫。
还不等走到近前,那少年郎便向苏大为躬身行礼,极为恭敬的道:“阿舅!”
这一声阿舅,将苏大为从神游中拉回了现实。
仔细一看,正是太子李弘。
“太子怎么会在此?”
苏大为微微一笑,心说这不是巧了么。
刚才见过潞王李贤。
接着太子李弘也找上自己。
不过,自己与李弘的交情,自非李贤可比。
还是有些书生意气的。
想着能稍稍改变大唐的历史走向。
比如先设个小目标,灭了吐蕃。
令大唐再无大非川之败。
也再不会有与大唐纠缠百年的吐蕃帝国。
顺手将天竺三哥也给伺候舒服了。
想必,后世三哥也没脸在边境线上摩擦了。
大唐直接在天竺设都督府了。
然后,便是太子李弘这里。
苏大为希望他能健康长寿,未来能继任大唐皇帝位。
免得中间皇权更迭许多波折,也免得骨肉相残之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