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为一番话说的是义薄云天,豪气干云。
含元殿上,霎时安静了一瞬。
下一刻,文臣中有人站出来,大声道:“大胆,天皇天后当面,怎么可以立赌约,有违礼仪,成何体统!”
苏大为向着那人看去:“你哪位?”
那位年约四旬的官员,手持笏板,向李治和武媚娘的方向行了一礼,然后向苏大为傲然道:“在下户部员外郎,丁处俊。”
“户部?我还以为你是礼部呢。”
苏大为哈哈一笑。
这笑声,顿时把丁处俊憋了个内焦里嫩,仿佛吃到苍蝇般恶心。
苏大为这话,岂不是说我不是礼部,没资格谈礼仪?
但如果细究,礼部官员还没站出来,自己先站出来,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理在是讲礼的时候吗?
现在是屁股决定脑袋的时候。
这苏大为,今天本官拚着老脸,也绝不能让你当上兵部尚书!
现在没当上都这么嚣张跋扈,不把关陇高门和文官们放在眼里,若是此人真当了兵部尚书,岂非把咱们的脸都打烂了?以后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吗?
心中郁闷加恼怒,丁处俊向着大殿上的李治与武媚娘叉手行礼,大声道:“天皇天后,臣请治苏大为殿前失礼之罪!”
苏大为冷冷一笑:“我在与户部谷侍郎说话,你区区一个员外郎几品几级?有什么资格抢话?依我看,陛下应该治你个殿前失仪之罪!而且为区区小事,就烦扰陛下,我看还得给你加一条,胡搅蛮缠之罪!”
“你……”
丁处俊脑子嗡地一下,整个人都懵逼了。
明明是要搞苏大为,怎么被他一抢白,反倒被他硬怼回来了,还多加了一条罪名。
这特么,简直了。
“天皇天后……”
“够了!”
珠帘后,传出李治带着怒意的喝叱。
文武百官齐齐打了个哆嗦。
这争论声,霎时为之一静。
李治是那种隐忍多谋类型的君王。
也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轻易不会在群臣前发怒。
可一但发怒,群臣就要惦量一下了。
沉默。
整个含元殿,除了报时的更鼓之声,别无其它声音。
所有人摒息静气,等待着李治的仲裁。
隐约见到珠帘后的天皇与天后,好似小声交谈了几句。
然后,武媚娘的声音自帘后响起:“谷侍郎方才为何如此冲动?你也是老臣了,难不成与苏大为有何仇怨?”
“回天后,臣与苏大为并无仇怨!”
谷德昭也是架上去下不来了。
此时若承认自己因为看不惯后辈,不欲一个年轻人爬到自己前面去,岂非是要恶了天后?
他虽年老,但还想在朝堂上多发光发热几年,还没想过要致仕呢。
何况,他出自山东高门,心中当真对天后没有怨望?
老夫拿武后没办法,难道还收拾不了区区一个苏大为?
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只有咬紧牙,一口气硬到底了。
谷德昭叉手朗声道:“正因为臣历经太宗与陛下两朝,更要为大唐,为朝廷及百姓负责。六部之主官,何等重要,又是执掌我大唐军事,非德才兼备,允文允武者,不能胜任。
老臣也非一时赌气激愤,实是为我大唐千秋万载而阐精竭虑。
太宗走时,曾有遗言令我等老臣尽心辅助陛下,令我大唐光耀万年。
臣有感于太宗殊遇,怎能不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苏大为在一旁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家伙,当真是好家伙。
这些文官嘴皮子当真是死的能说成活的。
明明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一口一个大唐社稷,一口一个天下百姓。
还把太宗李世民抬出来。
弄得李治都不敢开口接茬。
硬是让谷德昭一番滔滔不绝,丹青吐血,气贯含元殿,说得文武百官战战兢兢,无人敢质疑。
人家把天皇的老爹太宗都抬出来了,你还能怎么接话?
这正是谷德昭最擅长的部份。
一口气突突突的喷完,他轻拈颔下长须,眯着眼睛,用眼角余光冷冷的瞥向苏大为。
莫以为文官不给力,我们文官都是大喷子。
只要一开口,谁与争锋?
这一刻的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珠帘后,隐隐传出武后与李治的窃窃私语。
稍倾,武媚娘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那声音里,似也透着几分无奈。
“开国伯,谷侍郎的话也是合情合理,你方才说不愿为兵部尚书,是否也觉得自己才德不配为之?”
苏大为一听这话,立刻有些麻瓜了。
媚娘阿姊,你这是把我架上火架烤啊。
难不成我要当着文武百官面做那怂头乌龟?
这可和苏大为的本意违背了。
能而示之不能,是一种智慧。
想当,却当不上,那就是一种狼狈了。
这事情要这么发展,苏大为以后在军中,只怕也会抬不起头来。
那些原本的部将,如程务挺等人,会如何看苏大为?
没有担当!
怂蛋一个!
这岂非是如谷德昭这老匹夫的愿了?
苏大为心中闪过各种念头,向着珠帘微微鞠躬行礼:“回天皇天后,臣以为,自己才德具足,方才推辞,也是懂得谦受益,满招损之道。
我推辞,那是我谦虚,但若我硬说自己不行,过份谦虚那便是虚伪了。”
这番话出来,满朝文武顿时哗然一片。
文官群中,许多人差点没忍住喷出来。
而武将中,则是一片压仰的低声喝彩声。
“开国伯说得好!”
“贼你妈,这才是我们武人的风采,能而示之不能,这是老子牛逼!又不是没这份能力!”
“过份谦虚便是虚伪,开国伯说得妙极!”
“就是,以开国伯的才德,谁敢说他不配?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文臣队列中,以李敬玄为首,一个个脸都绿了。
老子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苏大为这般不要脸的!
本来是批评的声音,硬是被他掰成了自吹自擂。
这特么是朵奇葩啊!
谷德昭一激动,一失手,把胡须拽下来数根。
疼得他嘴角一哆嗦。
但他顾不上疼痛,指着苏大为厉声道:“你……”
“我上马能管军,下马能安民,凡大小百战,灭国者五,却不知谷侍郎对大唐有何功绩?”
“我……”
“我知道谷侍郎历经两朝,为官数十载,但如果数十载的功绩,还不如我一个后学末进,窃以为,谷侍郎这等不过是泥槊木偶,草样菩萨。称一声官虫,也不埋没了你!”
“竖子!”谷德昭整张脸都绿了。
如果手边有桌子盆子,他能把桌子给扬了,把盆子给脆了。
他哆嗦着手指,指着苏大为,整个脸从绿转红,从红转紫,接着再转黑。
看得苏大为都替他捏了把汗,担心这老头会不会被气得脑溢血,当场挂在殿上。
“天皇天后!”
谷德昭凄厉大叫一声,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向着珠帘后的李治与武媚娘以头顿时,惨叫道:“你们要为老臣做主啊!”
苏大为吓了一跳,这老头,真豁得出去啊!
六十几岁说跪就跪了!
珠帘微微晃动,传出李治的声音:“谷侍郎毋须如此,朕自然会公允行事,来人,快扶谷侍郎起来,赐座。”
一旁立刻有太监上来,将谷德昭从地上搀扶起来,并且小声劝慰:“谷侍郎乃陛下股肱之臣,万不可如此,且要保重身子。”
含元殿上,天皇当众赐座,这是何等荣耀。
谷德昭一边坐下,一边用眼角冷冷盯向苏大为。
哼,小竖子,想与老夫斗,你还嫩了点。
珠帘后,传出武媚娘看似责怪的声音:“开国伯,谷侍郎是我大唐老臣,你怎能出言唐突。”
“是臣失言,臣当尊老爱幼,不过……”
苏大为话音一转,挺腰道:“但臣没说错,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