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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们方才说什么?愿奉腾根之瞳为首,愿意臣服。”

    苏大为目光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之意:“我看这就很好嘛,你们听腾根之瞳的,它听我的,今后,腾根之瞳是你们老大,我就是你们的大中大。”

    “呃,那是什么?”

    刀劳和鸠婆等诡异一片愕然。

    “大哥的大哥,可以称之为大哥大。”

    苏大为随口笑道。

    不过看这些诡异们一个个呆如木鸡的样子,显然是不懂他抛出的梗。

    不由索然无味。

    挥了挥手道:“总之以后,你们皆臣服于腾根之瞳,也就是听从我的号令,若有违背,决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是……”

    “喏!”

    诡异们战战兢兢,不敢争辩。

    纷纷以头触地。

    匍匐在苏大为的脚前,以诡异之礼,山呼星君。

    得到苏大为的许可后,才蹑手蹑足的悄然退去。

    眼看黑雾散尽,身后传来王承恩惊喜至夸张的叫声:“开……开国伯,那些诡异,可是退走了吗?”

    苏大为转身,一眼看到佝偻着腰背的王承恩,抚须深思的孙思邈,以及双手负后,目露惊讶的李治。

    诡异无形无相。

    越是高阶诡异,寻常人越难看见。

    王承恩只能瞧见黑雾。

    李治初开灵要好一些,但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东西,一鳞半爪。

    只有孙思邈才见得多些。

    以普通人的认知,只知道苏大为走上前,黑雾尽散。

    完全不能想像,方才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人能想像到。

    今夜来势汹汹,险些杀了李治,覆灭大唐的长安诡异,居然瞬间跪拜在苏大为的脚下。

    向苏大为臣服。

    “那些诡异已经退散,这里安全了。”

    苏大为向李治叉手道:“今夜宫里甚乱,惊扰了圣人,臣救驾来迟,有罪。”

    李治的目光落在苏大为身上,微微颔首道:“开国伯何罪之有,若不是你,今夜情况不堪设想……”

    说完,他的目光陡然一变,语调变得森冷:“不,今夜的事还没结束,你随朕来,待一切了结,朕自会不吝封赏!”

    “喏!”

    苏大为口中应喏,心中想的却是这一夜:必是大唐最漫长的一夜。

    ……

    “所以呢?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雀道旁,长安县的丰乐坊。

    临街的酒肆名烟罗阁者。

    一层酒客声音喧嚣,堂中见一名胡姬正跳着胡旋舞。

    上至二楼,靠窗的一间雅座,当中坐着一个肤黑黝黑,身材高大的壮年。

    粗看只觉此人平平无奇,再多看两眼,便会被此人的双眼所吸引。

    那双眼睛里,仿佛幽潭一般,深邃至极。

    让人一眼之下,便沉溺进去。

    此人,自然就是大唐开国伯,刚从蜀中归来的苏大为。

    坐在苏大为身边的,都是他在长安的知交好友。

    安文生、苏庆节、程处嗣、尉迟宝琳、薛仁贵,甚至对面还坐了脸色苍白的阿史那道真。

    “我事先声明,我和阿弥的过结还没揭过,只是为了昨夜之事,才过来的,不是贪这杯酒。”

    阿史那道真解释道。

    “道真,你不用说了。”

    尉迟宝琳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痛得他嘴角一抽抽。

    “阿弥说过了,一世人两兄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再说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你越这么说,越说明心里有阿弥。”

    噗!

    苏大为刚一口酒喝到嘴里,闻言险些喷了出来。

    想不到啊,道真你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不对,宝琳你学坏了啊,活生生把道真给掰弯了。

    阿史那道真的一张脸涨得赤红,欲要发作,但心里又有些虚。

    索性闷头喝酒,再不开口。

    薛礼在一旁举杯道:“阿弥,昨夜那么混乱,我们这些职守的人,只怕都要定个失职之罪,你请我们喝酒,我现在也是食不知味啊。”

    他的脸庞黑瘦,脸廓线条棱角分明。

    此时一双浓黑的眉头皱在一起,越发显得有些苦楚之色。

    说来薛礼也是时运不济。

    早在太宗时就已经名扬天下。

    硬生生被雪藏十几年,只得个玄武门的守备。

    好不容易在万年宫大水的事件里,和苏大为一起救下了李治,结果出击辽东战事又不顺。

    总算熬了几年,在征铁勒和征吐蕃时显了些手段。

    才回长安,轮值宫中,结果又出了这种事。

    别好处没捞到,被判个削职为民,那才是几十年心血付诸东流。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充满了郁闷,忍不住长叹一声。

    “莫非天要亡我……”

    咳咳!

    苏大为被他一番话给呛到了,摆了摆手道:“你们稍安勿躁吧,依我看,这次的事情虽然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可能对我们的影响不大。”

    “何以见得?”

    席间众人,所有的目光唰得一下集中在他脸上。

    苏大为举起手里的酒杯,却没有急着喝,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微笑不语的安文生脸上。

    “文生,还是你来说吧。”

    “嘁!最烦阿弥这一点,喜欢卖关子!”

    “忒不爽利了!”

    “安大傻说得没错,阿弥就是装逼犯!”

    “文生,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七嘴八舌间,安文生微眯的眼睛张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昨夜之事,诸位都是亲历者,怎么反倒要问我这个外人。”

    “屁,你算什么外人,征吐蕃后,你也是有军职在身的,这次不过是侥幸没轮到你职宿禁中。”

    “就是,你和阿弥再推来推去,我们可要急了!”

    薛礼最是担心,急得直拍桌子。

    “别拍了别拍了,我就试着论一下昨夜之事。”

    安文生看了苏大为一眼,见他一副看戏的模样,只得摇摇头,暗叹自己交友不慎,遇到阿弥这个坑货。

    什么事都推自己头上。

    “昨夜强闯宫禁的,一共有三伙人,据我所知,分别是一伙突厥人,驾着马车,车上载着鲸油和黑火油,最后引起大火和爆炸。”

    所有人都一齐点头。

    “第二伙,便是那些陇右老兵,这伙最是奇怪,居然能冲入宫中,而且深入到紫宸殿前。一路的门禁全部被内应打开,这一路,深为圣人所忌惮。

    不过这伙人,其实实力最弱,拢共千余人,到了紫宸殿前,已是强弩之末。

    最后被赶到的李淳风和宫中供奉的数位天师、沙门金刚给镇伏,几乎没留下活口。”

    众人再次点头。

    苏大为则是露出思索之色。

    “最后一路,就是擅闯偏殿,意图不明的一伙诡异……”

    安文生停了一停,看向苏大为:“我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为何宫中的缇骑都在那里,他们究竟守护着什么人?”

    这个问题,也是众人费解的地方。

    在座的,只有苏大为才知道那个秘密。

    然而没得到李治的允许,他是绝不会说出来的。

    见苏大为没有接口的意思,安文生继续道:“那么就试着从这三伙人的目地,以及最后谁得利,来分析这件事与我等的利弊。”

    见在座众人都在点头,没有疑异。

    安文生才接着道:“陇右老兵这伙人,奔袭向紫宸殿,看似是要对陛下不利,但依我所见,他们的目地,未必是陛下。”

    “不是陛下,那还能是……”

    苏庆节在一旁说到一半,猛地住口,一脸不可思议,停了半晌才试着道:“武后?”

    “有这个可能……”

    程处嗣在一旁轻敲了一下桌子:“朝中最近最大的事,便是迁都之事,明着好像是陛下与群臣意见相左,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武后挟着寒门与朝中勋贵和世家门阀在博弈。

    这场对决,实际上已经到了关键处,不排除有人想要袭刺武后,做出一些过激之事。”

    “我觉得不对。”

    阿史那道真忍不住道:“若要行刺……何必用这种激烈之举,武后虽然不常出宫,但总会有去敬香礼佛的时候,这个机会不难等到,为何要如此做?”

    “所以这伙陇右老兵目标还是陛下?”

    薛礼皱眉道:“我听说他们中有些人,是不满近几年的兵制变革,对朝廷颇有怨言。”

    “这也不对,若对兵制之事有意见,何不直接冲击兵部?去紫宸殿冲撞陛下,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会诛连九族的!”

    安文生轻咳一声:“这一路强闯宫禁,如果从目地上无法弄清谁在幕后,不妨从结果去反推。”

    这话出来,全场静了一瞬。

    无数目光并汇,最后,是苏庆节轻轻吐了一个词:“武后?”

    无论这伙陇右兵目地是什么,但这件事目前的结果,一定会牵扯到朝中许多重臣,甚至是兵部一些大佬。

    而这些人,正是当今反对武后的主力。

    有了此次的事,武后大可以借此清除异已。

    反对迁都之人的声音,一定会被削弱。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一路,其实是阳谋,无论能否行刺武后成功,陇右兵的身份,必然会牵出阿弥,甚至令阿弥被陛下冷遇雪藏。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幕后之人没想到阿弥居然得陛下信重,而且第一时间赶到宫中。

    如此一来,反而洗脱了阿弥的嫌疑。”

    苏庆节的话说出来,在场众人都觉得后背生出凉意。

    他们与苏大为是死党。

    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此次陇右兵的事把苏大为扳倒,那在场众人,多半都会被牵连进去。

    弄不好,会被罗织成一场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