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李肆犹如一阵妖风,从门外飘忽而进。自从昨晚刘占元到店里吃霸王餐,跟他找茬以后,李肆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对他多了几分警惕和戒备。
李肆低眉颔首,身板几乎弯成九十度角,怯生生地叫道:“爷,等在外面的那些大老爷们让我转告你一声,他们说你也应该出远门,动身启程了。”
赵建国猛然抬头坐立,李肆吓了一跳。他叮嘱道:“店家,现在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共产党员了,我们共产党没有官老爷,只有人民公仆,与民同乐,同甘共苦,为人民服务。”
李肆唯唯诺诺,赵建国起身凑近窗台,向外张望。只见匪首刘占元正儿八经地站在爱马跟前,不慌不忙地擦拭和调校他的毛瑟手枪,瞄准的角度刚好冲着李肆客栈的店门,以及他这边的窗户。
赵建国回头转身面对李肆,上下打量着腰板几乎佝偻的店主,然后扬起嘴角,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微微一笑道:“店家,麻烦你挺直腰杆,抬头做人!我不是地主,也不是资本家,我跟你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不是主仆关系,你不用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李肆抬起头来,沉默不语,脸上畏惧的神情并未因此而消退。赵建国随即向他表达谢意,“店家,虽然我也怀疑你身份的真实性,可不管怎样,还是非常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随后就到,你出去吧!”
李肆低头沉默,战战兢兢地退出门外。赵建国有些不舍地望着眼前的通铺,堆放床板上的那个破箱他也不想带走了。因为时至今日,它已完成使命,拎在身上也是个累赘。
“尊敬的赵先生,请问你小子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你再不上路,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刘占元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冲着这边的窗户高喊。赵建国急忙拎起昨晚事先打好的一瓶矿泉水,慢条斯理地走出门外。刘占元见状,不禁扑哧一笑。因为此时的赵建国在他眼里,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相比,除了那身褴褛不堪的粗布长衫换成了破烂的西装之外,更像一个十足的乞丐。
他盯着赵建国手上拎的那个唯一的行李,一脸坏笑,戏谑道:“你打算就这样出远门?千辛万苦带来的那堆破烂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建国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道:“一堆垃圾,带去也没用。”
刘占元皮笑肉不笑,“呵呵,那倒也是!”
赵建国不再看对方,他转移视线,望向街道尽头。国军驻地的营门敞开着,里面的官兵全副武装,一字排开,巍然站立,神情肃穆,夹道欢迎。蚂拐街上,屋里屋外,三五成群,荷枪实弹,瞄准街心。最明显的区别是,以前是军统跟中统对峙,如今是军统和军队共同对付赵建国。
赵建国转头看了看刘占元,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刘占元装出一副非常无辜的样子,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狡黠地笑道:“我也没办法!这个弹丸之地,眼看最后一名地下党就要为国捐躯了,他们为之动容,自发起来送你最后一程,你不要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好心。”
赵建国再次望向前方的必经之地,当他转头遥望之时,背后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枪栓上膛声音。他止步不前,犹豫不决。于是,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方向,炎炎烈日之下,漫无边际的黄土地折射的太阳光芒,非常刺眼。
他随即收回视线,瞟了一眼刘占元,十分淡定地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刘占元讪笑道:“呵呵,恕不远送,再见!”
赵建国看了看对方身后的战马,“嗯,看来你已经做好再见的充分准备了。”
说罢,他迈开坚定的步伐,向小镇外面走去。过了小镇,就是他险些丧命的蚂拐隘,再过蚂拐隘就是延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