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看,大同的先帝遗诏是假,所谓定王也是假,其意在胁迫我朝,当今之计应诏告天下大同叛逆,并借清人之力牵制大同以保我江南之地,山东总督王永吉携总兵邱磊招抚山东,除了派人贴几张告示,其他一事无成,不如都撤了吧,勿使清人疑我有心争地。”高宏图是山东人,宁可把老家豁出去也不容异端邪说毁坏圣学。
马士英皱起眉说道:“我朝初定,不宜树敌过众,马某受命主政内阁,实不敢以国之安危冒然行事。”
“马士英,天子以亲以序立,你有何功?满朝皆言应以正人主政,你却欲为逆党翻案,今又以言袒护大奸,汝非君子,何德何能位列首辅?”高宏图挖苦道,马士英有贪墨买官的污点,为人也机巧善变,他早有心教训一顿。
马士英脸色发青,拱手向皇帝奏道:“臣无功,但有人违亲违序才使臣有功,臣也非君子,复社张溥病故,东林、复社诸同志皆不理,唯有臣奔走千里操持丧事,臣也无意为逆党翻案,阮大铖才华绝世,臣亦曾受其大恩,于公于私不敢不举荐。”
“朕有分寸,马爱卿没什么错,戏文里也讲有恩必报嘛,”皇帝点点头,他搞不清楚君子与小人,但认定老马是讲义气的人,那两个老头反而讨厌,除了教训人没干过正经事,挥手向王铎说道,“王爱卿,你有何见教?”
“王永吉、张国维等人都说先帝遗诏是真,也亲眼见过定王殿下,从未说过其中有诈,先帝的安排必有深意,我等照做便是。”王铎专心学问,无意参与党争,很不满朝臣死抱成见。
“北虏比东虏更阴险,不必理他,黄河以北就让给他与东虏去斗,”高宏图急忙摆手,转换话题又说道,“史可法一直与清酋联络,对方却似乎越来越不敬,还是及早派人把事情谈定的好。”
“左懋第等已在候旨,只是犒赏清人及吴三桂的金银、丝锦尚未备齐。”马士英奏报。
皇帝点头道:“江北各镇不中用,能借清人之力保住江南也好。”
“老臣年迈多病,难以侍奉陛下,乞望恩准离朝养病。”高宏图又启奏。
“臣也乞骸骨还乡。”姜曰广接着奏道。
皇帝愣了一下,随后没心没肺答道:“两位老爱卿劳苦功高,朕准了,回家颐养天年吧,天真热,朕要回去换件衣裳了。”
高宏图、姜曰广狠狠瞪了一眼马士英就走了,皇帝也一溜烟跑回后宫,马士英与王铎不由得相视苦笑。
马士英回到自己的书房,左懋第带着马绍愉匆匆赶来,见面便问:“左都督陈洪范也要作副使随行,难道朝廷又有打算?”
左懋第原本巡抚安庆、芜湖,京师沦陷后上书请求率军北伐,朝廷无意收复失地,反而加封他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衔北上京师媾和清国,左懋第也没推迟,他的母亲前不久在京师病逝,正好可以顺便祭拜,但陈洪范突然冒出来令他很不高兴,此人在边镇干了一辈子也没拿出像样的战绩,却声威赫赫、青云直上,退职养老多年居然还受重用,谁知道有什么背景。
“陈老帅受朝臣推荐,就让他去吧,与清国如何谈还是以你们两个文臣为主。”马士英答道。
“首辅大人,朝廷究竟作何打算?这些天也没人交待,左大人与下官心里没底办不好这趟差呀。”马绍愉也抱怨道,陈新甲出事后,朝廷把他赶到南京闲居,这回出使清国才给他加太仆寺卿衔派做副使,但他一点信心也没有。
“你们去问江北督师吧,”马士英面无表情,沉思片刻又说道,“明清两国可约为叔侄之国,吾皇年长应为叔,清帝年幼应为侄,就算为国家挽回点面子吧。”
“内阁无主计,恐留千古骂名!”左懋第冷冷答道。
马士英苦笑着指着自己的脸说道:“本阁已经骂名遍天下,国事如此又当奈何,吾等奋力而为吧!”
左懋第仰天长叹:“赴京和议如同与虎谋皮,懋第此行即死日也,愚不才,愿效文天祥留正气于千古,请首辅转奏陛下,时时以先帝之仇、北部之耻为念,更望严谕诸臣,勿以北行为和议必成,勿以和成为足恃,夫能渡河而战,始能画江而安。”
左懋第和马绍愉走了,马士英坐在书案前捂面长叹,过了好一会儿,阮大铖突然闯进来,这家伙当了兵部右侍郎却很少露面,一天到晚不知忙什么。
“瑶草,东林、复社那帮人太猖狂,我一个人出来做官还不行,听说吏部尚书张慎言快病死了,这个缺得换我们的人,我把前之、斗枢叫来帮你。”阮大铖指着身后的两个逆党同伙——张捷、杨维垣叫道。
马士英的头大了,帮阮大铖起复已经很不容易,他又招来两个同伙,愣了一会后,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斗枢,你能当吏部尚书吗”,杨维垣红着脸低下头——崇祯帝登基,阮大铖卖弄聪明,派人送来两封奏疏,教他见机行事择其中一封投机钻营,一封大骂魏忠贤吹捧东林党,揣测新帝将扶持东林清算阉党,另一封“七年合算之书”,揣测新帝有意将东林、阉党一扫而光另起班底,杨维垣却预判失误把“七年合算之书”上奏,东林党翻身当然要算账,这家伙很不仗义把阮大铖也出卖了,结果两人一起被列入逆党,做这种蠢事的人当吏部尚书简直是个笑话。
“错了,我是说让前之做吏部尚书,斗枢去通政司。”阮大铖挥手说道,这个安排还不错,张捷办事谨慎,做吏部尚书挺合适,杨维垣去通政司收发公文,顺便打探风声也还将就,不过阮大铖还有话说,“瑶草,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东林、复社欺人太甚,龚鼎孳、光时亨、周钟都是他们的人,却毫无廉耻投降闯贼,他们搞个逆案,我们就搞个顺案,这叫一报还一报。”
马士英抱着头趴在桌案上,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朝臣会议由张国维接任吏部尚书。”
“不行,张国维和他们是一伙的,吏部尚书只能让前之当,你办不成事我另外找人,但顺案一事你必须办。”阮大铖毫不客气答道。
“集之,国事已到如此地步,你这是何苦呢!”
“瑶草,江山日暮,你又何须苦撑呢!”
张捷在一旁咬牙切齿大叫:“瑶草,他们好狠啊,集之在老家桐城办个诗社,方以智那小子就到处说坏话砸场子,集之躲避贼难到南京,在夫子庙遇到顾杲、黄宗羲,他们不但打人,还遍街贴《留都防乱揭帖》,污蔑集之是乱臣贼子,他们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不给他们活路。”
马士英闭上眼点点头,南京太凶险,没有阮大铖这伙人帮忙,恐怕一天也呆不下去,算了吧,东林、复社也确实张狂,教训一下也好。
阮大铖又问了几句北上议和的情况就走了,马士英在书房内越想越气,把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七月初,南逃官员报告山东的清军主力北撤,听说是去打大同,南京朝廷长舒一口气,传诏大同追认先帝遗诏,让北虏去和东虏抢地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