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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节

他们上阵搏杀,普通老百姓要自己解决武器,几乎谈不上战力,但最好糊弄,谁赏口饭吃就跟谁走,这种人遍地都是,想要多少有多少,驱赶到前面消耗对手最合适。

    流贼这一手果然奏效,黑压压的人流不断涌进缺口,如同巨浪一样拍来,正面阻击的丰州辅兵和步铳兵以弓箭、铳炮交替射击,部署在大堤上的火炮也连续发射链弹、开花弹,对方被打得血肉横飞、支离破碎,一片片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广阔的大地上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然而对方像发了疯一样,倒下一片马上又冲上来一群,踏着同伴的身躯前仆后继向前猛扑,大同军不仅没有阻止住对方,反而被逼得后退了半里——实际上,冲在前面的老百姓也无路可退,身后是拿刀持枪的土寇、兵痞,再往后是杀气腾腾的悍匪,后退死路一条,向前也许还有条生路,只能咬牙拼到底了。

    李瞎子够狠,不把人命当回事,难怪他能混到今天的地步——杨廷麟、刘文忠看得心惊胆战,心急火燎地建议将孙守法、侯世杰两个协调上来。李榆也暗暗吃惊,对方战力虽然低劣,但斗志却惊人的疯狂,官军败在这帮疯子手里真不冤枉,不能再等了,否则可能撑死自己,他迅速下令施放号箭收网杀贼,同时将孙守法部前移。

    三枝号箭拖着红烟在空中炸响,大同军各部吹响了急促的攻击号声,金国鼎下令王宗杰、刘双喜、周旺三个步铳营全体装铳剑,向流贼发动白刃攻击,张孟存、惠登相部辅兵迅速前压,以密集的箭雨掩护步铳兵进攻,南北两线的徐胜、孙四旺也各带一个营出击,对着流贼两肋又狠狠插上一刀。大同官军突然转守为攻,流贼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中的绝多大数是老百姓,缺乏武器、没有训练,靠着一股疯劲以血肉之躯与铳炮、利箭对抗,打到现在已经精疲力尽,遇到战况突变顿时手足无措,勉强挣扎了一会便无力再战,被对手渐渐挤压成一团。

    步兵后协的任守忠、叶得威同时出手断敌退路,两个营以铳箭为掩护、重甲长矛兵为前驱整体推进,从南北两面掐紧缺口,流贼顶不住这种大同军惯用的碾压式进攻,被打得步步后退。眼看退路可能截断,流贼惊慌起来,土寇、降兵连同老百姓一窝蜂地向后逃,正好与刘宗敏、李过的援兵撞在一起,流贼顿时一片大乱,悍匪混在人群中寸步难行。

    后协中营趁机杀出,这个营清一色的满人,老底子是满达海招揽的叶赫人、哈达人,以凶猛、善射著称,这帮家伙口含大刀片,一边快跑一边持弓劲射,流贼的混乱还没有结束,骑在马上的悍匪糊里糊涂成了靶子,一个接一个中箭落马。流贼就在眼前了,海山发出一声怪叫,一手持刀一手持斧冲进人群大砍大杀,塔齐布和兄弟们随后也怪叫着扑了上去——这是叶赫人追捕野兽时的叫声,尖锐而又恐怖,流贼听得毛骨悚然。

    “辫子兵,大同军里有辫子兵,快逃命啊!”降兵最先做出反应,狂呼着抱头鼠窜——辫子兵是吃人的野兽,千万惹不得,流贼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也跟着逃跑。

    刘宗敏、李过不怕辫子兵,大声呼喊身边的悍匪冲上去拼命,这时,黄河大堤上的红夷大炮突然开火,十枚十几斤重的炮子呼啸着飞向大纛——炮子打偏了,没挨到大纛,但却钻进人群,一片狼嚎鬼叫声中砸出十条血胡同。悍匪们再也撑不住了,调转马头就跑,流贼彻底崩溃,大队人马簇拥着刘宗敏、李过狼狈逃窜。

    远处的李自成脸色铁青,高高举起右手,义军诸将随即握紧马缰、刀剑出鞘,屏住呼吸等待,但这只手始终没有挥下,过了好一会儿,李自成缓缓垂下手,看了看天色,低声下令撤兵回营。

    步兵后协彻底截断流贼退路,包围圈里的两万多人无路可逃,互相依靠缩成一团,惊恐地等待厄运降临。大同军劝降未果,毫不犹豫痛下杀手,围住对手以箭雨、铳炮反复射杀——这种办法大概源于诸申围猎,丰州兵早玩惯了,山西兵、大同兵被轮流调上来练手。

    包围圈里密密麻麻都是人,每一轮箭雨、铳炮都会带走一片生命,山西兵、大同兵杀得手发软,有人偷偷朝天上乱射,有人坐在地上大哭,场面出现混乱。

    “河南久乱未已,杀人立威是迫不得已,不多杀几个暴民,如何安抚良民百姓,这个道理你们俩不懂吗?”杜文焕很不满意走到前面,把两个协统徐胜、孙四旺教训一顿,挥手怒喝道,“对流贼绝不能手软,给我杀,一直杀到他们跪地求饶为止。”

    徐胜、孙四旺抡着棍子扭头就走,一阵狼嚎鬼叫之后,大同兵、山西兵重新打起精神,哭喊着“降者不杀”继续朝人堆射箭打铳。流贼终于有人跪下了,接着更多的人跪下,到最后全部跪地求饶。大同军喝令俘虏交出武器,排成队跪在地上挨个接受盘查——掌军法的杨廷麟大声喊“把贼中悍匪一个不漏抓出来,有敢妄动者就地斩杀”。

    天黑之后,陆陆续续有三千人被带出人群——杨廷麟这个书生手也黑,把外地口音、手指有茧、身上有伤,甚至有点罗圈腿的人都当悍匪抓了。杜文焕随即下令,三选一斩首示众,其他人发两块高粱饼、一碗玉米土豆粥,吃饱了立即滚蛋。

    夜里,俘虏被大同军赶出来,顺便还抱回一千多颗血淋淋的人头,大营里的义军吓得心惊肉跳,回来的全是河南本地人,拉着同乡眼泪汪汪说个不停——吓死人啦,大同军手真狠,简直杀人不眨眼,但人家也真仁义,当了俘虏还给一顿饱饭吃,比起闯王一天两顿清汤稀饭大方多了,以后再也不敢和人家打了。

    “闯王,这帮北虏太猖狂,老兄弟们纷纷请战,非灭了他们不可!”

    “闯王,明天我来打头阵,咱们和北虏拼了。”

    ……

    闯王大帐一片喧哗,打了一天的窝囊仗,折损近三万人,当然有两万被俘的人回来了,但那也是侮辱义军,闯营将士肺都气炸了,张牙舞爪要去拼命。

    李自成现在很为难,老实说,义军的老底子几乎没有损失,确实还有一战之力,但对手太强悍,打下去凶多吉少,趁早溜之大吉才是上策,这是做流贼的基本常识。头疼的是他不是以前的小蟊贼了,而是放出话要争天下的闯王,各路河南杆子包括牛金星这种读书人跑来投靠,无非是想捞个前途,如果他露出怂样,声威就可能一落千丈,再想重聚人气就难了。

    “成事在天不在人,凡自古成大器者皆乃天定,故能为他人所不能为也,险中求胜不过寻常事而已,闯王既受命于天,又何须过忧!”牛金星说道。

    李自成的眉头舒展了,牛先生说得对,想得天下就得敢赌,闯营不足千人入河南,从攻取洛阳到朱仙镇大捷,哪一仗不是险中求胜?但都赌赢了,这就是天命所归,再赌一把吧又有何妨!

    “也罢,兄弟们一起上,老刘、李过,明天还是你俩打头阵。”李自成终于下定决心。

    “今晚叫兄弟们睡好觉,明日天一亮就出兵。”牛金星又叫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