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宣府两镇出兵,关内三镇空虚到极点,朝廷心里发虚,下诏宣大总督张福臻、大同巡抚刘梦桂、归化巡抚刘之纶无论如何也要打发李榆上路,但这三个人都没有钱,刘梦桂、刘之纶打了退堂鼓,张福臻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催促归化镇出兵,李榆毫不客气,马上派外务司知事云荣、军械司知事王天相到总督府要债。
“本督在延绥巡抚任上与你们一向交好,自然想多拨些钱粮给你们,可阳和、大同库中真的没钱啊,给老夫个面子,你们就出兵吧,反正山西的赋税够你们用了。”张福臻愁眉苦脸说。
“山西是个无底洞,不但收不到税,还得填进去大笔的钱粮,您若来接手,我们马上结账走人,大人,将士们打仗总得吃饱饭吧。”云荣摇头答道。
“自古不差饿兵,本督不要这张老脸了,就向朝廷讨一万石米给你们,”张福臻很夸张地慷慨许诺,然后满脸堆笑劝道,“一万石不少了,洪大人与归化伯有旧交,你们到了宁远自然有辽饷供给,钱粮都不用发愁,趁着水草茂盛赶紧上路吧,马匹牲口正好有草吃。”
王天相咯咯笑起来:“大人真会开玩笑,吃草的战马能打仗?我们读书少但不傻,辽饷没我们的份。”
“大人,我们不是要饭的,您不必为难,请禀告朝廷,十万石粮绝不能少,”十万石粮层层克扣最多到手五万石,这点粮食够打个屁仗,云荣有些气恼地提醒张福臻,“十万石粮要实打实,不要搞孝敬、常例、运耗这一套,否则免谈。”
云荣、王天相扬长而去,张福臻越想越气,朝臣太无耻,一毛不拔就想让人家流血卖命,天下有这个理吗?我也不管了,让朝廷自己想办法。
今年开春后下了几场雨,旱情似乎有缓解的迹象,丰州在四月上旬就完成春耕,三百人会议因此提前召开,一向不屑于与奸商、刁民为伍的保皇派破天荒全部到会,正式提出征讨清国的议案——刘宗周一伙都看明白了,风光无限的总统府、总理府其实穷得叮当响,出兵与否最终取决于议事院的大佬们愿不愿意掏钱。
保皇派干将杨廷麟首先站起来发言:“诸位,我大明精锐云集宁远,与建奴已成决战之势,然建奴猖狂,胜负难料,若东虏得势则大明必危,亡国亡种之祸不远矣,愚以为吾等皆乃大明臣民,国家兴衰岂能不顾……”
“俄木伦议长,杨议事官口称‘建奴’、‘东虏’,公然蔑视满人,我请求制止他发言。”满人议事官额勒很不客气打断发言。
俄木伦点点头:“尽管清国是野蛮国家,但丰州作为各族群平等之邦,即使对敌人也应该保持尊重,杨议事官,请注意言辞,另外,我们读书少,听你说话太费劲,直接说提议吧。”
杨廷麟被指定为议事官不久,不太懂规矩,刘宗周一把拉他坐下,自己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们提议立即发出动员令,出兵征讨清国。”
除了十来个保皇派议事官响应,其他人都不吭声,议案显然不会列入议程,杨廷麟气不过,又站起来大声说道:“国家有难苍生不安,外寇猖獗人神共愤,愚夫愚妇尚且懂得有国才有家的道理,尔等难道甘愿敌骑入掠蹂躏人民吗?”
“我赞成征讨清国,”总算有人表示支持,不过刘宗周却皱起眉头,发言的是长期做清国生意的大奸商范永斗,这种唯利是图之辈绝无大义可言,果然范永斗胡说起来:“诸位,我先申明,明、清两国都颁布了《禁烟令》,我绝不是因为禁烟跟清国过不去,实在是清国欺人太甚,竟然画地为牢把我们的生意限制于巴掌大的乌兰哈达,还只准官办商行互市,我们的货物落到清国官府手中,转手就被高价出售,简直是敲诈百姓,他们还肆意抓捕渴望得到丰州货物的百姓,甚至对我们的商人恐吓威胁,清国生意因此难以发展,丰州推行自由贸易,对这种野蛮行为必须加以严惩。”
大家都笑起来,老范在说瞎话——自从清国出兵辽西以来,双边贸易发展迅速,只不过清国主要采购军械,而老范做布匹、粮食和烟草生意,分不到多少好处,反而因为清国画地互市和《禁烟令》损失惨重,所以才咬牙切齿搞起武装走私,老范纯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国的《禁烟令》形同虚设,他当然无所谓,但清国的《禁烟令》绝对让他肉疼,那是最赚钱的买卖呀,他不挟私报复才怪呢。
“老范,你已经雇了不少人和清国开战,那就继续打下去,老哥是不能奉陪了,我们的货也只有清国肯出高价买,这种大主顾可不好找啊,”兴和铁厂大东家王重新笑着拍拍范永斗,随后脸色一变对俄木伦说道:“议长,我要控告明国朝廷,兴和铁厂去年卖了一万五千两的货给兵部,但目前只付了一半货款,其他钱要我报效朝廷,岂有此理,公然索贿我认了,凭什么要赖账,我到大法司告状,朱以谦断事说他们管不了,建议议事院作出法案,今后朝廷赖账可以变卖其地方官府及六部分司的房产、财物抵账。”
王重新的话引起共鸣,看来大明信誉不佳,赖的账还不少,大多数议事官们认为可以做出这种法案。死太监刘文忠也是议事官,跳出来痛骂文臣又偷了皇上的钱,建议大家以后不要和朝廷做生意,那帮家伙不但收回扣,拿了钱还不办事,内廷的公公们最牢靠,军仗局的几笔生意就很顺当嘛,干脆丰州与内廷合伙干算了。
又跑题了,刘宗周无奈地闭上眼,这种老毛病总是改不掉,杨廷麟忍不住了,又站起来指着众人怒喝:“无耻,大明内忧外患,臣民无不奋起报国,你们却如此龌龊,礼义廉耻何在?”
杨廷麟的话太重,立即引起众怒,额勒是和图里琛一起投奔丰州的阿敏死党,对丰州忠心耿耿,但就是听不得有人说他是明国臣民,马上指着杨廷麟叫道:“杨议事官,我提醒你,我们是丰州公民,不是你们皇帝的臣民,你刚才说清军入关蹂躏人民,其实你们的皇帝早就蹂躏人民了,皇太极很坏,但你们的皇帝更坏。”
杨廷麟嗷地叫了一声扑上去,额勒措手不及挨了一耳光,恼羞成怒一拳把杨廷麟打倒在地,两边的同党也不会袖手旁观,一拥而上厮打在一起,这种事在议事院司空见惯了,好事的家伙马上围过去起哄,会场顿时乱成一片。
“散会,散会,叫警卫把他们拉开。”俄木伦拍着桌子大声叫喊,打架是常有的事,但保皇派那几个读书人可经不起打,尤其是刘宗周和孙奇逢,一个是丰州完人一个是丰州贤师,千万出不得事。
议事院吵了几天架,出兵的事不了了之,丰州目前的舆论就是如此,埋头做生意,辽西大战与己无关,但进入五月中旬情况突然发生变化,迫使丰州不得不改变态度。
丰州驻清国通商大使范二喜捅了篓子,这家伙被赶到乌兰哈达后气不过,故意绕开官办商行做生意,倚仗丰州商会的大力支持和满蒙贵胄的纵容包庇,拉起一伙包括辽东汉人、蒙古人和满人在内的亡命之徒搞起武装走私,很快把蒙古外藩变成丰州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