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很好。胆子小的人,如果知道的世界黑暗面太多,不说别的,就这,可能会被吓死。历朝历代的官家为什么要一直歌舞升平,除了麻痹人民,或许,也是为了民众不被现实吓死。
31.有人说,舆论放大了权钱交易的黑幕。其实,人们的想象力还是很有限的,站在历史的大视野中,你就会发现,民众是多么地善良。
32.只要懂得“放下”二字,其实世事很简单,可是,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放得下。
33.这几日都在忆旧,忽然间觉得许多事情用只言片语是无法表达的。
34.这几日有些闷闷的,所以套用一下流行语:我写的不是文字,我写的是寂寞……
三、骨肉至亲
1.小的时候,跟随祖母学佛。那时,祖母对我的期望就是长大了一定要考佛学院。还没等我考大学,祖母就去世了。后来才知道,只有出了家才可以上佛学院。想想,祖母要是知道,说啥也不会让我上佛学院的。
2.小的时候,婆(祖母)跟我讲过一个笑话。有一乡绅,一把年纪了,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老婆。有一次,他的老婆和年轻的长工偷情,两人的谈话正好被乡绅听见了。两个人在缠绵时,那位年轻的妇人对情人说:抱着你,就像抱着一只鲇鱼;抱着老爷子,就像抱了一捆柴。乡绅听完后,并未因此事而大动干戈。后来,乡绅当着老婆的面,做了一首诗,内容大概是“鲇鱼”、“枯柴”之类吧。婆能将那诗说得一字不漏,我却愚钝地记不得半字。想想我那时的年纪,这样的故事似乎是不适合听的。记得婆讲完满脸是笑,她对我说,这个故事是劝化人的:老人不要娶年轻媳妇。
3.记得我小时候,妈常骂我:人常说,三岁记老,你怎么那么没出息,一点都不长记性呢!现在想想,真是三岁时的情景到老可以不忘啊。
为什么说最早的记忆在四岁以下呢?因为,我长弟弟四岁,弟弟出生是在现在的家,弟弟出生时的情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因为这,老屋的记忆必然是在四岁以下了。
那时候,我们一家——爸妈、姐姐、我都住在后来叔叔住的那间房子里。由于地方狭窄,没有厨房,灶也在所住的那间屋子里。乡下人称之为“锅连炕”的。
记得小时候,得罪了舅家的表姐、表哥们的时候,他们就会嘲笑我是“乡棒”、嘲笑我们的“锅连炕”。
那时的记忆、留存到今天,最清楚的还是老屋的样子——虽然那老屋已经拆掉许多年,已经片瓦无存了。其余的一切都已经模糊。比如和父亲很好的一个叔叔给我葡萄糖粉吃、比如因为妈挤羊奶时见到婶婶与三伯母吵架,回家描述的情景,比如……都很模糊,没有原委。
4.爹的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发火,可是在外奔走,竟然有那么多人邀他一起做事。爹常说:一要有本事,二要实实在在。有了这两条,走遍天下都不怕。
5.爹一辈子硬气,没有向人低过头。我没有爹硬气,但也不向人低头。
6.父亲跟我讲,邻村有一老者,年轻时对其父拳脚相加,等其老时,境况凄惨。有一次,其子对其施以棍棒时,老者声泪俱下:儿啊,我可是你父啊!其子应声:我爷也是你父。父亲说,这一代不如一代的结果,不是宿命,而是耳濡目染的结果,所以行世为人,立身须正。
7.爹说“娶一个不好的媳妇,祸害三代人”,是有道理的。所以,结婚要慎重。
8.我小时候,表现不好了,妈就会骂我:“怎么那么少教!”。那时候,只知道这是骂人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缺少教养。妈小时候要求我的那些,直到现在仍然觉得很受用。
9.妈没念过几天书,可是做什么都要“讲究”。不知道,妈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学问”。
10.我是在妈的眼泪里泡大的,所以我属泪。我的泪虽多,但不是胡乱地流——皆出于一源:为亲情所动。
11.外公外婆去世早,妈没上过几天学,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记得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猪,我家有个粉糠机,帮人家粉糠、粉料。每次有人来粉完糠、料,妈都会让我帮她算账。我拿出纸笔,还没列好式子,妈已经算好了。后来我问妈,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妈跟我讲得一套一套的。我叹息说:可惜了,妈要是遇上好年代,一定能上大学。
12.生我的时候,农业社还没有散,大家都要下地劳动。我是早上出生的。按照农业社的作息时间,天一亮就得下地干活,干一阵子活,才是早饭时间。那时候,婆(祖母)生妈的气,到姑姑家去了。早上收工回家做饭,爹还没回来,妈肚子疼,一个人在屋子里叫喊。三伯母听到了,进来一看,大惊失色,说:你真能耐,一个人在家里生孩子。那时候,三伯母、妈都和十婆(接生婆)不说话,三伯母不好意思去请人家。爹回来了,让爹去请,爹怕请不来,失了面子。实在没办法,去请了三婆(稍懂一点接生常识的老人家),请来三婆时,我已经生出来了。上天眷顾,母子俱安!
13.母亲的人生经历全是苦难。正是这样的处境使得她老人家洞悉人情世故,这也自然而然地多少影响到了我。
14.出差的空隙,抽空回了一趟家。爹和妈都瘦了许多,玥玥长高了一些,也瘦了。
15.爹妈都老了,我们都不在二老身边,说来真是惭愧啊。愧为人子,不孝啊!
16.家教是非常重要的,这是父母一直强调的。近来读陈寅恪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多少看出来点门道,其中一点,在我理解就是家学的传承。
17.弟弟出生几天以后,脐带干了,妈用菜油给他涂抹。我问妈涂这干啥,妈说涂了油就不干了,会软和一些。
18.不懂事的时候,我经常欺负弟弟。
19.曾经,因为弟弟犯了错,我用很残忍的方式惩罚他,现在常常会想起来,每次想到都觉得后背发麻。
20.我们兄弟走的是不同的路,虽然弟弟没有我读的书多,但是,他有许多地方让我很是佩服。
21.关于现在所住的这个家,最早的记忆,或许是弟弟的出生。那时,虽然有两间房子可以居住,但是,一般都是一家四口住在一间房子的,另一间房子空着。记得有一天夜里,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和姐姐在空屋的炕上,隔壁房间是爹和十婆(村里专门接生的隔壁的奶奶)在说话,那时弟弟大概已经生出来了。记得很清楚,空屋的炕上没有席子,我和姐姐就睡在以前用来屯粮食的“包”上。
22.周末往家里打电话,侄女接的,他说:伯伯,你向老师请个假吧。我说:请假干啥?她说:回家看看,顺便给我买点甘蔗!我说:好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孩子的纯真,读来都是感动。
23.前年春节回家,过完年返回厦门,弟弟、弟妹、侄女一家三口人送我。弟开玩笑说:玥玥,去你舅舅家了,他们给你压岁钱,不是一百你不接。他们要问是谁教你的,你就说是妈妈教你的。侄女看看弟弟、看看弟妹、又看看我,说:我就说是伯伯教我的。大家爆笑。
24.前几天给家里打电话,侄女赶紧跑过来接,和她说了几句话,她说:伯伯,你给我几百块钱吧。我说:你要钱做什么。她说:我有个钱包。我明白了,她要钱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装满钱包。
四、亲朋邻舍
1.那一方生我养我的土地在一日一日地发生着变化,现在返乡,许多东西都变得无法辨认了。每一个时代,都会有它自己的乡村记忆。每一个地方,也都会有它自己的过往印迹。这些,或出之于形象的画面,或见之于感性的文字,或载之于严肃的史记。
2.我的乡村记忆,也有许多美好的时光,很多时候,我很想用手中这孱弱的笔把它们抒写出来,无奈才力有限,记忆不全,所以,也就一日一日丢弃了。想想很是可惜!
3.最早的记忆,留存在老屋。那时大约刚分家,那时我必然在四岁以下。
4.妈是讲道理的人,可是遇见两只拳头打天下的婶婶,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5.据说婶婶骂人三天三夜,花样翻新,不重复一句,那真叫一个神。
6.在我们家,婶婶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上至婆(祖母);中至伯母、母亲;下至堂姐都遭过她的毒手。
7.我小时候胆子小,看见婶婶就像看见狼一样。
8.叔叔搬家。祖母一辈子信佛,认为搬家要求神保平安,于是烧了很多纸钱。婶婶很有意见,说是把钱拿去打青蛙。
9.隔壁的奶奶一辈子给人接生,可是她自己却从未生育。
10.儿时,邻居爷爷常在门前和老人们坐着聊天,一次,他聊天时念叨:隔窗望见儿抱孙,我儿还比你儿亲。我儿饿断我的肠,你儿饿碎你的心。这虽然有些因果报应的宿命观,但是对于孝道,多少是有促进的。我常常这么想。
11.隔壁的奶奶是爷爷的续弦。隔壁爷爷比奶奶早去世几年,爷爷去世后,奶奶就常常和隔壁家里人闹脾气,其实并非家里人待她不好,未曾生育而产生的凄凉感是其去世前最大的苦楚吧。
12.我们现在的家,有一部分房子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旧物。虽然没有大的变动,但是,许多旧痕也难以找寻了。我的印象中,头门是重修过的,但是,旧门的样子,却没有一点记忆了。
现在的家,是当年插队的一户人家居住过的。插队是中国特有的名词,现在很多人大概都不知道什么是插队了。这是政治运动的遗物,最终还是用政治的手段解决了。
插队的人走后,我们家便搬了进来。
为什么不在老屋住?一是地方狭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么多人挤在老屋里、是非、争执、吵闹甚至打架是演不完的。
插队的那一家的长子叫“毛毛”,村里人便称他的母亲作“毛毛他妈”。前些年,返城后的她还回村里来过,到我家——也是她原来的家坐,和我妈一起拉家常。说了些什么,我记不清,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堡子的人很坏”,当年他们在这里插队,孤儿寡母的,村里人有排外情绪,还有一些无聊的人瞅空欺负他们。
父亲一生脾气大得吓死人,但是为人正直,也很仗义,所以名声很好。“毛毛他妈”说,这一村里,也就那么几个好人,父亲自然算是一个。
当年,有许多人想要这个房子的。因为两边的邻居都是很厉害的人,没有人能插得进来。父亲没求人、没走门子,顺利入住这里。听人说,换了别家,还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住下去。
13.“毛毛他妈”说过“这个堡子的人很坏”,我相信。父亲也经常会骂“这个堡子”的人,可是,父亲自己,包括我们全家都是“这个堡子”的人。“毛毛他妈”和父亲都对“这个堡子”的人有意见,看起来似乎是一样的。其实不然,“毛毛他妈”是用外来人的眼光看“这个堡子”的人,因为“这个堡子”的人欺负过他们、对他们不好,所以,这里面多少是有些仇恨的。父亲则不然,他对“这个堡子”的人是有深厚感情的,生于斯、长于斯权且不论,就父亲为乡亲邻里所做的那些事,就证明了父亲对“这个堡子”的感情。父亲看不惯乡人的一些坏习气,少不了常常破口大骂,照我看,其实是一种“怒其不争”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