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帝王最难得一见的谦卑姿态唤爹爹娘亲一声“岳父岳母”,而五哥会在庭院里和裴钊相谈甚欢,她才相信原来她从前所想的,是真的可以实现的。
还好有裴钊,他悄无声息地安排好一切,又不动声色地带着自己过来,他甚么都没有说,却用眼前的一切无声地告诉她,他晓得她心里的每一分期盼。
手心的温暖让她觉得好生安心,她轻轻反握住裴钊的手,听五哥朗朗道:“晓得你们是今日要来,所以我和三哥留在家里等着你们。”
她连忙问:“那三哥呢?”
苏玮笑道:“嫂嫂们前几日就列好了你爱吃的菜肴,早早地就雇好马车到集市去了,三哥不放心,便跟着去当苦力。阿瑗,你是不晓得,三哥那个火爆脾气如今可是被娃娃们磨砺了不少,他在学堂里教骑射,娃娃们可喜欢他得很呢!”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院子墙角处堆着的几把半成型的木剑指给她看:“你瞧,那几个最调皮的小娃娃缠着三哥给他们打兵器,三哥竟然好声好气地答应了。阿瑗,我可记得从前家里也只有你才使唤得动三哥啊!”
“唔,大约是因为我们都长得比较好看的缘故?苏瑗笑嘻嘻地同苏玮拌着嘴,这才有心思将院子好生打量一番。
这院子很小,也很赶紧,被五间瓦房团团围住,正中央种着一棵榆树,四周稀稀疏疏地围了几盆普通的芍药和菊花。没有亭台楼阁,锦鲤水榭,更没有奇花异卉,和从前的苏宅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可是那又如何?倘若说当初的苏宅是锦绣堆绮罗丛,是金玉打造的牢笼,锁住了一家人的欢喜和自由,那么如今这个简朴的小院子,却是一片最为广阔的天空。
说话间苏琛果然带着安洳仪等人回来了,见到裴钊愣了愣,当即便要跪下行礼,裴钊微微摆了摆手,淡声道:“既是一家人,自然不用如此客气。”
苏瑗的几个嫂嫂到底是出身名门的贵女,加之此前又经历颇多风波,此时便更加小心谨慎,听到裴钊这样说依旧有些不安,还是安洳仪犹豫了一下,率先笑着开口:“怎么都站在院子里,且回屋坐着去罢!”
待进了屋子,她又将怀里的孩子递给苏瑗,道:“你好生照顾好你的小侄儿,倘若他哭了,我可要寻你的不是呢!”
苏瑗根本没有抱过几次孩子,登时便有些手忙脚乱,裴钊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那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少,眉目间与苏琛颇为相似,苏瑗靠在裴钊身边,顺手将头上的一支步摇拔下来逗着孩子玩,可这孩子显然对那一串流光溢彩的金镶玉流苏并不感兴趣,裴钊便笑道:
“你忘了,他的父亲是武将,自然不喜欢这些东西,你将我身上的哕厥解下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便服,腰间的蹀躞带上坠着火鉴、大觽、哕厥等物,苏瑗依言将哕厥解下来放到小娃娃眼前,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果然露出了笑容,伸手就要去抓,苏琛心中惶恐,忙道:
“小儿稚嫩,陛下”
裴钊说了句“无妨”,便将哕厥塞到孩子手里,苏瑗凑在他身边,时不时作出要抢的样子,逗得孩子咯咯直笑,那笑声如此动听,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忍不住想,若是她和裴钊的女儿还在,那该有多好。
她晓得裴钊一定也想起了他们的孩子,他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颤了颤,那一抹失落与悲恸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她看到了。大约是察觉了她的目光,裴钊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却甚么话也没有说。
家里人多,用晚膳时自然热闹非凡。苏仕本呆滞地任由儿子们搀扶着在案边坐下,在看到苏瑗的时候又兴奋起来,含混不清地要她坐在自己身边。苏夫人的目光在裴钊紧紧握着苏瑗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柔声哄道:“阿瑗不喜欢坐在这里,老爷自己坐罢,你想吃甚么,妾身给你挟?”
苏仕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就拼命摇了摇头,口中一叠声道:“阿瑗阿瑗过来坐”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苏现悄悄看了裴钊一眼,正欲起身将父亲哄回房去,不料裴钊却已经拉着苏瑗的手坐到苏仕身边,淡声道:“既是在家里,便不必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