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无论这孩子是甚么样子,都是她心里最宝贝的人。
她在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就是从未想过,她甚至都来不及看一眼她的孩子究竟是哪里不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样荒谬而可怕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凄厉和悲恸,宛如一把匕首,登时便将人的心都剜出血来:“我要去看我的孩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下床,不妨裴钊却紧紧抱住她,根本不让她动弹:“阿瑗,阿瑗你听我说,咱们的孩子已经走了,她的遗体已经入殓,你现下身子未愈,千万不能太过伤心,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我知道你伤心,你想哭也好,想打我骂我也好,我都由着你,你同我说一句话,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裴钊真是这世间最坏最坏的人啊,她有些茫然地想,他从前从来没有没有骗过自己甚么,可这一骗,就说了个最可怕的谎言,她全身上下都冷透了,胸口渐渐泛起剧烈的疼痛,她都被骗得这样难过了,他还不肯说真话么?
还有孩子
她一低头就看见了兜肚上的花猫扑蝶,要是早点晓得是女儿就好了,她还可以让端娘教自己绣那幅很复杂的蝶戏百花,即使绣得不好,可这也是她做娘亲的一片心意。用最好的茜素红绸缎,配上金丝银线,一定好看得紧。小姑娘家应当穿更好看更鲜艳的衣裳才是,她和裴钊的女儿一定生得很好看,她要让自己的女儿穿着所有小女孩都有的粉色罗裙,每日欢欢喜喜地采花扑蝶,才不要像她一样,早早地就被锁进深宫里,连一件鲜艳点儿的衣裳,都不能穿。
暖阁里安静极了,她看着裴钊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突然有些生气,他究竟要骗自己到甚么时候?可她现在脑子里乱得很,又觉得这就是一场梦,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也没有摸到眼泪,心里更加确信,这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不然的话,裴钊怎么舍得用这样的谎言来骗她?而她听到自己的女儿不在了,怎么会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呢?
噩梦没甚么可怕的,只要醒来就好了。她拼命挣脱裴钊的怀抱下了床,趔趄着就要往门外走,瞧,这果然是梦,就因为在梦里,她的力气才能大得可以挣脱裴钊的怀抱,可是很快裴钊又大步追了上来,紧紧地将她箍进怀里,她终于发了怒,用力想要挣开他,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鹿,澄澈而天真的眸子里写满了悲恸和愤怒:
“你放开我!我要去看我的孩子,我要去看我的孩子!”
裴钊究竟说了些甚么,她再也听不清了,因下一刻,她的心口一痛,一股腥甜的气息涌上喉头,她觉得好生难受,下意识地抓紧了裴钊的衣襟,张口想要说些甚么,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那样血淋淋的红色登时在眼前蔓延开来,看得她心惊胆战,她感觉到裴钊将自己打横抱起,耳边仿佛听到他在大声叫人,暖阁里很快跪满了宫人,她只觉得厌烦,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还好孩子没有看到自己这个模样,不然肯定会吓坏她的吧。
裴钊的身上满是鲜血,是阿瑗的血,他这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他低头看着阿瑗的手,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她依旧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她那样义无反顾地把一颗心交给了他,那样欢喜地盼望着能带着孩子和他厮守一生。她是如此信任和依赖他,可到头来,他却甚么都做不了。
御医们很快围了上来,见状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下官们要为娘娘号脉,可”
他毫不犹豫地将衣角撕下,仍然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明明是那么怕疼的人,可御医在她手腕上扎了好几针,她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的衣襟都被鲜血湿透了,有宫娥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想为他擦拭,他几乎勃然大怒地一把将那人推开,
而苏瑗此时终于有了些反应,那双纤细得让人心疼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紧紧握住苏瑗的手,心里满是绝望。
很久以前,他曾经说过,他们二人在一起,倘若真的有报应,那就让他一人来承担,如今他果然遭了报应,还是这世间最惨烈最痛苦的报应,因阿瑗这样痛苦,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