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钊又道:“她现在还睡着,你派个人到朝阳殿去一趟,取些东西回来,她方才说等醒了后想看。”
云萝忙答了句“是”,问:“陛下要奴婢取何物?”
“她以前给孩子做了几身衣裳。”倘若不是裴钊声音一顿,光看他不动声色的面容,只会以为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你命人快些取回来,等她睡醒了就能看到,想必会很欢喜。”
云萝闻言双手微颤,险些落下泪来,她咬咬牙,低声道:“陛下请恕奴婢多一句嘴,奴婢晓得陛下心疼娘娘,不舍得让娘娘伤心。可是可是这样的事情哪里能瞒一辈子呢?陛下可有想过,娘娘如今满心欢喜地等着看小公主,届时却突然晓得小公主早就若是如此,只怕比早早知晓噩耗还要伤心百倍。”
她心知裴钊素来待自己与端娘格外宽厚些,可心里对裴钊还是十分惧怕,因而在说这番话时,仍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他的脸色,她说了这么多,裴钊只是神色淡淡地听着,也看不出脸上有甚么异样的表情,过了半晌,方听得他淡淡说了句:
“朕知道,你好好伺候她,旁的甚么都不用管。”
云萝忙答应了一声,见裴钊转身就要往外走,连忙道:“陛下!”
裴钊果然停住了脚步,她连忙上前去,小心翼翼道:“奴婢自小就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待奴婢甚好如今娘娘这样,奴婢好生担心,奴婢斗胆,求陛下告诉奴婢,娘娘此番可算是好了罢?今后是否是否还会凤体有恙?”
裴钊的手微微攥紧,脸上却不显露分毫,也不说话,径直就往外走,童和早就打点好了一切,见他出来了,连忙伺候他上了御辇,出了丹凤门,一路往羁候所走去。
刑部侍郎早就带着羁候所的一众人跪在门前迎接,见裴钊神色冷峻,心下惶恐,忙道:“启禀陛下,臣按照陛下吩咐,单独腾出了两间宽敞的牢房来关押苏家一干人等,这几日也不曾怠慢苏家任何一个人。眼下他们就在里头候着,敢问陛下是要一个一个单独审问,还是臣把他们一同提来叩见陛下?”
裴钊脸色铁青,仍是一言不发地往里走去,刑部侍郎见他竟是要往牢房走,忙上前赔笑道:“陛下,牢狱里脏污不堪,实在有污圣观,请陛下稍作歇息,臣命狱卒带他们上来。”
裴钊终于开口,淡淡说了句“不必”,刑部侍郎无法,只得亲自上前引路,一路将裴钊带至关押苏家,的牢房。羁候所向来是关押家世显赫的犯人,换句话说,能被关押在羁候所的人,所犯之罪定然是大罪,是以较之寻常牢狱,羁候所的看守更加严厉,牢房也更加破旧脏乱。
虽是大白天,可牢狱里不见天日,只有几支蜡烛散发出的微弱烛光,刑部侍郎提着灯在前面带路,这一路是如此漫长,长到他无法自制地再次想起御医同他说过的话。
“皇后娘娘所中之毒,并非一种。下官们近日将娘娘从前所用过的一应器物皆看了个遍,总算发现端倪。陛下请看这食盒,外头是用上好的黄花木制成,可中间有一层用的却是八角枫,这木头与黄花木殊无异样,若是素日里单拿出来用倒也使得,可下官细细看了看,在食盒里发现些糕点渣子,里头掺了些菔萩叶,这二者一结合,便有了毒性。”
“若是中了这样的毒,一开始只会觉得疲乏无力没有胃口,且因这二者结合后的毒性特殊,中毒之人会上了瘾,旁的甚么都吃不下,只想吃掺了菔萩的膳食,且此毒潜藏极深,往往一命呜呼之后都号不出来。这样一来,毒性便积累得更深了些。这种毒本是致命之毒,不过娘娘中毒虽然不浅,却也不至于致命,却不知是何缘由。”
“再者,便是藿香。娘娘临盆前定是闻过藿香,这一味香有活血化瘀之效,与有孕的妇人却是大大的不妥,娘娘之前本就中了毒,身子十分虚弱,如今再被藿香一熏,可谓是数病齐发,所以才只是下官们翻了个遍,也找不出藿香究竟藏在何物之中。”
那时候他坐在宣政殿内,两名御医战战兢兢地跪在阶下,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诛心。
“如今你们号得出娘娘中了甚么毒,一个个在这里说得振振有词。那么从前呢?你们在娘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之前怎么就号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