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仕在听闻叶景之说起赠玉一事时已发觉不对,此时见叶景之竟然说出些莫须有的事情来,心下一凛,登时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老夫昨夜赠你美玉,不过是要你带着从前为太后所作的画像到朝堂上来,何曾让你行临摹之事了?!”
叶景之并不理会他,而是亲自上前,一面将剩余六幅画卷小心翼翼展开,一面朗声道:“苏相所托之事实在离奇,且宫中作画的纸墨向来有规制,下官哪里能轻易寻到?因此下官左思右想,只好带着从前为太后娘娘所画的肖像上殿来,求陛下赐教。”
那六幅画卷因所隔时日不同,有的雪白如新,有的却微微泛黄,可上头所画的女子,前五幅穿着皇后的翟衣,最后一幅身着太后服制,容貌虽有年幼年长之分,却清清楚楚看得出,那分明就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从未见过,与御座上那位皇后娘娘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
“这,便是当年沈先生与下官为太后娘娘所作的画像。”
这番话一说出来,事情便清晰起来了。显然,苏家与裴钰早就沆瀣一气妄图造反,奈何裴钰委实昏庸,在陛下轻描淡写的打击之下溃不成军,这群叛贼穷途末路恼羞成怒,竟然想出这么个荒谬的法子。妄图将当今皇后与太后的身份混淆,让叶景之以画像为介,诬陷陛下丞母,这样的罪行,实在是死有余辜!
裴钰敏锐地察觉到了朝堂内的变化,倘若刚才还有那么几个人被他的话扰乱了心思的话,现在的他可谓是千夫所指。那么多或讥笑或厌恶或不屑的目光宛若千万枝利箭,扎得他心口生疼,连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你胡说!”
他指着叶景之怒目而视:“你身为丹青阁丞旨,竟敢私自将御牒中的画像调换出来,与这昏君一同联手演戏,骗过天下人!”
“为皇后和太后作画的,定然要用上好的凌霄纸和松烟墨。”叶景之淡淡道:“这二物乃是贡品,唯天家可用,每一年进贡的数额采办处皆有记录,你若不信,便可求陛下将采办召来询问。在座的各位大人里多的是见多识广之人,自也可请他们看一看,这画用的是不是贡品!”
裴钰气得双目发赤,几乎失了态:“你这混账东西,竟敢做出这样欺瞒人心的事情来!”他疯了一般朝身后的大臣吼道:“还有你们!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见过太后的模样,你们还不过来揭发这个作假的混账东西!还有采办,采办在哪里,给本王宣进殿来!”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和裴钊充满讥诮的目光,裴钰浑身颤抖地看着苏仕,绝望地喊道:“苏相,咱们还没有输!你快过来看看,过来看一看!”
事到如今,失败已成定局,看与不看又有何分别?苏仕向来神采奕奕的双目终于流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原来裴钊早就算计好了一切,这个人连自己的每一步计划都摸得清清楚楚,自己守着裴钰那样的人,还如何与他斗!
泪眼朦胧间,他看到了坐在裴钊身边的,自己疼爱多年的女儿,那双纯粹得不容一丝杂质的眼眸里,此时写满了对自己的担忧,他咬了咬牙,惨然一笑:“事已至此,老臣无话可说,不过老臣有一事要求问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可否答应?”
苏瑗极力憋会眼泪,若无其事地开口:“苏相请说。”
“老臣求问皇后娘娘名讳,不知娘娘可愿告知?”
名讳
在骊山的时候,其实她也曾苦恼过,待再次回宫后,若想要平安无事地与裴钊地久天长下去,将名字改了自然是最好的法子,她面上甚么也没有说,心里却有些难过,她的“瑗”字,是当初父亲亲手写在宣纸上的,那时候家里的人都说,‘瑗’乃是美玉,而她,就是苏家上下最呵护的宝贝。
这个名字寄托了太多的温情,她已经割舍了自己的家人,这个名字,就是她最后的念想了。
那时候的裴钊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便安慰她说,不用改名字,就用这样的名字进宫,他自会处理好一切,让她不要担心,她多问几句,裴钊便郑重道:
“我要的,是阿瑗光明正大,欢欢喜喜地与我在一起,若是没有这个名字,旁人怎会知道,我的皇后叫做‘苏瑗’,你又怎么会欢喜?”
掌心的温度将她从遥远的思绪里拉了回来,苏瑗察觉到裴钊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里的惊慌登时消弭了大半:“本宫与苏相乃是同门,单名单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