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公主说,下官采莲蓬,确为要事。”
“哦?”萧绘锦会心一笑,言道:“能让永修县侯如此纡尊降贵的,在这世上,想必也只有衡阳郡主了吧。”
桓陵笑而不答,自当是默认了,萧绘锦自然识趣,于是说道:“也好,县侯且博红颜一笑吧,本宫也不扰你雅兴了。”
萧绘锦说罢,这便又转身往船舱里头走,桓陵行礼恭送,望着船走后,方才回过头来,却看篓子里已然满了,便同曾琼林说道:“我们也走吧。”
游船自北而南,亦是回建康城的方向,桓陵的小船跟在后面,曾琼林划着船,始终同前面保持着五丈远的距离。
萧绘锦坐在船舱的窗子边,眼望着窗外的山色,却是双目无神,分明在沉思什么,她忽然同孙女史说道:“芍月,把后舱门窗子打开。”
孙女史闻言,这就走到后舱门前,将门上的窗子支开,萧绘锦探了探身,望向窗外,就见桓陵的小船也跟在后面,随从撑着船,而桓陵,此时正坐在船上,专心致志的剥着莲子。
萧绘锦看得有些出神,许久才转过脸去,孙女史也将窗子放下,继而又走到她身后站着。
“能为红颜知己纡尊降贵的,恐怕也只有永修县侯了,”萧绘锦说至此,忽而轻叹:“王郎永不及他……”
孙女史站在她身后,沉默良久,忽然道:“公主,若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您又何必委屈自己,倒不如……”
不等孙女史把话说出来,萧绘锦陡然出言打断,轻斥:“你莫再提此事了,我岂能像姐姐那样不守妇道!”
孙女史被她训斥,赶忙闭上嘴,低下头嗫哝道:“公主恕罪,奴婢多嘴了……”
淮南公主三年前已下嫁出身琅琊王氏的王暕,坊间盛传,公主与驸马素来不和,三年来公主召见驸马去往公主府的次数,恐怕屈指可数。
未多时,船忽停下,亦是在覆舟山山脚下,已然靠岸了,孙女史往外头望了一眼,就同萧绘锦说道:“公主,咱们到了。”
孙女史搀扶着萧绘锦站起身来,一主一仆这便往岸上走去,岸边地势低洼不平,车马不好行径此处,二人便徒步往西走,约百步之后,至一条小路的路口处停下,原以为会有牛车在此等候,却只见两匹马拴在桩子上,二人往南边方向张望,萧绘锦问:“为何不见牛车来接?”
孙女史解释道:“奴婢分明同他们嘱咐过,公主巳时上岸,便叫他们早一刻在此等候,如今都快巳时一刻了,这帮部曲,真是愈发怠慢了!”
萧绘锦心中不悦,只是喜怒不形于色,便不曾抱怨,只是太阳照得人浑身不适,她仰头望了眼天,而后赶忙又低下头,抬手蔽日,孙女史看见,也忙走过来,两只手举过萧绘锦额上,为她遮住烈阳。
忽闻不远处山脚下传来阵阵叫骂,掺杂着女人与孩子痛哭求饶的声音,二人循声望去,竟见是数十个壮汉拿着棍棒对一个手无寸铁的青年男人拳打脚踢,还不时以棍棒猛击。
旁边一个年轻妇女和一个年约四五岁的稚童,皆跪在地上,二人像是男人的妻儿,妇人不断想扑过去抱住壮汉的腿求饶,哭喊道:“求求你们别再打了……我们交……我们交就是了……别再打了……”
稚童嚎啕大哭,时不时抹抹眼泪,那十数个壮汉却对妇人所言仿若未闻,对男人可谓是往死里打的架势。
萧绘锦眼看着男人被打得口鼻出血,遍体鳞伤,一时间有些看不下去,当即移步想要走过去阻止,却被孙女史拉住,只听孙女史说道:“公主,那些人看起来这般凶狠,您可不能过去啊。”
“怕什么,我贵为一朝公主,还会怕区区几个刁民不成?”
那十数个壮汉,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衣服,看起来是富贵人家的家奴,所以这些人便成了萧绘锦口中的刁民。
可若当真只是普通的家奴,又何来如此壮硕的体型?
孙女史仍然挡在萧绘锦身前,说道:“可……可刁民总归是刁民,若是伤了公主可怎么好!”
萧绘锦闻听此言,一时间也犹豫了,是啊,若是那些刁民伤了她可怎么好……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忽见那边停了手,其中一个壮汉问领头的:“大哥,这个人恐怕要死了……”
“怕什么!咱们是奉度支尚书之命,前来征税的,这个人他不肯交税,打死了犯法吗?”
萧绘锦愣住,远远望着那群壮汉,心下一番思忖,原来那些人竟是度支尚书陆己手下,度支尚书掌管天下赋税是不错,可征税的小吏,皆有户部派发下来的公服,岂是穿这等家奴衣服下来征收的?这些人分明不是户部的!
忽闻男人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们……我们交了税的,按照度田制……我们家三亩三分地,只需交一石,可你们……你们却要我交两石……”
“度田制?老子给你看看什么才是度田制,”那领头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账本来,翻开其中一页,叫男人细看了看,说道:“看到没有,度支尚书亲手写的度田制,每亩交六斗,你焦文斌家,三亩三分地,合计起来该交二十斗,也就是两石。”
“可……可户部颁布的度田制,分明是每亩交三斗……”
男人尚未说完,领头的又打断了话,呵斥道:“还敢狡辩!你们几个,把他给我往死里打!打他们家交了为止!”
“别打了……求求你们别再打了……我们交!我们一定交……”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听至此处,萧绘锦方知原来这群人是陆己手下的走狗,专门替他来鱼肉百姓的!
“住手!”萧绘锦憋了一肚子的火,当下就推开孙女史,快步走过去,孙女史大惊,压低声音唤道:“公主!”
说着,也连忙追过去。
彼时那十数个壮汉也已停了手,纷纷回首望向萧绘锦,却见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顿时起了色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一个比一个猥琐,甚至领头的直接朝萧绘锦走过来,眯着眼睛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而后露出一脸淫笑,说道:“哟,哪儿来的美娇娘啊,长得可真叫人想睡觉。”
话音落下,他身后那一群壮汉纷纷起哄淫笑,而他也已走到萧绘锦跟前了,萧绘锦正想开口质问他度田制的事,却不想他此时竟伸出手来,欲行不轨,萧绘锦自是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孙女史亦是冲上前来,护在她跟前,斥道一声:“放肆!”
“哟呵,还有个烈性子的丫头呢,那正好,晚上一块伺候哥哥我,”领头的说着,就张开怀抱意图抱住孙女史,孙女史正往后躲,又不忘回头看一眼萧绘锦,随即同领头的喝斥道:“你们这些刁民,真是太放肆了!难道不知我家主子是何人?”
“什么人呐?你是公主啊?太子妃?还是哪位王妃啊?”此人压根就没把萧绘锦二人当回事,看她们衣着素净,又无随从,便认定二人只是寻常人家的主母和丫鬟,自然不怕的。
话音落下,身后众人又是一番哄堂大笑,领头的这个随即又半举手臂从后往前摆了摆,示意众人上前来,说道:“来人,把这两个美娇娘给我带回去,哥哥我今晚要洞房花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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