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大多数人都走了,张修明终于放下了端着的架子,靠在藤椅上缓缓垂下了眼,脸上尽是疲倦的神色。
江祺枫给递了杯热茶,随即伸手搭上去给他捏肩捶背。
方修文又停在那张合照前看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惋惜:“六个人,就剩咱俩了。”
张修明疲倦地摆了摆手,“别想了,你也快回去吧。”
方修文迟疑了,回过头看他。“师哥,那你呢?”
“小枫在呢。”张修明说。
夜色渐浓,街上的车流却没减少,在一片车灯中穿过,江祺枫开着车载张修明往家去,到了这会儿,他突然庆幸自己是开车来的了。
万一他搭地铁来,这会儿要怎么载师父回去?
张修明还坐不惯副驾驶,上车时直接坐在了后座。碰上红绿灯停车的时候,江祺枫透过后视镜留意师父的情况,这一抬起头就看见他盯着手机屏幕,目光涣散、怔怔出神。
“师父,过两天演出怎么办?”江祺枫突然问道。
张修明放下了手机,看着他道:“你给我捧,乐意吗?”
这话吓得江祺枫险些一个急刹车,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倒不是没跟师父同台演出过,可是以前那都有谢言在便是,仨人说群的,多半是老两口捧着他一个。要他给师父捧哏,还真没试过。
江祺枫满脸无奈道:“这我也不会啊,赶明儿接不上来或是捧腮帮子上、给您说垮了怎么办?”
张修明故作嫌弃道:“尽胡扯吧,学的时候可都教了,少跟我说不会。可把你桥惯坏了,谁家角儿没捧过几次哏。”
等到了家楼下,江祺枫把车停在底下车库,自个儿下车之后还到后边给张修明打开门,伸手扶着把他请下来。
江祺枫一直在张修明身边,平时也都是跟家住,这么些年都成习惯了,拎着钥匙开了门,顺手先给师父把拖鞋拿出来摆地上。
“师父,您不会真就让我捧了吧?”江祺枫心里多少有些忐忑,都知道捧哏很少有红过逗哏的,他原先起早贪黑练了这么多基本功,要是往后都给师父捧哏……心里不大舒坦。
张修明换了鞋走进客厅,靠在沙发上坐着仰起头看他:“捧逗之间从无高低之分,台上捧哏的给你当孙子,台下他就得是大爷,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可是人得知恩。”
他看着江祺枫坐在自己身旁,眼中还有些懵懂,伸手拍着他肩膀说:“上台说相声不是去争尊卑贵贱,把观众逗乐了、没愧对手里这碗饭,那就是好演员。逗哏的词儿七八页纸,那都是死词儿,这么一出说下来,点睛之笔还是掌握在桌子里边,你明白吗?”
江祺枫似懂非懂,心里总有些不甘情愿,但是能接受了。“我记住了。”
张修明非常欣慰,江祺枫这孩子好就好在脑子聪明,道理不光是听过就算了,要的就是记在心里,就算一时半会儿听不明白,记住了,总有一天自己就开窍了,他从来不需要旁人过多指点。
“你也不必太失落,我哪儿能真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这就是一时的……”说着,张修明又想起了搭档的事儿,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惋惜。很快他又收敛了神情,稍稍振作起来:“我得想想法子,好好问问他来不来。”
江祺枫见师父拿着手机打开微信就在通讯录里翻找,这是有了下一任的人选了?愈发好奇,便凑到边上盯着。“师父,您这是要找谁啊?”
张修明瞥他一眼,又专注在手机屏幕上。“李三秦,你六叔。”
听见这个名字,江祺枫有印象了。六叔也不是真六叔,这是张修明早年间相互帮衬的几个哥们兄弟,也就是曲阑社后台那张照片上的六个人。
老大张修明,老二谢言,老三方修文,老四裴临川,老五楚谦声,老六李三秦。
早年间曲阑社不景气,人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儿,老四老五最先撑不下去,回去换了别的工作,如今安安稳稳朝九晚五,是鲜少登台说相声了。
至于老六,李三秦是个奇人,曲阑社没红那时候他就已经小有名气,只因他收放自如,给谁捧哏都能接得住,还能风格各异、各有出彩之处。所以他一直也没个固定的搭档,往往是哪儿缺哪儿补,搭档都是临时的。
是个好人选,可江祺枫想起一事来,不免心生疑惑。“六叔?听说很多年没登台了,怹还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