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有几位朋友要见么?”胡飞会意:“是呀,说好了,今天午后要到通政司一位朋友家里拜访的。”
李攸闻言忙道:“既如此,我就不留二位了,得了闲再请先生来吃酒。”又转向春瑛,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姑娘得了空,多回来坐坐,她们都挂念着你呢。”春瑛冲他笑笑:“好说好说。”仿佛方才的冲突只是存在于幻想中。
当削宾尽欢而散,春瑛与胡飞告辞出来,李攸一直送到二门外,依依惜别一番,方才在胡飞劝说下留步。
转过身,春瑛随着丈夫往马车的方向走,小声说:“你是早就知道那个清客的事了?为什么那账本的事你好象一点都不吃惊?”
胡飞笑笑:“我虽然只负责打幌子,却也不是耳目闭塞之辈。那些事早就有风声了,只是上头没有证据,又见那些人还算乖巧,才没说什么,但底下人可没少打探消息。有人查出梁家有这么一本账,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因怀疑是叫他家小女儿收起来了,那个姓区的便是为此而来。李三少将东西交出去,倒也算是讨好了上面,不管怎么说,危机是过去了。”
春瑛不以为然:“他家的麻烦多得很呢,你瞧方才太太安氏和范熙如的架势,还有那个红叶,古古怪怪的,不知打什么主意。”
“你管她们打的什么主意?”胡飞道,“瞧这位三少爷的架势,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他既下了决心,那些内院妇人自然就闹不起来了。照我说,侯府乱一些才好呢,家里不稳,在外头就做不了什么大事,上头也放心些。若是有朝一日闹得不象了,上头也能找个借口,收了他家的船队,上头得了好处和安心,这侯府才是真正的平安了。”他朝春瑛挤挤眼:“你担心的就是这个吧?不管这家人得势还是败落,只要主人平安无事,家下人等才能保全。”
春瑛抿嘴笑着,伸出食指“嘘”了一句:“说什么呢?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当心有人听见!”回头望望,还好,李攸已经回去了。
走到马车前,常妈上前掀帘子,小香摆好了踏凳,春瑛想要登车,却看到有两匹马和几辆马车正从大门方向过来,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为首那名骑马者翻身下地,将马鞭递给侯府家人,便提起衣袍下摆要往里走,看到他们,便停下了脚步。
“周少爷?”春瑛认出了他,停下了脚步,回头望胡飞。胡飞面露微笑,上前拉着她的手,向周念方向走去,还一路走一路笑道:“原来是周大人,多年不见了,大人这一向可好?”
咦?大人?春瑛惊讶地望向周念。周念的神情有些复杂,看看春瑛,眼神里带着怀念,再望向胡飞,以及他握住春瑛的手,目光黯淡下来,只淡淡一笑,拱手为礼:“确实……多年不见了,胡公子和……胡夫人,可还安好?”
春瑛笑着点头:“我们很好。周少爷,自打离了东府,我便很少听说你的消息了,你搬到附近了吧?今天是回来看三少爷的?”
周念点点头,小心地问:“胡夫人……也是回来请安的?胡公子是陪夫人回来的吧?”
春瑛笑道:“三少奶奶请我回来吃茶,我就来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她看了胡飞一眼,“这个人哪,是来接我的。”胡飞笑着回望她一眼,倒叫她惊住了——这算是眼波流转吗?她几时见过自家丈夫这个模样?!倒一时呆住了。
周念看到她夫妻二人对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时周临夏上前问他:“大爷,奶奶问,是先到侯府太太处请安,还是先去看望老太太的病情?或是先叫人给三少爷传话?”周念惊醒过来,有些不自在地道:“先给攸哥儿递话,再去老太太那里问安。”周临夏领命而去,他望向春瑛胡飞二人,微微红了脸:“今日休沐,便带着家里人过来了。”
春瑛没想太多,只是笑问:“原来周少爷娶了妻子,这可是大喜事!小飞哥,咱们回头补一份贺礼吧?”胡飞笑着点头:“应该的。周大人如今可了不得,听说上一科中了进士,不久就补了国子监直讲,到去年已经升了助教了。京中说起周大人,都说学识渊博又最擅教学呢。说不定将来咱们的儿子还有机会做周大人的学生。”
国子监助教,是从六品以上的官职,比侯府二少爷那个县令的官位还要高呢,虽说是学官,但也算升得快了。春瑛心里倒觉得周念更适合教书,便恭喜道:“那真是了不起。周少爷,你从以前就很会教学生,我的诗书还是你教的呢,如今总算熬出头了,你的父母也会很高兴吧?国子监呢,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你的学生。”
周念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顿了顿,“只能算是……混日子罢了。”他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春瑛心中疑惑,正要再问,便听到胡飞说:“那位可是周大人的夫人和公子?”她忙顺着胡飞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一个温婉清秀的年轻妇人带着丫头站在不远处望向周念,面上含笑,缚微微隆起。
周念不自在地道:“是……那是我夫人蒋氏……”
春瑛忙向他贺喜:“你夫人有喜了?那真是喜上加喜!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么?改日我一定要上门去贺的!”
“没错没错!”胡飞笑道,“到时候周大人可别嫌我们烦啊?”
周念笑笑:“怎么会?”回头再看一眼妻子,神情渐渐平静下来,“我……我先进去了,改日再会吧。”
春瑛向他福身一礼:“慢走。”胡飞朝他笑着拱手:“不送了。”
周念点点头,仿佛有些黯然,又似乎有些释然,转身向妻子走了几步,顿了顿,想要回头,到底还是没回头,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
胡飞拉住春瑛的手,柔声道:“咱们也回去吧?”春瑛应声,再看一眼周念与他妻子,小声道:“不知周夫人是哪家小姐,好象没见过?跟周少爷倒是很相配。”
“听说是位翰林家的千金,父亲与周大人的先父是同年,家风甚好。别的我就不知道了。”胡飞小心地扶着妻子上车,自己也钻进了车厢,下令开车。
春瑛瞪大了眼:“你居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才听说不久的,还没空告诉你呢。”胡飞笑着揽住她,“好娘子!我问你一件事,方才李三少说,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你连拿簪子戳人都做出来了,太过小题大做。那是怎么回事?”
春瑛撇撇嘴:“我又不知道你能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解决了,听到他说得严重,还以为你会有麻烦呢,当然不能让他得逞!你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怎么也不能叫人利用祸害了!”
胡飞揽得更紧了:“好娘子,我真是太高兴了,你居然为了我跟别人拼命!”
春瑛被他揽得脸红,忙推开他:“收敛些吧,小香和常妈都在外头呢!”说罢又笑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要跟人拼命,那位三少爷,虽然有时候挺冷漠,但是对着我们这些旧人时,心肠还是挺软的,我的态度硬了,他就狠不下心,所以我才敢跟他叫板!”
胡飞不理,只是抱着妻子亲吻她的发:“这就够了。我真高兴,真的,好高兴……”想到妻子看到周念,居然说他跟新婚夫人很相配,一点不高兴的神色都没有,他心里就更高兴了。
春瑛不知他发什么疯,躲不过了,被他亲了几口,红着脸推开他,啐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胡飞嘻笑着靠向背后的棉垫,嘴里哼起了小曲,春瑛听得好笑,忽然叫了一声:“别动!”胡飞顿住,眨眨眼:“怎么了?”
“别动!是只蜜蜂!”春瑛小心地伸手挨近他的帽子,忽然将帕子甩过去,扇走了停在他帽顶的蜜蜂。那蜜蜂在车厢内飞了两圈,春瑛有些担心被它蜇到,忙向胡飞怀里躲,胡飞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使劲儿朝它挥了几下,又掀起了车窗的帘子,那蜜蜂便朝窗外飞走了。
春瑛松了口气,拍拍胸口:“这是哪里来的?八成是方才在侯府院子里沾上的吧?”
胡飞没回答,只是望着外头,带着一丝喜意道:“春儿,你瞧瞧外头,景色正好呢。”春瑛闻言凑过去,也朝外头看,果然看到街边种了一溜儿绿树,正开着红红白白的花,不知是哪户人家的院墙头上也冒出了几枝开得正好的桃花,引得几只蜜蜂蝴蝶正在花间飞舞,映着日头,俨然是一派春光明媚。
春瑛看了欢喜,胡飞在她耳边道:“等过两日闲了,咱们挑今天气好的日子,带上儿子,一家三口到郊外游春去吧?顺便到田庄上住几天?”
春瑛点点头,挨在胡飞的肩头,一起笑望窗外的春羌。马车微微摇晃着,朝他们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