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这场小小灾难,盛昌侯觉得自己对待家人的生离死别,没有从前那般豁达。
特别是盛修颐出去这几日,让他夜夜难以入眠。他甚至觉得只要老天爷把他的儿子留给他,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如今,真的到了他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书案前,摊开锦帛书写奏折:“……臣以老悖之年,忝在文武之列,悉数来往政绩,未曾匡君臻于太平,臣有愧……臣之年迈,无力竭忠报效圣主,祈圣主恩宠,准臣退隐田园,含饴弄孙,此臣余志!”
长长的一篇奏折,言辞恳切,没有半句抱怨,字字真诚。
写完后,他缓缓坐下,心里的某一处,空落落的。
望着那满是字迹的奏折,壮志未酬的辛酸就涌了上来。
最终,还是将奏折封好,叫人递了上去。
而他自己则称病不朝。
奏折送上去后,第二日早朝,陛下驳了回来,让人传了。谕。请盛太傅安心养病,朝中社稷还要仰望太傅扶持。
这是试探,看看盛昌侯是否真心要归隐。
哪里是要挽留他的意思?
盛昌侯又上了一道奏折,言辞更加恳切。可第二天又被驳回。
盛昌侯便知道。陛下真的很忌讳他。甚至比盛昌侯自己想象的还要忌讳,他若是不退,只怕盛家迟早会赴萧家的后尘。
于是辞官之心越发盛了。
第三道奏折上去之后,陛下准了,赏赐他良田四千亩,黄金八百两。
圣旨下来后,东瑗正在服侍盛夫人喝药。吃了一惊。
盛夫人也吃惊,问东瑗:“可是出了事?”
东瑗摇头说不知。
晚夕东瑗回了静摄院,盛昌侯才跟盛夫人道:“如今我算是看透了,什么都比不上孩子们健康,一家人和睦。吃喝不愁,何必非要站在风口浪尖?当年咱们在徽州的时候,过的比现在舒心!”
盛夫人原本就不懂这些,可她听盛昌侯的语气。好似辞了官是好事,她就放下心来。
七月初二那日,天气酷热难耐。
早晨就没有风。毒辣的日头照得人心里发慌。东瑗带着几个姨娘和盛乐芸在垂huā门前等盛修颐回府,蔷薇立在一旁替东瑗撑伞。
直到巳正,盛修颐才进内院,三爷和盛乐郝陪着他。
才半个月,他消瘦得厉害,眼窝都陷进去了般,脸上瘦的没有肉。从前的衣裳穿着,显得宽大。
东瑗的眼睛就湿了。
陶姨娘已经抽噎着哭起来。
盛修颐看到她们,表情清淡。
东瑗几人就纷纷给他行礼。
陶姨娘看到盛修颐,泪珠簌簌落下来。打湿了整张脸。而盛修颐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看了眼东瑗。
“日头毒的很,你们回去吧。”盛修颐轻声道“我还要去给娘请安。”
说罢,就进了垂huā门。
东瑗转身吩咐几个姨娘回院子,而她自己则和盛乐芸。跟着盛修颐去了元阳阁。
盛昌侯坐在东次间的炕上喝茶,好似漠不关心,手里的茶却半晌都未动;盛夫人坐在盛昌侯身边,不时朝门口望去。
二爷和二奶奶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大气都不敢出。二爷很怕盛昌侯。
丫鬟禀告说世子爷回来了,盛夫人由康妈妈和香橼搀扶着,起身去迎接他。看到儿子消瘦得脱了形,盛夫人大哭起来:“颐哥儿,我可怜的儿啊……”
盛修颐就给母亲跪下磕头:“娘。”
“快起来。”盛夫人哭着道。
盛修沐就忙扶起盛修颐。
进了东次间,盛修颐给盛昌侯行礼,盛昌侯只是不咸不淡说了句回来了,就不再多言。
二爷和二奶奶就起身给盛修颐行礼,盛修颐还了礼,一家人才坐下。
而后,就留在了静摄院用午饭。
一家人都不怎么说话。
盛夫人打起精神,不停叫丫鬟给盛修颐夹菜:“颐哥儿,你多吃些。”
盛修颐没什么胃口,看着碗里的菜就有些为难。
盛昌侯道:“多吃些,瘦得像什么样子!”语气很强硬,像平日里教训人一样,可谁都听得出他的关切之心。
盛修颐心头一酸,就端起碗吃了起来。
吃了饭,陪着坐到半下午,日头偏西才回静摄院。
地上的尘土都烫人。
到了桢园,盛修颐道:“诚哥儿还好吗?”不等东瑗回答,就举步进了桢园。
一路上他都不跟东瑗说话,只顾埋头走路,这是他问的第一句。东瑗没有回答,他已经进去了,自己只得也跟着进了桢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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